第27章商女也知亡国恨
随着信封的打开，一股浓墨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暮雪的心跳愈发地急促起来，她几乎不敢去看信中的内容，但却又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终于，她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目光缓缓扫过纸上的文字。
“姑娘！当你看到此信时，想必我已经离开了你的身旁！但请你千万不要因我的离去而感到悲伤难过，那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能为姑娘而死是我的无上荣耀！我知道姑娘肯定会笑我傻！可是姑娘啊！我并不傻！姑娘对我那么好，反而是我一直以来辜负了姑娘你！终究是我对不住姑娘！
自我蓄意激怒丝晴，引得她与我打斗见伤。而后我知道姑娘你定然会去灵药阁为我取药！灵药阁必经之路就是那片紫竹林，这所有的一切一环扣着一环皆是我和主子派来的那些人算计好的，目的就是撮合姑娘与谢大人成就好事！
谢大人乃是曾经伤害姑娘至深之人！可我明知如此却还是选择伙同那些人做了帮凶，再一次将姑娘推向这辈子最不愿与之有瓜葛之人！
姑娘！这绝非我的本意！只是我自幼便听从主子，久而久之，这已然成为了我的一种习惯，甚至是可以说是一种本能。故而，我不敢悖逆主子之命，唯有咬牙去做那些伤害姑娘之事！
后来我得知姑娘那夜中的不是春药！而是梦情蛊！我的内心开始反复煎熬、并对此后悔不已！
姑娘那么冰雪聪明，想必早就猜想到此事与我脱不了干系！可即便如此姑娘却选择吞下了这些委屈佯装不知，一如既往地待我好！不仅如此姑娘甚至还去找过谢大人求情求他放过我！
姑娘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这些！这些都是谢大人告知我的！
我那时正被谢大人关押在他的私人庄子上。在姑娘失踪之时，谢大人曾来找过我，他以为是主子下令带走了姑娘！想要从我的身上探听姑娘失踪的消息！
可谢大人很快就查出来不是！并告知于我姑娘失踪的原因。原来姑娘是为了救我才配合谢大人去的陈府，也因此姑娘最后在陈府不见了踪影！
知道这些的我恨不能以死谢罪！恳求谢大人给我赎罪的机会一起去找姑娘，谁知谢大人竟然允准了！
就是在那时起我明显地感知到谢大人是在意姑娘的，并非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对姑娘无情。之前他与姑娘的那些过往或有隐情！
因为在姑娘失踪以后。谢大人隔三差五、时不时地就会来栖霞阁坐坐。他经常会问起我在他进京赶考与姑娘分开以后、姑娘得知他另娶绝望自戕时、以及姑娘自戕救回之后发生地种种与姑娘有关的所有点点滴滴的事情。
他甚至会反复翻看姑娘的东西。其中就有姑娘写的折子戏、姑娘练的字、姑娘画的画、还有姑娘的首饰等所有与姑娘有关的物品。
在他看到姑娘的那块自小便佩戴的蝴蝶玉佩时，谢大人他怔楞了好久好久。等我下次再看到蝴蝶玉佩时，它已经成为了谢大人惯常随身携带着的东西了！
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姑娘，谢大人是姑娘可以信任之人，也是可以保护姑娘之人！
如果主子有一天发现了姑娘未死的真相。姑娘或可选择回到谢大人身边，只有谢大人才能与主子相抗衡！因为谢大人神秘不可测到连主子也查探不出他的任何讯息！甚至可以说谢大人是主子此生最忌惮之人！
我以为没什么比姑娘的性命更紧要的了，姑娘或可放下心中芥蒂和谢大人待在一起，那样对姑娘才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好的归宿。
如若不然一旦被主子抓到他会拿姑娘的性命去要挟谢大人！一个不好就是两败俱伤，我最担心地莫过于这些事情最终会波及到姑娘！
既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不会伤害姑娘的谢大人！不过我知道姑娘必定不愿如此，姑娘就只当我多嘴吧！
我跟在主子身边已有二十一年有余。我虽不知主子的所有计划，但也能猜测出个一二。姑娘！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望姑娘谨记！
我口中反复提及的主子，想必姑娘一定很好奇他的真实身份！我的主子其实是庆国二皇子夜奕恒，乃庆国先皇后方素芸所生的嫡次子。
而他的胞兄庆国大皇子夜奕宸也就是庆国太子，在主子夜奕恒十岁时就登基为庆国新帝。
在庆国太子夜奕宸幼年时，庆国先帝夜启耀几度想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只因一个名叫周岚玥的女人。
周岚玥不知其是何来历。被庆国先帝夜启耀带回庆国时，就已经怀有七个月身孕。庆国先帝立时不顾庆国众大臣的阻拦，硬是要带此女入宫！只因她刚刚诞下的麟儿。庆国先帝不忍其子流落在外。
如此与庆国众大臣来回拉扯了数月。庆国众大臣都妥协了、甚至是庆国先皇后都准备好了迎接周岚玥的到来。谁知到了最后不愿入宫的竟是那周岚玥！
原来那周岚玥是景国先帝最小的妹妹兮禾公主，不知为何流落到庆国，被微服私访的庆国先帝夜启耀捡到。两人从相遇、相知、到情深互许，甚至庆国先帝后来为她一发不可收拾地闹到要废太子、甚至是废先皇后的地步！
为此庆国先皇后在庆国先帝的寝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只求庆国先帝回心转意。庆国先帝那时的心思却在那失踪了多日的兮禾公主和她那刚刚诞下的麟儿身上！
随后庆国先帝翻遍了庆国上下也遍寻不见他们母子二人的踪迹！他甚至派人去景国上下寻找那母子二人的踪迹，结果也都是了无音讯。
于是他把这些全都算在庆国先皇后身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反复折磨着庆国先皇后的身心，庆国二皇子夜奕恒就是这么来的！
庆国二皇子夜奕恒出生以后庆国先帝夜启耀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任由庆国二皇子一直长到他五岁。
庆国先皇后方素芸其实一直深爱着他的夫君庆国先帝夜启耀，可她的夫君以为是她下手逼走了他的至爱和他与他至爱所生的孩子。这个结就一直梗在他们二人之间！
磨到最后庆国先皇后终是熬不住了。为庆国先帝连生二子的她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又被自家夫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反复误会和折磨。就算是铁打的人也遭不住！
更遑论是身体本就孱弱的庆国先皇后。最终庆国先皇后在庆国二皇子夜奕恒的五岁生辰宴上忽然吐血昏厥过去，不过数日便撒手人寰！
此后庆国先皇后的死讯天下尽知。随后庆国先帝收到了兮禾公主的亲笔遗书。
遗书所写是何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说至此以后庆国先帝看着一日比一日苍老、他每每都杵在庆国先皇后的寝宫里消磨大半的时光，想来许是在追思庆国先皇后生前的音容笑貌吧！
从庆国先皇后薨逝以后，庆国先帝的身子就每况愈下，两年后也随庆国先皇后去了。
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并没有随着他们的逝去而结束。反而是在这一辈人的心中结下了仇恨的种子！
于是当年的庆国太子夜奕宸也就是今次的庆国新帝，与他的胞弟庆国二皇子夜奕恒在景国铺下一盘大棋，为的就是拿下景国这块肥肉！
待景国日后被他们攻获时，就由他的胞弟二皇子夜奕恒登基为景国的新帝！
不管是为了他们扩张土地的野心也好，还是他们二人所谓的为母报仇也好！日渐式微的景国在他们兄弟二人眼中就如同囊中取物……
只是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也就是谢庭安谢大人！
谢大人自入朝为官后就一直在扰乱主子吞并景国的谋算。主子在一次设宴拉拢谢大人不成后，他另辟蹊径找到了谢大人身上的突破口，那个突破口就是姑娘你！
所以姑娘你在外一定不能相信任何人！尔今的景国就像个无孔不入的筛子，明理暗里到处都遍布了庆国的探子和细作。
还有那烟雨楼！烟雨楼的鸨母以及烟雨楼里所有的姑娘们都是主子的眼线！包括我也是如此！
说了这么多姑娘肯定也猜到了我的来历吧！没错！我也是庆国人。
我从小就背井离乡来到千里之外的景国。后来跟随主子进了烟雨楼，再之后就是遇到了姑娘你！
我自小与姑娘在一处长大。对我来说姑娘比我那远在庆国的家人相处的时间长上许多许多……
我其实几乎都快要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所以姑娘于我而言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我其实早就预测到自己的结局无非逃不开一个死字！主子说的大业成了之后放我们这些庆国探子们荣归故里，可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是以那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这中间恐有太多太多我看不懂的变数！不知我那天就死在主子派去的任务里、或是被敌人暗算死去……
所以姑娘不必为我感到愧疚！与其为那些对我来说虚无缥缈的事情去死，我还不如为姑娘做点实事！至少这样我的心中是无比的快活！
对了姑娘！还有中秋宫宴上的事情。其实是主子安排了人佯作刺杀谢大人，随即又找了个宫女推姑娘去为谢大人挡刀！主子这么做是想加重姑娘在谢大人心中的份量，如此在后面的计划中，他就可以捉住姑娘以此逼迫谢大人与他站在一条线上！
可谢大人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主子的计划失败了！不！应该说没有失败。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那天宫宴上参与刺杀的势力非常复杂。有裴首辅的裴党们联合参与、还有景国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以及宸贵妃的参与，还有其他两股不知名的势力参与其中。
主子就是因为查探到了这些。他也浑水摸鱼选择在那天对谢大人动手！却反被谢大人识破！
谁知那些繁杂的各方势力也想刺杀谢大人！可让我预想不到的是姑娘你竟然主动为谢大人挡了刀。如此倒是殊途同归，主子的计划也算完成了！我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姑娘身边的理由。
回到主子身边的我一直很担心姑娘的安危！不过我相信凭借谢大人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姑娘是不会有事的！
后来听闻姑娘伤好后日日与谢大人飞鸽传书，其中有几封被主子的人截获了。
主子知道姑娘即将出游明湖的消息，于是他派了人藏在明湖另外的船只上静候时机活捉姑娘。知道这些后的我心中一直不安，于是那天我躲在明湖岸边以待不时之需。
果然主子派去的人与谢大人保护姑娘而留下的人打的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可最终还是主子派去的人落了下风！
我眼看着那人带着姑娘你跳入了明湖一直游到明湖的最西边，我一路跟了过去趁他不备之时杀了他。
后来我看到有人过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解决掉那人。却发现那人我们都认识，是姑娘曾经和我去逛京城东市时所救的人。是沁兰妹妹的爹——陆伯！
陆伯发现了姑娘你，他把姑娘带回来了陆家村！如此也好，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至于后来的事情姑娘你都知晓的……
说了这么多。我发现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该打！真该打！
姑娘！你一定看到了信封下面的盒子了吧！那里面装的是梦情蛊蛊毒的解药。那是我千方百计从主子那里偷来的！
我知道那梦情蛊若是拖个三年五载的姑娘就会没命的！所以姑娘你一定要记得服用啊！
我也知道梦情蛊发作的滋味不好受，是我让姑娘受此苦楚……我万死难辞其咎！
可我了解姑娘的性子！姑娘此时此刻的心中必是不愿服用此解药的！姑娘若是不愿服用此解药，在九泉之下的我走的也不安心呐！
我在此恳求姑娘为自己的身子和性命考虑，也恳求姑娘为我那想要弥补姑娘的拳拳真心考虑！
这满纸的字体道不完我的千言万语！姑娘！我以后不在了……天凉你定要记得添衣！
还有那地上凉！姑娘切记不可不穿罗袜赤足行走。姑娘的身子本就体寒，我不在了以后姑娘更得时刻注意着这些小事！
还有姑娘你一定记得按时用膳，不然你的肚子会犯病发疼的！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我来不及一一与姑娘道完……
从此我与姑娘阴阳两隔，望姑娘勿念！过好自己的日子。姑娘能够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地活着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期盼……”
一纸观完。林暮雪早已黯然泪下，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越流越多，似是要把她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这是林暮雪来异世以后第一次为一个人如此痛哭，哭得她是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哪怕是前世受尽委屈和伤害的她都不曾这样哭过！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如此殚精竭虑地为她做尽打算、为她分析利弊、为她反复考量，乃至是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让向来不喜欢亏欠他人的她如何承受！如何自处！茯苓啊茯苓！你为何这么傻！若是可以，来生你定要做我的亲妹妹，届时换姐姐来呵护你！
林暮雪小心翼翼的将茯苓的遗书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她打开了茯苓所说的那个信封下面的木盒子，里面确确实实装了一颗弹丸大小的药丸。
林暮雪这次毫无疑虑的拿起它就吞咽了下去！茯苓信中反复担心她不肯吃下这梦情蛊蛊毒的解药。她也确实一开始抱有这样的想法！
茯苓是如此的了解她。可看着茯苓信中全然恳求的语气，她不由得心里发酸。为这个事事为她考虑的傻丫头难过！
其实她对茯苓早就不气了！茯苓所做的一切并非她所能左右，她生于斯长于斯如何能有更多的选择！
最后的最后她不过是遵从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罢了！只是令林暮雪心酸不已的是茯苓最后的选择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
这才是让她感觉到最悲哀的地方。茯苓的一生都在为别人考虑！从来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