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商女也知亡国恨
永宁五十二年。景帝周邕登基称帝后改先皇的国号永宁为弘定，开启了他长达二十四年的无为统治。成为了景国历代皇帝中首位的甩手掌柜皇帝。
弘定四十三年，风霖郡堤溃淹没了周围数十郡县，随后又发起了瘟疫，走投无路、饥寒交迫之下难民们纷纷逃离风霖郡，四处流散。
景帝周邕一改他以往的荒淫作风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平汛情、治瘟疫、除奸佞、安难民。
他这一出手杀的景国以内阁为中心的权力集团的官员们没有丝毫防备。
以内阁为中心的权力集团外面看似固若金汤、层层防卫。却不防景帝这突然的出手，也许是他们早已习惯了景帝前二十四年的浑浑噩噩、不闻不问的态度。就这样以内阁为中心的权力集团被景帝的突然袭击打的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景帝周邕拿住了他们的名目砍掉了他们几乎一大半的枝叶，事后景帝又乘胜追击在朝堂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那几乎都是属于他的人脉和耳目。
此后景国朝廷格局急转直下，不再是以内阁为中心的权力集团的一言堂。景帝在朝堂里也有了属于自己一半的话语权。
本以为景帝他会就此继续他的雄心壮志追回属于他的帝王专政。毕竟那几个月的抄家流放砍头大礼包起到了很好的杀鸡儆猴的效果，足已震慑朝廷那些摇摆浮动的人心。
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景帝又开始了他的骚操作，出人意料地回去继续吃喝玩乐做回他的甩手掌柜皇帝。
只是这一次的他似乎并不是完完全全的不管不顾，开了窍似的稳坐钓鱼台看他亲手扶起来的以谢庭安为首的新秀势力与以内阁为中心的权力集团斗的积不相能、势如水火。
如此倒是看的他激起了些许兴趣。不由得想起了他平日里斗的蛐蛐，不管那一方生死输赢，死了的那个蛐蛐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直接丢弃掉就好了，届时只要再重新扶起一个新生的蛐蛐继续和赢的那个蛐蛐斗，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看来人和蛐蛐也没什么不同嘛！有趣实在是有趣！景帝内心如是想着。
然，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不知谁是执棋者，谁又是棋子。或是棋子反噬执棋者成为新的执棋者也未可知啊！
……
“婳姨娘！婳姨娘！我们该回府了。”明湖边不远处的马车上，绿萝招了招她圆润如藕节般的手臂大声朝冲明湖岸上一株垂柳下的主仆两人喊道。
林暮雪恍若未闻地闭上眼睛展开她的双臂重重的呼吸着明湖上的新鲜空气，她争取尽量多吸几下这外面来之不易的自由空气，等下又要回到那座名为谢府的牢笼里做那劳什子见不到正主的婳姨娘。
耳边又传来绿萝那喋喋不休的催促声。“茯苓我们走吧！”她索性也不分什么主仆之分挽着茯苓的上了马车。
茯苓早已习惯她家姑娘近来频频亲近地挽着她。好像是自从她被送来京城谢府开始姑娘就尤其地粘她，也不要她自称什么奴婢，姑娘说她就是她的亲人，以后没什么主仆之分，只有姐妹之谊。
这些话听的她心下是既感动又愧疚，她不配做姑娘的好姐妹！
没错，这次来谢府的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她与姑娘一同长到十六岁，看着姑娘出落的越发美丽，甚至可以说是美若天仙。
她的内心却不知为何焦急万分。或许是害怕姑娘那逐渐掩盖不住的美貌终有一天会被主子反复利用直至榨干殆尽。
原本按照主子的计划。烟雨楼里所有的姑娘都会是他的眼线和耳目，古往今来妓院向来都是最好的消息来源场所。
每一个进入烟雨楼的姑娘都会配一个贴身侍婢陪同她们一起长大。而后十年如一日地培养这主仆之间的默契，为日后她们会恩客时可以相互打配合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几十年来烟雨楼这进进出出不知凡几的姑娘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她的姑娘实在是不同于其他女子。她太倔强了，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出挑。主子说她不适合做个探子，倒是可以培养她做个烟雨楼的花魁。烟雨楼急需一个靶子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这样烟雨楼也能经得起景国各方势力的查探。
就这样姑娘成为了烟雨楼里一个绝色倾城的花魁。而她则像个影子一样活在姑娘的光鲜亮丽之下，陪着姑娘哭，陪着姑娘笑。
一直到姑娘十八岁时遇到了那个让她失去一切的男人。
那时的她是由衷的为姑娘感到高兴。想着姑娘是遇到了真爱了，姑娘的下半辈子可算是有了着落！
谁曾想却反被那个男人所负。她的傻姑娘沉浸在被爱人背叛的痛苦里无法自拔，伤心欲绝后撞柱自戕。等她发现时姑娘早已经失了生机。
为此她是夜夜不得眠。懊悔和自责充斥着她的内心。谁知老天保佑姑娘竟让姑娘还有生还的转机，最终姑娘没死醒了过来。
太好了！她发誓她日后要加倍的对姑娘好，让她不再想着那个男人。
所幸姑娘醒来以后性情大变，不再耿于情爱。而是一心想着带她脱离烟雨楼。
可是我的傻姑娘啊，脱离烟雨楼哪有那么容易呢！这么多年烟雨楼里的姑娘们就没一个进来了还能出去的。
可她眼看着姑娘花费她的八年的时光打造出属于她的戏曲王国世界。她的内心第一次涌出一种莫名的感觉。那是一种奇怪的向往。向往着将来有一天女子也能在这个世道不依附于男子们靠自己的力量去生存、靠自己的双手去干一番比肩男子们的大事业。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姑娘身边多了许多真心喜爱她、欣赏她的人。这些人都是姑娘折子戏的狂热女戏迷。
她们不同于姑娘花魁时期那些只想疯狂占有她的男追捧者。无关乎姑娘的外貌，几乎全是被姑娘身上那股野蛮生长的劲头和对她创作折子戏时的理想初衷所吸引而选择留在姑娘身边默默地帮助她、支持她。
主子也是同样的选择在姑娘背后默默地帮助着姑娘、支持着姑娘。只是不同于这些女戏迷们的欣赏和喜爱。
主子对姑娘很是特别。特别到她甚至觉得主子是心悦姑娘的。实在是主子的一些行为太让她琢磨不透了。明明是看似是有情，却瞬间又游离于情之以外。
譬如姑娘为情自戕醒来后开始借故躲避她的花魁职责。主子他竟似是默许了，难得没有派出烟雨楼鸨母云裳出言阻止姑娘。
再之后姑娘所做的种种脱离烟雨楼的一切行为主子他都看在眼中。他也依旧任其自流。
而后姑娘常常为写她的折子戏戏稿累到睡趴在桌沿上时，她总能望见主子的月白色衣衫一角。
她看到他偷偷地翻阅着姑娘手写的折子戏戏稿。目光不自觉就落在姑娘那绝美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悠远深长似是有无尽的温柔倾泻而出。
或许主子的这点特别不是她一个人感知到了，不然为什么烟雨楼的鸨母云裳对姑娘也是极尽讨好。
等姑娘的折子戏和清河郡的梨香园响彻大江南北时，她以为姑娘会拉着她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出烟雨楼。至少烟雨楼鸨母云裳也是这么认为的。
据她所知烟雨楼鸨母云裳原本是真的打算放姑娘和她走的。或许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可她的傻姑娘却生生放弃了这个机会。为了她那所谓的仁者理想，为了景国底层的女子们谋求幸福。
可这不是上位者们应该做的事情吗？当今世道混乱不堪。能有所为的而不为，无所为的却偏偏自个揽下了。
明明她那瘦弱地不堪一折的肩膀根本担负不起这景国底层女子的幸福。可她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傻模样终是忍不住让她动容。
这让她怎能不喜她、敬她。她的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好的无可替代！
日子就在姑娘穿梭于梨香园中忙忙碌碌的身影里过去。她本想着她以后只要一直跟在姑娘身后为她打理琐碎的生活日常，好让姑娘腾出时间忙着她所热衷的仁者理想。
可现实的生活向来是瞬息万变的。她不知是哪一日晚上姑娘被人打晕带走，而后她就接到了主子的任务。
主子要她跟着姑娘进入谢府，探听谢府里的一切讯息包括姑娘和谢庭安的之间的关系进展，并且必要时需促进他二人之间成就好事！
此任务一出让她瞬间呆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一切。看来人有时候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她的主子果然够狠绝！是个做大事的人。
想来主子他压根就没有心、也断绝了情。她是怎么会觉出来她的主子对姑娘是有些许情愫在的，实在是荒谬！
看来以后她不能再胡乱揣测主子的心思了。揣测上意一个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尤其是对着主子这样的人，光这么一想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或许茯苓的直觉判断没有错，错的是她低估了一个男人对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无限追求和向往，那是可以让他放弃一切的存在，包括放弃那本就不值得一提的情爱……
马车上茯苓望着林暮雪那酣睡着的如玉脸庞。想着她此行的目的，茯苓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日子姑娘的心里是如何想的茯苓是再清楚不过了。早在烟雨楼时茯苓就得到消息，这半年来姑娘都还没与那谢庭安见过一面。
就这样还没见过一面，姑娘的心里都怄的不行。更何况等下一下马车回到谢府就要同谢庭安碰面了！
据传来的可靠消息。算一算时日，这半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庭安已安然回到了谢府。想必他人此刻就在他惯常待的书房里。等下她就要照计划行事促成姑娘与谢庭安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碰面了。
茯苓心中倒一时犯起了难不知该如何抉择。可一想到她的任务之一就是促成他二人成就好事，哪怕茯苓深知林暮雪心里是成千上百个不愿意见到谢庭安的。
但思及她那远在庆国的家人，加上她本就不是景国人而是庆国人。她只能选择忠于自己的国家、忠于自己的主子，如此一来她唯有选择对不起林暮雪了。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虽知道自己是庆国人，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庆国离她太远太远，远到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儿时记忆里的故土和家人。
反观她同林暮雪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和生活碎片充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段记忆清晰地仿佛还在昨日。
因此她与林暮雪的感情是作不了假的，甚至可以说远超她那远在庆国的陌生的家人。但她那根深蒂固的忠诚思想、她的山河国家、她所侍奉的主子是她这么多年来的坚实信仰。
所以林暮雪自然而然成为了她的第二选择。与她的信仰不冲突时，她可以为了林暮雪去死。一旦有冲突的情况发生，她也只能选择放弃林暮雪了。
这两种矛盾的情感，时常让茯苓纠结不已。
林暮雪越是对茯苓好，茯苓的内心就越是煎熬。
或许有一天。一旦茯苓对林暮雪的情感超出了她的全部信仰，那么天平的一方终会向林暮雪那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