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商女也知亡国恨
“嘶……” “我头好痛!”林暮雪捂着重伤的额头,睁开疲累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芙蓉帐帐顶和雕刻着万字纹的黄花梨木拔步床。她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等到意识渐渐回笼后,才想起那个送她来异世的男人以及他说过的话,也就明白过来她现在已经是身处异世了。
等反应过来以后,她立时就看了眼她的左手手腕,当看到白色镯子牢牢地套在她的左手手腕上,她轻呼了口气,“还好还好,还在!”
只是,白色镯子没有再散发出之前的光泽,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镯子。于是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刚掀开纱幔一角,手就被人握住了。
“姑娘!姑娘!你终于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姑娘醒了!快来人啊!姑娘醒了”粉衣丫鬟兴冲冲的跑出去大喊着。吵的林暮雪脑仁疼,嘶!她的头似乎更疼了……
粉衣丫鬟出去不过片刻,林林总总的来了一堆人,打头的是个背着木头箱子的白须老头,被她们推推搡搡着前行,看这一身行头,想来就是大夫了。
这位白须大夫在给林暮雪把完脉开完方子之后就嘱咐了几句粉衣丫鬟,然后对林暮雪道了声“倾婳姑娘,您的身子已然无碍,需休养生息,切勿伤心悲恸,于您自身无益。”然后就起身告辞。
再之后就是一阵阵的脚步声、说话声嘈杂着。等晚间粉衣丫鬟伺候林暮雪用药入睡后,就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世界骤然安静了,只剩下林暮雪望着芙蓉帐顶沉思。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叫倾婳,粉衣丫鬟在晚间的时候林暮雪听到其他小丫鬟喊她茯苓姐姐,看她一副俨然指派其他小丫鬟取晚膳、送汤药的模样,想来是倾婳的贴身大丫鬟。
林暮雪心念一动,心想着明日假借头伤一事谎称自己短暂失忆来搪塞茯苓问出原身的前事。嘶………她忽然感觉自己左手手腕带着白色镯子的位置开始发热发烫并带着静电般的刺痛,一股意识蹿入她的脑海,许多画面如走马灯花般在她的眼前浮现。
倾婳,是景国清河郡八艳之一,因家乡闹旱灾,庄稼颗粒无收,家中因此交不起佃银。倾婳父母见她实在貌美,心一狠将她卖入烟雨楼,时下她才八岁,还不叫倾婳,就只有个乳名名唤二丫,是她父母按家中排行随意唤的。二丫当时哭着跪求她父母不要卖她,回应她的只有她父母离去的背影,以及她日后夜晚数不尽的眼泪和打湿的枕头。
二丫刚入烟雨楼的第一天,就被鸨母强行改名为倾婳了,鸨母当时嫌弃她二丫的名字太粗俗,一听就是乡下地方来的,不配进她烟雨楼这显贵地方。从此世上再无农家女二丫,只有娼妓倾婳。
正式成为烟雨楼一员的倾婳,刚开始她是抵死不从,她实在不愿做这低贱的娼妓,她情愿自己是那个有着粗俗名字、穷苦一生的农家女二丫。可是就算是她再想做回二丫也不能了,归根究底是她的父母亲手将她卖入烟雨楼,让她入了贱籍。她恨呐!恨她那对只为碎银几两就把她卖入烟雨楼的父母,也恨这逼良为娼的烟雨楼鸨母,更恨这该死的不公世道。
也正是因为她的仇恨模样和她不断地顽强抵抗的姿态,换来的只有鸨母无数次的恶毒谩骂以及龟公数不清的重重殴打,还有那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和严厉惩罚。在这样的双重待遇下,倾婳终于坚持不住松了口,接受了自己作为娼妓的命运。开始了她长达六年的琴棋书画、歌舞诗赋以及懂得如何取悦恩客的学习生涯。
后来估摸着是鸨母看她还算听话,对她的学习成果检验很是满意,她开始浮想联翩,想着倾婳这绝色美貌为她日后的烟雨楼日进斗金,她的心情就很是美妙。之后倒是对倾婳十分地优待,奴仆环绕、丫鬟伺候,住着精致的阁楼、享用着精细的饮食以及佩戴着精美的首饰,这已然是把她当千金小姐在养,就这样一直到养到她十五岁及笄。
及笄后的倾婳以她的才情和秀丽的容貌以及出尘脱俗的气质而名动清河郡,被时下的人们称为画中仙。一举成为烟雨楼花魁,备受达官显贵和文人才子的追捧,也正是因为她的才情容貌非常人所及,许多人都对她痴迷不已,都抢着一掷千金只为见佳人一面。见此,倾婳就放出她以诗文会友并分文不取的话,并补充道只要谁能写出打动她的诗文,她就尊其为座上宾。
此言一出,众人争相作诗送至烟雨楼倾婳的晴雅阁中,而好的诗文向来难求,所以一直无人能有幸作为倾婳的入幕之宾,与她在晴雅阁中弹琴品茗、赏诗作画。
直到有一天烟雨楼中出现了一个叫谢庭安的男人,他当即赋诗一首,引来众人围观。众人围观之后细细品鉴谢庭安的诗文都为之惊叹不已,满堂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赞叹声、叫好声。
早在众人围观之时,谢庭安的诗文就已经传送到了倾婳的案头,倾婳读完以后久久没有回神。谢庭安的诗文沉博绝丽,细细品来又颇有深意,这让向来好诗文的倾婳心动不已,当即就唤来茯苓去请谢庭安。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倾婳与谢庭安一见如故,后面频频唤茯苓请谢庭安来晴雅阁与之相见,如此长年累月的见面,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并相互许诺终身。
然谢庭安乃是一落第书生,身无分文,家中父母为供他读书科举,身体不堪重负早早地便去了。只留下谢庭安抱着他高中的念头来往清河郡与京城之间。距离他上次落第已经过去三年了,这期间他靠写字卖画为生。谢庭安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写字作画,不由得心生怨恨。
怨恨这世道让自己满腔抱负不能施展,怨恨当今荒淫无度、无所作为,怨恨朝廷官员腐朽贪污、助纣为虐。可就是这样一个世道凭他一介白丁又如何高中,即便是才华出众、胸有丘壑也毫无办法。
倾婳在得知谢庭安这些年的处境、了解他平生的所愿和抱负,很是为他不平。她也早从茯苓那里知道谢庭安今次春闱在即,她明白他一个读书之人是无颜开口向她一个弱女子借银两,尤其这个弱女子还是刚与他互许终身的心上人。
倾婳不忍她的谢郎为难,主动道出赠他银两、马车、仆从等送他去往京城赶考。谢庭安听完心下十分感动,当即就对天发誓不论高中与否都会回来娶倾婳为妻,倾婳也对谢庭安言道会为他守身如玉,等他回来赎身从此只做谢家妇。之后两人互诉衷肠、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直到分别之日。
待数月过去,倾婳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的念着她的谢郎,直到有心人告知她谢庭安在京城早已高中另娶,娶的还是当朝户部沈尚书家的沈四小姐。她固然伤心欲绝,却由不死心派茯苓去京城打探消息,待茯苓回来证实消息属实后,倾婳气急攻心晕厥过去,醒来以后趁丫鬟茯苓不在时撞柱而亡,结束了她凄惨的一生。
林暮雪在脑海里接收完原身的过往,不由得一叹,为原身深感不值,为了这样一个负心薄幸之人枉送了卿卿性命,实在可惜!只能说情之一字实在害人,自古多少痴男怨女误在了情上头。引以为戒,引以为戒啊!正当林暮雪感慨之时,她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个虚影,虚影逐渐变得清晰。是倾婳的灵魂!
她自嘲笑道“你也觉得我这一辈子不值得对吗?是了!为了这样一个不守承诺的负心之人,确实不值得。”林暮雪看着她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选择沉默。
“你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看到我对吧!”倾婳沉静的对林暮雪说道。
“我死后灵魂在这晴雅阁游荡了数月,直到你进入我的身体里,我才被你的镯子吸了进来,所以你能看到我。”
“我能感觉到你的镯子在帮我稳住灵魂,它让我的内心从所未有的平静。”倾婳微笑道。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就这么死了。所以你明白吗?我想只有你能帮我,这样我的灵魂才能得到解脱。”倾婳认真的看着林暮雪。
“我能帮你?你需要我怎么做?”林暮雪急切道,对于可以帮助到倾婳她很是高兴。
“我也不知道,我想你只要让我觉得我这辈子没有白活一场,我心里的遗憾就会消失了,具体怎么做你看着办吧!”倾婳想了想说道。
“没有遗憾?!”林暮雪苦恼道“你的遗憾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活明白,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倾婳苦笑道“所以这就需要你去帮我寻找了,劳驾了!”
“嗯……我……!”倾婳的话一说完,林暮雪思索了片刻。
她真的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想着要不她还是回绝倾婳吧!因为她自己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帮人家,以免她答应人家的事情又反悔说她做不到,徒惹人家伤心。
林暮雪正想如何委婉不伤人的回绝倾婳。又突然想到送她来异世之前那个白衫黑裤的男人曾经说过的话:不可轻言放弃,否则她就会魂飞魄散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宁宁了,还有镯子会指引她方向。
难道他说的镯子会指引她方向就是这个?帮助倾婳!她来不及思考太多了,就算是为了见到她的女儿宁宁她也得答应倾婳。于是她这次坚定的点了点头,回答倾婳“好!我答应你。”
“谢谢姑娘了!”倾婳说完,在林暮雪的脑海中朝她行了一礼,然后虚影一晃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