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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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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爻不知道阿嫣是如何想的,如果是想减轻阿婆的负担,这样如她猜测般让阿婆成为众矢之的,又有何好处?

    庭爻很快就明白了阿嫣的考量。因为第二日,村子东边和南边原本的银杉都变成了花树,树下也都有可以掉出花束的树洞。

    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大旱三年,吃穿都是问题,没承想赚钱的路子竟来得如此容易。

    他们坚信这是树神的恩赐,树神显灵来拯救处于水深火热的他们。

    人们像疯了一样,每户人家都霸占着一棵树,没日没夜地守在树下收集花。

    花卖的越来越好,甚至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卖往全国各地,一时间小村子名声大噪。

    “李铁”担心外村人发现村子致富的秘密,不允许外村人进村。

    花卖得火热,田间的地也没人种了,大家的腰包都迅速地变得鼓鼓囊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全然不知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只有知道真相的阿婆变得越来越沉默。

    次年,依旧是滴雨未下,花树逐渐有了枯萎的迹象。一时间人心惶惶。村中连着几夜,开了好几次会的结果就是——

    再献一个!

    只是半年前,因为得了村长之前献祭的前车之鉴,家中疼女儿的,都把女儿送出村。家中还有没送走的妇女儿童,总是意外连连。人们猜测,树神是女子,女子善妒,这才迁怒到家中的男丁身上。

    赚足钱了,其实村里的男的早就想换掉家中的糟糠之妻,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树神的事一出来,妇女儿童都被遣送走了。家中只有女孩的,跟着母亲,家中的一切事物不许外带。家中有男有女的,和母亲一起被好好地安置在村外。

    王大姨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身上只有一点碎银,这还是她央求了自己的丈夫许久,丈夫才不耐烦地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

    在王大姨期许的目光中,掏出剪刀和戥子,从上面剪下了一点,称了称,往地上一丢:

    “给你的,够你们娘俩花了,出了这个门,以后也别再来找我要钱!”

    王大姨有苦说不出,只怕说了连这一点碎银子都要没了。连忙攥紧在手中,忙不迭地冲她丈夫点点头。

    出了村子,王大姨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远远瞧见了在村口等自己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踹了一脚。带着哭腔责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要是男娃,我又怎么会被赶出来!”

    说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女儿站在旁边不知所措,想过去安慰她娘,还没靠近就被一把推到了地上。

    等王大姨平复好了自己的心情,看见女儿还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手掌上血迹都干涸了。

    说心疼是真的,说怨恨也是真的。王大姨拉不下来这个脸去道歉。

    “为人父母,哪有向孩子道歉的理!”王大姨心中如此想到。

    “还坐在这干嘛!你还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坐着能有人给你银子花吗?还不快点起来,这还是被赶出来的时间早,晚一会,你连个杂活都找不到!”

    女儿麻木地点了点头,只是刚刚她想了想,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的母亲不爱我,但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了。

    女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跟着自己的母亲,朝着远处走去。

    听说京城中的女子是可以读书的,可以做所有和男子一样的事情。父亲说那是谣言,让我要有一个女子的觉悟。如果女子的觉悟是洗衣做饭、针线活好、能下地干活、勤俭持家,我都做到了。那为何我还是会被赶出来……

    庭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是来自一百年多前的背影,此刻才算是真正理解了为何父皇在男女教育这一方面要求如此严苛。

    她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作为底层人民的女子的煎熬。她之前一直在学习治国、兵法、帝王之策、领兵指挥,却忽略了民为国家之本,这不仅仅是吃得饱穿得暖的问题,吃穿的保障是最基本的。

    庭爻此刻才意识到,她离自己的父皇还很遥远。

    这个走马灯就像是特意安排好的一样,庭爻捏紧了拳头,又缓慢地松开了。

    罢了,目前来看,对我没什么坏的影响,而且只是一次而已,也许只是凑巧……

    庭爻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女子都送走了,献祭之事只得暂时被耽搁。

    “李铁”眼珠滴溜溜地转,一肚子的坏水,藏也藏不住。

    “村里不是还有一个女的吗?村子最东边的那个老太婆,没准就是她没走,才惹得树神发怒的,没准献完就好了呢?”

    “李铁”说完这句话,只觉周身空气冷了好多。只道是错觉。

    只是这献祭还未筹备好,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出不去村子了!

    清晨,早起的一家人捡完花,打包好准备出村去卖。近几日的花没有往日的新鲜,村中人不是没有怨言,现在都只盼着献祭结束后能恢复到之前。

    近日有传言说被献祭可能是阿嫣的娘,其实在阿嫣刚走的时候,还有人可怜她,觉得她命苦。

    阿嫣走后三月——

    “唉,你听说了吗?”王大姨正跟隔壁的儿媳妇窃窃私语,“我听说啊,阿嫣的母亲是蝗虫转世,不然怎么克死丈夫又克死女儿?我说她之前怎么这么喜欢来我们这走动,依我看啊,平时给我们送东西怕不是想把厄运传给我们呐!”

    “这……我也听说了,估计就是她把厄运传到我们这些邻居身上了,不然她女儿哪里长得到这么大哦。”

    两人说完咯咯相视一笑,继续掰着棒头。

    装完花,为首的丈夫还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拉着车往前走,突然间被大力弹了回来。

    丈夫的屁股结结实实地和地面打了个招呼。

    “谁敢捉弄老子,老子扒掉你一层皮!”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丈夫有些害怕,深吸了几口气,清晨干燥的冷空气被灌入肺内,感受着寒风的带来的痛感,脑袋也终于清明了一点。

    “等老子卖完花回来再找你算账!”

    又往前走了几步,被弹回来跌坐在地上。

    往前,跌坐。

    往前,跌坐……

    丈夫试探地往左边走,“砰!”

    右边呢?“砰!”

    ……

    “李铁”赶到村口时,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从村民们的站位就能看出,这道透明的墙的范围——无限长,无限宽。

    庭爻只是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看着他们寝食难安。

    除了不能出村与每日傍晚出现的空马车,与平日无异。

    庭爻看着马车出了神,总觉得漏掉了什么,是在哪里见过这个?

    “宁野?”庭爻脑中灵光一闪,是了,书中记载:“破旧的车中生成的精怪。见之伤人目,唤其名可解。”

    可是,看着车旁围了一圈的村民还都好好地站在那,庭爻只觉答案呼之欲出。、

    这个宁野有主人!

    如果事实真如苍耳所说,在被困在村中之后,依旧有捡花束的人吗?

    白日里捡了花束的人,晚上如果坐上马车,就会消失。是消失在这世界上,还是驶离了村子?

    “阿嫣,”庭爻望了望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勾唇笑了笑,“你希望我救你。”

    ……

    庭爻睁开眼时,脑中嗡嗡作响。米迦勒焦急的声音终于得到了回应。

    “小米迦勒,我在呢,别喊了,喊得我脑袋痛。”

    “……”

    “我昏过去多长时间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

    “你这半个时辰里不会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吧?不然我的脑袋怎会如此得疼。”庭爻用力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

    米迦勒大声反驳“怎么会?我虽不会嗓子痛,但也是会累的。”

    庭爻只是笑了笑。

    呆子,在未来科技那么发达的年代,心虚的时候会大声说话还真是人一贯的特性啊。

    在庭爻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她已经把米迦勒划为自己的同类了。

    往后回忆此时,庭爻都不禁会感慨到,原来这样得早。

    四下看了看,那三人依旧是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庭爻径直走到门口坐下为其把风。

    只是不禁会想到那个笑容如冬日暖阳的阿嫣,再见面会是如何,庭爻不愿去想。

    夜已过半,三人才悠悠醒来。

    程苍耳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她表姐,四下寻找,抬头却只见庭爻只身阖目,支着头倚坐在门旁。

    猎风阵阵,莹白的月光照在庭爻身上,玄色的衣服被镀上了一层银边,轻微的起伏藏在上好的缎面下。

    程苍耳踌躇着不敢上前,猝不及防被梵辛夷从背后一拍。顿时寒毛卓竖。

    “你这个死鸭子,你要吓死我啊!”

    梵辛夷叉着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你方才说我什么?死鸭子?本……本少爷还从来没被人这么侮辱过!”

    “说的就是你,怎么啦?你看看这里谁穿得像你一样花枝招展?”

    程苍耳边说边扯了扯梵辛夷大氅上的毛,“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差的质量,看你走路的夸张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千金难买的呢。”

    梵辛夷看着程苍耳手中的那一簇毛,罕见的没反驳。

    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衣来仙的衣服什么时候质量这么差了……”

    庭爻歪着头听她们吵闹了一会,才悠悠开口:“你们睡梦中有出现什么东西吗?”

    鹿衔率先挑起话头:“有,夜晚坐上马车的人,都在南边的河底。”

    “在河底?那还活着吗?”梵辛夷心不在焉地问到,手倒是没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衣领上的长毛。

    鹿衔拿扇子敲了一下梵辛夷的手背:“你话本看多了,以为精怪这么常见?”

    庭爻赶在苍耳想畅谈她在话本上的造诣前连忙打断:“你…你们俩呢,还有别的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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