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那确实。”
穆什奇点点头，“小宁妃只是长不大，神智似孩童，但并不是痴傻。就像她在宴会上尚能保持正常妃嫔姿态这么多年，骗过了所有人，都是太后教的好。那我可以肯定，宁安将军教得也不错，她嘴巴也严的很，问不出什么。”
“你还发现了什么？”
“那间屋子只是线索的一部分。”穆什奇道，“我还在小宁妃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药膏味道，很轻很轻，若不是我鼻子灵，根本闻不出来。这种药膏，你应该比我熟悉。”
宋虞凝眉思忖，缓缓道：“舒凝霜？”
舒凝霜是宫里娘娘们常用的，最有效神速的祛痕药膏了，若用在小宁妃身上，必是为了遮掩那些欢爱的痕迹。
“地点有了，虞姐姐只要稍一查查小宁妃的月事，大体时间，也能琢磨出个□□。”
宋虞皱着眉思索着，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宁安将军与小宁妃，太后的一个侄子一个侄女，是怎么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的呢？
穆什奇满不在乎：“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可你怎么确定，那人就是宁安将军？”
穆什奇所找到的这些证据只能表明小宁妃有一个神秘且精明的情夫，但并不能让人怀疑到宁安将军身上。
“我起初只是怀疑，直到今晚，才算真正证实。”
穆什奇微微勾唇：“至于为什么怀疑宁安将军，是我在探查皇宫守卫换防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其实和穆什奇一样，皇宫重地，处处布有守卫严防死守，宫门关闭后若是再想进来，比起翻墙或走小门等容易被发现的方式，最安全的法子还是从守卫下手，有内应掩护着自然就顺利多了。
事情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穆什奇顺着这个思路去查，宁安将军偶有行动诡异的时候，神奇的是，连时间都对上了。
宋虞却敏锐地发现了重点，宁安将军立马被抛到脑后，她拧眉质问：“你探查宫中守卫换防做什么？”
穆什奇避而不答，笑道：“好好说着宁安将军，你转移话题做什么？”
宋虞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她蓦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敏锐的预感曾在宫里救过她很多次，她沉着眼睛看他，执拗问着：“穆什奇，你探查守卫换防，到底是要做什么？”
“不要问了。”穆什奇不复往日开朗的模样，此时的他脸色很淡，一双褐色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他伸手盖住宋虞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宋虞抬手打落他的胳膊，神色严肃：“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带我来这，叫我亲眼识破小宁妃和宁将军的不伦私情，你想利用我做什么？告诉宁太后，还是把事情闹出去，还是……”
“都不是。”穆什奇打断她的话，“你想多了，小宁妃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也管不了。虞姐姐啊……”
他语气又软和下来，“反正你没有多长时间就要走了，最后这些日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不好吗？听我的，什么也不要管，独善其身，事不关己，最后平安返乡，最好不过了。”
“那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知道？”宋虞双手背在后面，摸到了那支匕首，她眸子冷静下来，沉声问，“既然不想让我声张，又为什么让我知道，你不怕我告诉陛下？还是说，你想要杀我灭口呢？”
“啧。”穆什奇露出诧异的表情，“我怎么会害虞姐姐呢？虞姐姐是我在宫里唯一的朋友，是鹤兄最疼爱的师妹。”
他语气加重，“我是不会伤害虞姐姐的。”
“至于陛下。”穆什奇眼底难掩轻蔑，“虞姐姐还管他做什么，虞姐姐不是最痛恨他了吗？”
寒意袭上宋虞的脊背，冷风吹得她身子发抖，她将颤抖的指尖攥进手心里，平静地看向穆什奇，道了句：“好。”
“这就对了。”穆什奇笑起来，上前一步，贴近宋虞的身体，趁宋虞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轻巧地将她腰间那支隐蔽的匕首卸了下来，宋虞蓦然瞪大眼睛，匕首锋利的刃就停在了在她的眼前，泛着银色的寒光。
穆什奇吹了吹那利刃，将匕首收了起来。
“这样危险的东西，虞姐姐还是不要随便带了。”
宋虞狼狈回了自己寝室，绿柳正担忧地守在门前，坐立难安。
“女郎，可算回来了。”绿柳迎上来，却摸到宋虞一手冷汗，绿柳心里一惊，借着微弱月色，尚能看清女郎脸上的苍白和惊慌。
“女郎……”
“我没事……”宋虞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回去睡吧。”
搬迁的诸多事宜老早就在打算了，宋虞特意去谢过了太后娘娘这些日子的照顾，才从庆碌宫出来。
回首望了望庆碌宫的宫门和牌匾，这个总是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地方，居然藏了这么些腌臜。
这些事，太后娘娘会知道吗？她要是知道了，会气成什么样呢？还有陛下，小宁妃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妃嫔，要是知道被自己表兄弟挖了墙角，他会愤怒吗？
然而这些，都不是宋虞该考虑的事情了。穆什奇没说错，这些事，她没法管，也管不了。
小金公公与红玉老早就在揽月宫门口候着她了。红玉身子好得比宋虞快，现在虽然不如以前那般伶俐，也是能活奔乱跳了。
而小金公公放弃了在内侍局的差事，重新回到了揽月宫，这些日子，一直是他在红玉床前细心照顾，帮宋虞打理揽月宫上下，如今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但看见宋虞和红玉健健康康的，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颜。
好些日子不见红玉，宋虞眼眶都发热了，红玉奔到宋虞面前，想扑上来给宋虞一个抱抱，又担心宋虞身子，两只胳膊张了半天，愣是没敢动一下宋虞。
宋虞失笑，主动将红玉揽进怀里，笑道：“怕什么呀，我又不是脆瓷器。”
红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可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了。
宋萝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宋虞了，她也红着眼睛扑了上来，瞧见红玉这般，还有些吃味。
宋虞安慰两人好久，小金公公与绿柳都背过身去，悄悄红了眼眶。
有时候觉得人生无常，人命脆弱，说丢就丢，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有时候又觉得人生也很寻常，揽月宫几个人乐呵呵聚到一起，好像中间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又像平时那样了。
中午宋萝张罗了一桌饭菜，都是宋虞喜欢的口味。
宋虞敏锐瞧出宋萝筷子戳着饭，有些魂不守舍，笑道：“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宋萝回过神来，回道：“想着姐姐在庆碌宫，过的好不好？”
宋虞点点头：“庆碌宫人少，太后和蔼，也倒自在。”
“女郎不知，女郎不在的这些日子，揽月宫冷清成什么样了。”红玉接过话头，“倒是陛下还来了好几次，哦对了，女郎，你瞧园子里那个苗圃，是陛下差人新建的，还有您住的侧殿，陛下又置办了一批新的东西，您用完饭过去瞧瞧可否喜欢……”
红玉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宋虞一边用饭一边含笑听着，也不觉得小丫头聒噪了，满满都是可爱。
待宋虞回房间歇着，小金公公进来伺候，神色却叫宋虞瞧出了一些疑虑，问他：“小金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
绿柳闻言，退了下去，将外面的宫人也都带了下去。
“倒是也没有什么大事。”小金公公咽了口气，欲言又止，“就是主子不在的这几天……”
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言辞。
“萝小主这些日子，似乎与往常略有些不同。有一次晚上奴婢起夜，睡眼朦胧，好似还看见了萝小主，当然，许是奴婢睡糊涂了，看花了眼也说不准……”
宋虞愣了愣：“我阿妹？”
小金公公低下了头。
宋虞含笑：“我知道了，小金公公，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主子还与奴婢客气什么。”小金公公摇摇头，“只是奴婢眼皮子浅，贪图一时的温暖，辜负主子的教导与期望了。”
说的是放弃宋虞争取来的内侍局的职位，放弃往上爬的事。
“你不用觉得愧疚，小金公公。”宋虞柔声，“这一辈子，是你自己的，只要你于心无愧就好了，旁人算不得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小金公公，人各有志呀。”
人各有志，没有高低贵贱好坏之分，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宋虞虽感动于小金公公的赤诚之心，也仍担忧他的前程：“只是我没几天就要回苏州了，小金公公，我怕我走以后，护不住你了啊。”
小金公公跪在地上，虔诚地给宋虞磕了个头：“奴婢斗胆，请主子开恩，带奴婢一同走吧！”
宋虞宛如雷惊，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将小金公公扶起来：“当真如此？小金公公，你要想好了呀。”
跟着宋虞回去，就是舍弃了曾握在手里的权力，舍弃了往上爬的机会，就是舍弃了这些年的苦苦经营……
他是一个太监，只有在皇帝身边，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更多的价值，何况小金公公本就是个有本事的，他原本就是皇上的人。
最好的选择，不是跟宋虞走。
“奴婢想清楚了。”小金公公声声恳切，却不敢面对宋虞的眼神。
他存了私心了，那个喜欢穿红色衣服，像向日葵一般明朗的姑娘。
他想在她身边，不能相守也没关系，只要在她身边，可以一直看着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