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宋虞协助陈贵妃置办宫宴的事陈贵妃也刚知晓,纵然迟钝如她,也依稀觉出那么些不对劲来,询问自己的大宫女圆珠:“虽说宋女官是陛下从宫外请来的,可陛下对她的关注,未免太频繁了些?”
陛下忙于国事,常年累月不来她的瑶华宫,倒还有心思关注小小女官?是不是太蹊跷些?
圆珠回道:“听孙公公说,陛下年少时曾与宋女官同窗呢,感情难免深厚些。”
“陛下……莫不是对宋女官……什么心思吧?”陈贵妃眉毛皱在一起,若有所思,什么青梅竹马,最容易处出感情了。
圆珠心神一凛,谨慎答道:“娘娘多虑了,若是陛下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宋女官这般年纪,早该入宫了。”
“说的也是。”陈贵妃眉目舒展开,她在担心什么呢,宋女官这把年纪,比她这个当了娘的还大些,她担心那些年轻水灵的小姑娘就罢了,怎么还疑心到宋女官身上来了。
“大抵真只是有些年少同窗情谊吧。”
更何况她本来因为出身就比云妃矮一头,吃了没文化的亏,虽然掌着凤印,可也主不了什么事,但凡涉及到大场面,处处被云妃拿捏着。陛下叫宋女官协助她,可也是她贵妃的名头,又何尝没有抬举她的意思呢?
想明白这点,陈贵妃脸上笑容便多了。
“圆珠,将本宫那凤印取来,给宋女官送去。”陈贵妃笑容明媚,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告诉宋女官,是本宫的意思,该怎么办怎么办便是,不用怕得罪人。”
这个“人”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宋虞接到凤印还有些震惊,不曾想陈贵妃这般信任她,凤印也是说给就给。为了与云妃分庭抗衡,陈贵妃可真是豁出去了。
小金公公作为宋虞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头脑清醒灵活,多日相处与宋虞也培养了默契,不难猜出宋虞所想,只道:“也就是贵妃娘娘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敬着主儿您,待他人可没有这般好的脾气。”
宋虞点点头:“都说陈贵妃跋扈暴戾,动辄打骂惩罚宫人,但我倒不担心与她共事。”
陈贵妃就是喜怒都在脸上,不满意当场就发作了,不会也没有那个脑子放暗箭。言下之意,云妃那样的才是她要忌惮的。
“云蕴蓉若是不给我使绊子,都对不起她云家嫡长女的名头。”宋虞浅笑,云丞相历经两帝如今仍占据丞相之位不是没有本事的,他们云家人向来都是玩弄权术的好手。
凤印代代相传,不免磨损陈旧,对宋虞来说,亦是老朋友了。
说来也是,自己当年不过是去给大公主当伴读,却被先皇后看重,摁着头培养,给她做帮手。如今再入宫已是教书先生,可还是免不了拿着凤印替旁人处理俗物。
总之,逃不过这劳碌命了。
宋虞叫绿柳好生将凤印收了起来,转头嘱咐:“叫手下人眼皮子底下都看紧点,小金公公,展现你真本事的时候到了。”
大权在握,早就是小金公公梦寐以求的场景了,他一扬拂尘,恭敬道:“定不负主儿重望。”
……
比起上次慌慌忙忙地来,这次宋虞再来看宋萝要从容许多。炭火被褥吃食……绿柳红玉皆抱个满怀。
九号暗卫看呆了,他守了这么多年诏狱,就没见过来探监还这么嚣张的。
消息传到赵奉易耳朵里,他愣怔片刻,牙疼似的捂着半边脸笑起来,半天才吐出四个字:
“恃宠而骄。”
元公公有些捉摸不透陛下的想法,宋女官一次次踩陛下红线,退后的却还是陛下。恃宠而骄,那不是有“宠”才能“骄”吗?
赵奉易笑完,冲他摆摆手:“无妨,随她去吧。”
元公公领命,又听陛下道:“走,去揽月宫。”
哪儿?元公公震惊地瞪大眼睛,揽月宫?可是宋女官不是不在揽月宫,刚去了诏狱么?
……
陛下点了头,这边暗卫便放了行。宋虞轻车熟路入了诏狱。
“姐姐!”见到宋虞,宋萝脸上露出喜色,“陛下许姐姐进来了?”
绿柳红玉替宋萝收拾,被褥铺开,炭火加满,小小牢房比之前暖和了不少。宋虞与宋萝说话,红玉便拿了点心玩具,哄赵涟漪玩。
宋虞“嗯”了声,拢住宋萝的手,将自己的手炉塞过去,道:“不过是付出些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
“陛下待姐姐,总是有情的。”宋萝垂首,面露难过,“如果,如果当初不是我……或许现在,能叫陛下一声’姐夫’也说不准……”
宋虞却道:“我若真嫁与他,你我姐妹二人离反目也不远了。”
赵奉易与晋王,虽为兄弟,但也是毫无转圜之地的死敌。
宋萝苦笑:“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们的事,又岂是我们妇人能置喙的。”
对宋萝,宋虞一直心存愧疚。她每每想起晋王下作手段玷污她阿妹,得逞后后得意洋洋向她炫耀的样子,她都恶心得快要作呕。
晋王看中的不是人,而是宋家的势力,宋萝方一嫁过去,宋太傅就辞官返乡,不仅没让晋王借势,反而还打了晋王的脸,宋萝这个时候嫁过去,无依无靠,最是艰难。
宋虞叹息,心疼道:“阿妹这些年在晋王府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容易罢。”
宋萝摇摇头,笑容发苦:“他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可这些年,待我还算不错。”
她失了身才进的晋王府,颜面全无,前有家大势大的晋王妃和几位侧妃姐姐压着,后又没了娘家依靠,那些日子,她惶恐地无法入眠。还好晋王没有因宋家厌弃她,待她还算和气。
宋萝目光落到不远处正与红玉玩耍的赵涟漪身上,眸光柔和下来:“他不许我有孩子,每每留夜之后,都要灌下避孕的凉药。后来意外有了孕,我求了他好久,他才许我留下涟漪。”
起初她嫁进王府时,还尚未及笄,晋王以她年纪小为由,不许她有孕。再后来她足够了年纪,晋王却还是不许。
可是没有孩子就没有依靠,她曾闹脾气问他为什么,他只是亲了亲她额发,笑道:“诞育子嗣极伤身子,晋王府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小萝卜又何苦非要鬼门关走一遭呢。”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宋萝,她一度以为是晋王瞧不上她。直到后来晋王醉酒,才被她问出实话来。
大她八岁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捧着她的脸道:“你还年轻,夺嫡这条路太过凶险……本王总要、总要为你留一条后路……”
“若有朝一日,本王真落败为寇……念在你孤身,又是宋家人的份上,六皇弟不会杀你的……”
“他是个,是个念旧情的人……更何况,他那般看重……”
男人大着舌头说话,断断续续,酒气全喷洒在她脸上,她却红了眼眶:“殿下这般为妾身打算,那王妃呢?”
“王妃?”晋王仰倒在床上,阖着眼,“她是本王的妻,就是要与本王……生来同衾、死而同穴的……”
宋萝流着眼泪,不解:“王爷啊,王爷既然也有顾虑,又何必非要与六殿下走到那一步呢?”
“傻姑娘,走到我这般,再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成王,要么败寇,别无选择。”
晋王笑了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翻了个身,和衣而眠。
“后来,后来意外怀了涟漪,他说,如果是个女孩,就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便不能留。”宋萝红了眼眶,“还好我涟漪争气,真真是个女孩。”
宋虞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泪,取笑道:“都做了这么多年娘了,还随随便便掉眼泪,也不怕女儿学你。”
宋萝方才止了泪,与宋虞聊起陈年旧事来。宋虞离京十年,而宋萝却是一直在晋王府,因而有些事知道的自然比宋虞清楚。
提及宫中云妃,宋萝摇头:“云妃入宫是她自己要求的,原本陛下只是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可她二嫁之身,再好的亲事又岂能好过天家?宁世子为陛下而死,只要陛下对宁家还有一丝愧疚,云妃就不可能失势。”
宋萝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眼里流露出不屑:“亏她云家书香门第,竟也为了维持地位做出这样的事。”
“谁让她是云家唯一的女儿,云家但凡有第二个女儿,也不必送她入宫。”宋虞失笑,“照阿萝所说,姐姐还是不要与她对上为妙,倒不是怕她怎样,而是……到时候陛下夹在中间,势必两两为难。可是如今撕破了脸,怕也不好结局。”
“为难?”宋萝笑了一声,“那便能瞧瞧姐姐与云妃在陛下心里,孰轻孰重了。”
“又胡说了,我岂与她比较。”宋虞捏捏宋萝的脸,“我看不上她那番做派,又岂会浪费时间对付她,更何况姐姐早晚要带着你们娘俩回苏州,到时候她还是她的云娘娘。只求这段时间安安稳稳,别招惹到我头上就是了。”
姐妹二人说了一个时辰的体己话,宋虞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恳切道:“阿妹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姐姐说便是,现在姐姐没本事带你们离开这牢狱,可能为阿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的。”
宋萝面露不忍,张了张嘴:“阿姐,其实陛下对我们……”
“宋女官,时辰已到,请尽快离开。”门口守着的暗卫提声催促,宋萝话说了半截,咽了回去。
“姐姐,你快些走吧。”
姐妹俩依依不舍道了别,宋虞才带着绿柳红玉离开。
……
却说赵奉易自宁曦殿出来,一路去了揽月宫。
绿柳红玉都跟着宋虞走了,宫里管事的只有小金公公,瞧见陛下大驾,心中就是一惊,陛下从没亲自来过揽月宫!登时慌忙跪在地上磕头,结巴道:“陛、陛下,女官去了诏狱见宋侧妃,如今不在宫中……”
“朕知道。”赵奉易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他,莫名其妙笑了声,“听说你在揽月宫,挺得宋女官重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