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湖善恶
“怎么回事啊，老孟？”
少年仍然坐在梁上，看着下方那位脑满肠肥的县太爷，和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壮汉。
“我这两个兄弟不懂规矩，我剁了他们一人一只胳膊，还请县太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这是五百两银子，请您笑纳。”
壮汉卑躬屈膝，脑袋几乎垂到了地上。
“是吗？”那位县尊大人仔细地修剪着指甲，他把手对着光照了一照，眯着眼端详自己的肥手，漫不经心地道：“老孟啊，他们不知道规矩，但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是是，是小人管教无方了。”壮汉脑门上流下几滴冷汗。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老孟。”县尊终于把目光转到了老孟脸上：“我说的是，泄密的人处理的规矩。”
“可……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老孟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唉，老孟啊老孟。本官需要的，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了，你以前也是很聪明的。”县尊双手撑住扶手，从椅子上吃力地站起来。老孟急忙上前两步，想要帮扶。
但一截冰冷的刀锋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既然你变蠢了，那本官也就不需要你了。”县尊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连着那片寨子里的人，都处理掉吧。”
“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黑衣下传出。
县尊走出房间，看着不远处的山头上燃起的大火，听着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一条曾经好用的狗，还是在感慨人命的消逝。
最后，这位县太爷摇了摇头，迈着方步慢慢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漆黑的屋子中，少年俯视着他的仇人。这个仇人如今正圆睁双眼躺在地上，了无生息。
谁又能想到，这个穷凶极恶、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的恶人，最后却是因为一点忽然莫名其妙升起的恻隐之心而死？
少年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久久没有动作。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下了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游，然后撞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走在街上不看路，撞到人也的确是稀松平常，少年也没有道歉，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前行。
然后他的手就被中年人抓住：“年轻人，注意前路啊。”他抬头看了眼中年人，摇了摇头，就要挣开。
但中年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惊奇道：“你小小年纪，又无名师指导，竟也能修行到如此境地，真乃奇才，不如拜我为师如何？”
少年百般挣脱，中年人却岿然不动，笑道：“虽然你有点本事，但在在下面前，可还不够看呐。怎么样，做我徒弟吧？”
尽管少年最后还是奋力挣脱，掉头就走。那中年人却变成了一个苍蝇一般，时时刻刻缠着少年，在他耳边絮叨：做我徒弟吧做我徒弟吧。
少年被这人缠得无可奈何，最后迫于无奈拜他为师。
于是他有了一个叫赵传的师父，于是他有了一个叫穆青青的师妹，也有了一个叫做明心剑派的家。
他在这里度过了几年。修行、历练，这里的一切都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与祥和感觉。
他还认识了一位朋友，名字叫温明，不仅修为高强天赋异禀，更博览群书，见识广博，为人也温润有理，真可以称得上是是谦谦君子。
或许，这样也不错？阴郁的青年这么想，于是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直到那个被称为师父的男人把佩剑丢向他，自己却被一个老者一掌打穿胸口，生死不知，同门师兄弟长辈也尽数战死。
青年带着师妹拼死逃出生天，但才出狼口又入虎穴，幸而得一位前辈搭救方才得以脱身。
而如今，青年那位唯一的友人，也被制作成了人傀，生死不知。
景象回转，刘长生仍旧坐在王进的身边。
“也谈不上什么改变吧。”青年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夜空之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我只是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在受着伤害，总是在死难。而恶毒的人，却活的很好，还迫害着那些善良的人。”
“即使是恶人，也可能因为心中的一丝善念而死。”
“善良，在这个江湖，这个世界上，是错的吗，前辈？”
“良善当然不是错误。”刘长生喝了一口酒，斩钉截铁地道。“无论是在何处，即使是九天之上，九地之下，诸天万界，之中，良善，也可以称为美好与正确。”
“那么，为什么他们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呢？”王进笑着问，虽然是笑容，但看着十分苦涩。
“是因为有恶，有错误在以善良的人们的骨血为食。”刘长生看着远方黑暗中轮廓模糊的群山。“这些恶，正是以良善为温床，在人性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扭曲之下诞生的。”
“而王进，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之中，良善之人不得好报的事情尤其之多吗？”
“前辈说说看？”王进问道。
“因为这是江湖。”刘长生回答。
“因为这是江湖……”王进重复了一遍，然后大笑：“哈哈哈，太对了！可不就是因为这是江湖吗？”
“江湖之中，并无法度，有的仅仅只是一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因此这里的秩序的目的并不是公平正义，而是保护某一群人的利益。这个所谓的某一群人，其实就是指那些拥有力量的人。”刘长生接着说道。
“那些拥有力量的，高高在上的人啊，他们只会在涉及利益时才会出手，而其余的所谓大义、正道、操守，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是啊。就算是那几位真人，为了道门威严也可以让邪道妖人参与道门大比，在看到了许多无辜的人被做成了人傀之后，出手的理由也仍然不是正义，而是所谓‘辱我道门’。”王进嗤笑一声，抓起瓷瓶，向口中倾倒着酒液。
“江湖，其实就是一个逃避法度的地方。拥有力量的人不愿意受法度管制，于是跑到山上、庙里，聚集起了一群和他一样不愿意遵守法度的人。这就是江湖。这些人可能也会有向别人透露善意的时候，但那只是他们闲暇之余的无聊游戏，或者心血来潮的娱乐活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