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事
刘长生回到会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场上道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差不多都步入尾声。尽管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但大比毕竟是大比，不能随意取消。
而事实上大比最后的排名其实也并不重要，这所谓大比也只是一种考校自家门人修行成果顺便对外展示道门威严的手段而已。
不过对于这些弟子来说，如果能在大比上拿到亮眼名次的话，不仅能拿到大赛发放的奖励，自家师门也会狠狠夸赞并另有奖赏，而这些奖赏往往都十分诱人。所以就算是冲着这些奖励而来，他们也会全力以赴。
众人看到刘长生归来，也都心有默契地并不去问他的行踪，而是向他提起自己所见到的精彩比试。不得不说，道门终究是三教之一，代代都是人才辈出，就连赤云法王都对大比之中出类拔萃的那些年轻人颇为赞赏。
很快，道门弟子的比试就结束了，而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主角就是这些来参与的江湖客了。不过这次由于烟嫣的搅局，不少道门长老都去忙着处理那些人傀，因此尚在此处的道门长老级别人物少了很多，想要拜入山门也就越发困难。
但相对而言，游荡的道门弟子多了不少，温明的遭遇和真人级别的争斗让他们多少都有些道心失衡，这种时候多与江湖人士过过招对他们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而刘长生他们则另有行程，他手里还有一枚来自寻风老道士的信物呢。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都已经和衣入睡，也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江湖客在大堂中吃酒划拳。
客栈后的山林之中，月光如水般流转，透过树梢落在地面上，也落在倚着树干的沉默青年身上。
“这么晚不睡，怎么跑到林子里来了。”白衣道人踏月而来，在王进身边停步。
“……”青年没有回应，只是抱着怀里的剑，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还以为心智坚定如你，不会有这种迷茫的时候呢。”刘长生笑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又掏出两只碗。“这酒叫忘忧，我还在山上住着的时候自己酿的，我想对于现在的你刚刚合适。”他往碗里倒满了酒液，隔空推向王进。
那碗摇摇晃晃飞到王进面前，就这么浮在半空。
王进抬起头，一把抓过酒碗，就往嘴里倒去。这酒入口并不十分烈，还有些柔和，但过了口与喉，入得胸中，却变得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他本已冰冷的心和脏腑都涌上一股炽烈的热意，脸上也出现了红晕。
刘长生看着一气喝完一碗“忘忧”，喘着粗气的王进，这个寡言的青年，刚刚就好像一块了无生气的冰坨子，冷到了极致。不过他其实也能理解一点他的感受。
“前辈，这江湖，就是这样吗？”王进声音十分低沉。
“是啊，这江湖就是这样。”刘长生在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坐下。
“我一直以为，入了五品，上了潜龙榜，就能改变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改变。那我手中这把剑，身上这些真气又有什么用？”
“你想要改变些什么呢？”刘长生轻声问。面前青年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变得模糊，命书的神妙引导着他的目光前往光阴的另一端。
——
“孟大哥，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那个拿着刀的，还吃过他做的饭的男人。
“呵，老王，兄弟我可是看在你做过饭给我吃的份上才不追究你撞破我们好事，还拉你入伙的。你这是要拂兄弟面子？”
“不能啊。但我老王怎么着也不能去做这强盗行径，坏人性命啊。”
“少废话，你若不入伙，那就是死！这件事只有两种人能知道，自己人，或者死人！你自己选吧！”
“不，我……我还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害人……”
“那这就是你自找的了，老王。可怪不得兄弟我。”
寒光闪过，头颅飞起，鲜血四溅。有一滴血正落在躲在柜子中的男童脸上。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这孩子真是可怜呐。”
“是啊是啊，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咋办啊。”
“那两口子好像就是被东山上那一伙强盗给……官府怎么还不把他们铲除掉啊。”
“你有所不知，那强盗头子月月都给县太爷上供，有几十两银子呢。县太爷哪里舍得铲掉他们呐。”
“啊呀，这话可不能乱说……”
“谁乱说的，都是明摆着的事……”
年幼的小男孩站在空地上，听着周围大人们的闲言碎语。他并没有哭，尽管他知道哭或许会让这些淳朴的庄稼人动一动恻隐之心，愿意收留他。但他还是不想哭，因为父亲告诉过他：“我儿，你记住。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大丈夫。”
“都闭嘴！”拄着拐杖的老者走到人群中，他蹲下身来与孩子对视。
凭借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老人看到了孩子眼中的悲伤与迷茫。
“好孩子，跟老头子我走吧。我没几年好活，正好也缺个伴儿。”
老人曾经是个秀才，在县里当文书。识得字做得文，也有些积蓄。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时间里，教会了孩子读书识字，也教会了他通识明礼。
然而有一天，一群泼皮为了几文酒钱，闯进了老人的房子，打伤了他，还抢走了他的积蓄。
老人身子骨本就很弱，又受了一顿毒打，只来得及给男孩留下一句“为人处世，当以善为先”就撒手人寰。
男孩抱着老人冰冷的身体报了官。
他看到，那个为首的破皮被关入牢狱几天之后，又活蹦乱跳地被放了出来。
男孩不再读书，开始做工。两年后，他拿着老人留下的和自己攒下的钱，从一位武师那里学了些本事。他似乎是练武的奇才，学得很快。
当他觉得自己实力足够之后，便拜别了武师，直奔那座有盗匪存在的东山而去。
少年蹲在梁上，看着下面的壮汉。壮汉面前，是一对夫妇，他们都有一只手臂齐根而断，脸色苍白，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虚弱。
“听懂了吗？等一会县太爷来的时候，就这么说！”壮汉低声喝道。紧接着，他在屋子里转起了圈：“你说你们两个，出门就出门，偏要往林子里走什么，这下好了，撞破县太爷的好事，人家要来灭口了！”
“可我们没听见啊！”女人哭喊道。
“听没听到都不重要了！懂吗，不重要！这件事只有两种人能知道，自己人，或者死人！就算我砍了你们一人一条胳膊，说你们是自己人，再加上赔罪，也未必能糊弄过去！老子真是失心疯了，怎么会想要保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