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生命意义
牢狱之内,五郎君的来到,掀起意想不到的战火兵燹。赤血飞溅之间,一人踏尸步骸,走过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已来到关押着女人的牢门前。
可当亲眼看到女人之时,五郎君才感觉丝丝后悔。他不知这样做是否违背了女人的本意,自己前来救她,她就真的甘愿被自己所救吗?若是如此,她为何要欺骗自己,明明杀人者是自己,为何她又要承受这样的罪孽了?
女人躺在冰冷的是茅草上,感到面前有一道阴影,睁开眼睛。一片迷茫之中,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你……真的来了。”
“我来了,你还未助我解答疑问。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不清楚,却似乎隐隐有些感觉。”
“若我说,你来此救我,为了我杀人闯关是恶,你又如何呢?”
“还能如何,那说明我已经做了恶,我已经选择了作恶的这条路。”
女人眼中泪花再现,长叹一声,带着凄凉,带着痛苦,却似又带着一丝由衷的安慰:“是啊,你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五郎君五感敏锐,听到后方隐隐传来的喊杀之声:“你要出去吗?”
“嗯,带我出去吧。”
五郎君打开牢笼,将女人带出。而随后追兵已至,只是这些毫无灵力修为的兵将,在他眼内不过是随手即可打扫的蝼蚁。五郎君抓住女人的手,另一只手唤出无尽黑色气旋,触及者皆瞬间面容枯槁,生机全无地倒下。
剩下兵将看到这骇人一幕,心中大骇,皆将五郎君视为传说中索命的鬼神,斗志尽失,四散而逃。
“剩下该怎样做?”清理完此地所有杂兵,五郎君带着的女人走出官府,看着明朗朗的晴空,心中却是一片空无。
“走吧。”女人说,“离开这里,用你的能力帮我建立一片基业。”
接下来的记忆,五郎君都不甚在意,大多是千篇一律的内容。五郎君记得在自己回乡后,官府又带人来围剿过自己几次,但每次来的兵力都不多,每次都被自己随手击退。当然在这几次过程中,他应该也杀了不少人,但那又如何,既然他们有伤害自己的意愿,就要做好自己被杀死的准备。
在这之后,村民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不再将自己和女人视为大闹官府的狂妄歹徒,反而对自己多有敬畏,甚至有人对自己下跪,请求收他们为下属。五郎君不解其意,为何人类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再次询问女人。
“这就叫做趋炎附势。”女人说,“厌恶带来畏惧,而畏惧要如何转变为敬畏,就要靠更大的武力,创造出更大的恐惧。”
五郎君似懂非懂,他决定验证自己的想法。因此这一次,他没有等待官府出兵围杀自己,而是冲入衙门之中,将其中一应人马杀得一干二净,血流成河。
果然,在他得胜回去之后,所有人都如同看见神佛降世一般对自己下跪哭诉,感恩戴德,宛如自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一般。
“这就是趋炎附势。”五郎君说道。
“是,而你现在已经掌握了权力。”女人说道,“有什么感觉。”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经此一役之后,五郎君威望大增,女人趁势利用群众的愚昧,将五郎君的神奇力量描述为神迹和法术,令众人将五郎君奉上神坛,使其拥有更大的权力。五郎君也……毫无感觉。
“从此,你便是五通神了。”
“这是我的名字吗?”
“是。”
“但我不是神,我也不希望成为神,这不是我的愿景。我想要知道……如何成为人?”
“五通神是你的名号,名号未必是真实姓名。”女人安抚道,“既然你不满意这个名字,又想成为人,你便叫五郎君好了。反正你是男人,以郎君为名也算契合。”
从此之后,五郎君便成为了他的名字。
“你已经走上了顶峰。”数十年后,容华不再的女人这么告诉他:“你已经有了足够和官府抗衡的权力,有了无数供你淫乐的女人,如果你想,你可以用黄金装饰自己的轿子,还有你自诞生之初与生俱来的绝世武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我已经懂了善恶,已经知晓了人伦,甚至能背下整本大明律法,对儒学经典也有参悟。看了数十年的人情冷暖,我知晓了人心复杂,看清了罪恶无常,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是生命。”
“你不懂你为何降生,你不懂自己生命的意义。”
“是。”和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五郎君向女人伸手,好似一个懵懂孩童对母亲发问,“你能为我解答吗?”
女人摇头:“我不知,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去找。”
“我去找了,找了数十年,之后还会一直找下去,但若是我一生都无法找到那该怎样办,若真的如此……我的生命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女人眉头微微皱起,按住五郎君宽阔的手背,低声细语:“对你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
“生命,我的生命。”
“在你心里,有什么比它还珍贵的吗?”
“无,我说了,它是最珍贵的东西。”
“是吗?”女人眼帘低垂,道:“若是有一天,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某样东西,无论那是什么,那就是你生命的意义。”
天地一片静寂,说完这句话,女人便溘然长逝。虽然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但在这个年纪魂归九天,依然算是早逝。五郎君知道那一日,她被自己从官府带出后便一直疾病缠身,而实属阴物的自己只有杀人之力,没有救人之能。
曾经,五郎君问过女人需不需要在死后让自己助她转为僵尸。
“那时的我,还有意识吗?”女人问。
“无,你的灵识在死后七天内就会消散,化为僵尸之法只能让你的肉体再度活动,意识无法挽回。”
“连自主的意识都没有,我还算是我吗?而且……”女人微微一笑,眼角已经挤出几道皱纹,“那样的我,会很丑吧。”
她终是拒绝了,这不奇怪,作为唯一一个从开始陪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人,她清楚自己能力的实质,知道所谓的“重生”不过是给予信徒的寥寥慰藉。
五郎君伸手,食指碰到她的面颊,感受着她越来越冰冷的体温。数十年未有的感觉再次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带着预感的感觉,预感到自己在接下来的百年岁月中,都要自己独自走过了。
这段时间来,对信徒的大小指令都是由女人发出的,当然名义上是五郎君本人的指示。直到今天,在女人死去后,五郎君第一次对信徒发出了一个命令——按他的指示,制造一座陵墓。
“也许我这一生,都会在不解中度过。”当五郎君将女人的尸体放进冰棺的那一刻,他是如此想的。
“也许我永远都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何,但我希望有一天,我希望有一天有这种可能,我真能寻到我的生命。而若是真有那天……
你能在这里,像当年一样看着我,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