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从未怨过
日月的轮替，像极了天在眨眼。
恍然间，五年已过。
人界，曜国后宫，锦绣阁。
今日公主又要偷溜出宫，整个锦绣阁的人都动了起来，该装扮的装扮，该望风的望风。
只一会儿，顾曦月便抱着倚梦殇大摇大摆地走了。
灵桃变作公主的样子，却没有公主的形象，站在门口挥着小手帕，一脸的“儿行千里母担忧”。
十岁的顾曦月比五岁时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上再没有婴儿肥了，眉眼清冷依旧，但比起从前，多了一丝寥落。
她要去的地方远在万里之外，叫明冉居。
这是她取的名字。
虽然这五年以来从没有别人来过这个地方，可顾曦月担心，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这份宁静。
挂个名字，就算有人误入，也会知道这里有主人了。
竹楼有点旧了，有一处栏杆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咬破了。
顾曦月这次带了一根竹子来，忙活了大半天才把栏杆补上。
“终于好了，大花，咱去钓鱼吧！”
倚梦殇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闻言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直接拒绝：“不去。”
顾曦月走过来，抓着她尾巴就把她拎起来了。
“你再说一遍？”
倚梦殇一动不动，“说不去就不去，你每次钓一堆，吃不完就丢给我，五年啊！我已经吃吐了！”
“不想吃啊？”顾曦月放开她，蹲下来，“那你把叶危冉叫来帮你吃。”
倚梦殇翻了个白眼，捂住耳朵就当没听见了。
顾曦月神情微冷，但这冷意不是针对倚梦殇，她就是心情不太好。
倚梦殇自然感受到了，爬起来，钻进顾曦月怀里。
“小曦儿，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生活就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啦。”
顾曦月垂眸，揉了揉怀里的小脑袋。
“那你觉得我开心吗？”
“唔……”倚梦殇一时无语，她能感觉到的，小曦儿不开心，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就是一只懒猫。
眼珠滴溜一转，倚梦殇昧着良心说了一个谎。
“他会回来的。”
顾曦月的眼眸轻颤了一下，“是吗？什么时候啊？”
倚梦殇张口就说：“你开心的时候。”
顾曦月没有再说话，起身之后没有拿鱼竿，而是径直走向水潭，一直走到了水潭中央。
就静静地沉在水里，闭着双眼。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连她自己也没有了，一切都混沌、虚无。
顾曦月时常钻进水里玩，倚梦殇没有多想，但很快她就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太久了。
顾曦月现在是凡人的身体，憋太久是会死的！
倚梦殇情急之下“扑通”一声跳了下去，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会水。
草率了……
“哇救命！”
倚梦殇甚至想着，如果就这么淹死了，她是不是就能恢复了？
突然感觉自己被拎起来了，倚梦殇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呆愣之后，瞬间惊喜。
“叶……”
话未出口，倚梦殇突然就感觉头晕目眩，哦，原来她飞了起来，就……挺突然的。
“啊啊……居然扔我！叶小妖！本猫跟你没完！”
还好，摔在草地上，倒是不痛，就是脑子有点晕乎乎的。
在彻底晕倒之前，倚梦殇想，她一定要报仇，她要扔飞叶小妖！
水下，顾曦月突然察觉到有动静，缓缓睁开了双眼。
所念之人近在眼前，顾曦月不认为是幻觉，她没想过憋死自己。
她双手一挥，游近了些，直到完全看清了这人。
叶危冉上前抓着她的手，带着她往上游，游到水面后，转身抱起她，飞出水潭，落在岸边。
顾曦月抬眸望着，好一会儿都没有眨眼睛。
叶危冉轻轻放开她，轻笑道：“你流泪了。”
顾曦月回过神来，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看着指尖的湿润，愣住了。
虽然她的神情依然清冷，但叶危冉还是看出了她的茫然。
“眼睛酸了就会流出眼泪，你要不要去睡会儿？”
顾曦月摇摇头，抬眼看向他，“你……怎么回来了？”
叶危冉微微一笑，“倚梦殇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会回来的。”
顾曦月看了一眼躺在一边的倚梦殇，心想原来那话居然不是骗她的。“可是刚刚我并不开心。”
叶危冉从袖口中拿出一束花来，往前一递，笑道：“那现在呢？”
那是一束鸢尾花，蓝紫色，在阳光下氤氲着暖意。
顾曦月接过花来，轻轻“嗯”了一声。
叶危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九天之上的神明，被世人谣传性情古怪，亦正亦邪，但其实……她想要的很简单。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安抚好顾曦月，叶危冉便拉着她去换了衣服。
想到水潭底下有寒气，叶危冉又拉着顾曦月坐到太阳下。
顾曦月垂眸看着手中的花，轻声说道：“你离开了五年。”
叶危冉点点头，“嗯，去处理一些事。”
顾曦月抬头看向他，“我可以知道吗？”
叶危冉一抬眼就跌入了一双充满暖意的眼眸，他觉得，被这双眼睛注视，应该算是一种幸运。
“我去打架了。”
顾曦月挑眉，“和谁？”
“一个仇人。”
顾曦月想了想，问道：“我认识吗？”
这问题算是莫名其妙，她怎么可能会认识叶危冉的仇人呢？
然而叶危冉的回答是：“认识。”
顾曦月沉默了，侧过身，往后一仰，正好倒在叶危冉的腿上。
“困了。”
叶危冉轻笑一声，稍稍直起身，挡住太阳。
没一会儿，顾曦月便睡着了。
此时，倚梦殇正好醒了，立马张牙舞爪地冲向叶危冉。
叶危冉淡定地垂下视线。
倚梦殇瞬间定住，因为如果吵醒顾曦月她会完蛋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忍！
——
一个时辰前，叶危冉在幽山等来了冥神。
幽山属于仙界，那里的时间与仙界一样，一日便是人间一年。
叶危冉看见冥神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等了你五天。”
冥神一脸复杂，“就等了几天，你还委屈上了，不知道我有正事吗？”
“我也是有正事。”
冥神嘴角微微一抽，这态度，要不是看在他爹娘的份上，他转身就走了。
“说。”
冥神这么干脆，叶危冉也就不废话了，“我想请你解除人界曜国的诅咒。”
冥神脸色一变，方才的和气完全不见了，“不可能。”
这回答在叶危冉的意料之中，他不疾不徐说道：“你以为你是在给她出气吗？可她从来都没有怨过，是你气不过。”
冥神的脸色更难看了，要不是有所顾忌，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放肆的家伙。
“你凭什么这么说？”
叶危冉无视这个问题，“你以为她的愤怒来自于那些人的背叛，你以为她的逃避是害怕再被伤害，所以你要折磨那些人生生世世，直到他们得到她的原谅，可是倘若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怨过，又谈何原谅呢？”
冥神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可是，如果不是这样，那曦曦为什么……
“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就以为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曜国之行让她意识到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不美好的东西，贪婪、背叛、离别……”
冥神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古曦，天真、单纯，不知何为烦恼，自由自在的仿佛是这世间最快乐的存在。
叶危冉继续说道：“她不是天道拿来救世的傀儡，是诞生于上古，承盘古之力，凌驾于天道之上的神明，可一旦她沾染因果，便会受天道桎梏，失去自由，甚至失去自我，沦为天道傀儡，她只是……喜欢自由。”
冥神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就是天道拿来掌控六道轮回的存在，虽然不至于说是傀儡，但也确实没有自由。
“所以她封存了那些不美好的记忆，是试图斩断身上所缠的因果，可你的诅咒却让这因果加深了。”
冥神陷入了思索，他真的……做错了吗？
叶危冉的话说得毫不客气：“若非后土娘娘拦了你一下，后果更不堪设想。”
冥神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叶危冉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会把她带回来。”
话落他便要离开，却被叫住。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失踪时只是个奶娃娃。”
叶危冉头也不回，“我现在又不是奶娃娃。”
冥神竟无言以对，不愧是那两位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