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病房怪谈
老贾看了看窗外惨白的月亮，掐了掐手指，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今天就是七月十五，难怪月亮这么圆。”
乐意带着颤音问：“七月十五怎么了？”
老贾叹了口气，道：“今天晚上肯定会有人死。”
“为什么？”
“这家精神病院养鬼，是那种专门吸食人精气的幽魂。每年七月十五，也就是中元节，月圆之夜，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就会钻出一个浑身黑衣服的怪物，戴着高耸的帽子，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却没有一丝神采，伸着一尺长的红舌头，衣服像是被风吹着，不停地飘动，就在这间医院的病房里到处游荡。”
乐意问：“老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见过！”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小乐兄弟不成！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亲眼看到这个怪物悄无声息地飘到九号房间一个病人的病床前，用那根半尺长的舌头伸进病人的嘴里。
不一会儿功夫，病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
我害怕极了，赶紧回去用被子蒙了头，还吓得尿了裤子。
好在终于是躲过一劫。”
听完老贾绘声绘色的描述，乐意想起刚才窗台边那个黑影，不禁觉得心有余悸。
“老哥，照你这么说，只要用被子蒙着头，那个怪物就没法吸食人的精气了，是不是？”乐意问。
老贾思忖片刻，“我都是掐着时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是蒙着头睡觉的，反正没出过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乐意壮起胆子道：“我想亲眼看看。”
“你疯了！”老贾牙齿打颤。
乐意解释道：“说不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呢，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要真的是人，蒙着头也没用。
你想想，你这么害怕鬼，鬼什么时候伤过你一丝一毫？反倒是人，把你伤得遍体鳞伤。
要是鬼，大不了咱们回来用被子蒙着头就好了。
要是人，我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这样咱们才能躲过一劫。”
老贾拍了拍脑袋，“你说得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窗外的夜色像是坚硬的黑色巧克力，浓得化不开。
悄无声息地，从大门的地缝里冒出来一股股黑烟，黑烟很快弥漫在整个走廊里。
走廊中部的气窗有月光折射进来，照在那团黑雾上，竟然无法穿透，转而又变成耀眼的斑点倒映在白色的天花板上。
莫名的强烈困意开始侵袭，那些医生、护工、病人一个个像是陷入梦魇，根本察觉不到黑雾的扩散。
意识渐渐模糊……
这时，乐意狠狠地掐了老贾一下。
“疼疼疼！”老贾咧嘴发出惨叫。
乐意也被老贾的惨叫惊得困意全消。
忽然，咿咿呀呀的声音如同阴风一样，灌满了整层病房，听起来像是戏腔。
仔细听来，曲调像是京剧《苏三起解》，只是内容完全不同。
老贾拍了拍乐意的后背，“你听到了吗？小乐兄弟？”
乐意点点头，看起来十分诚恳地道：“有声音，不过听不太清。”
老贾和乐意躲在洗手池后侧耳倾听。
“谢兄！那日离了南台桥，兄台匆匆家中赶，暴雨倾盆灌河满，归家待君遮雨伞，愚弟左等不见君，愚弟右盼君不见……”
老贾学着怪物的唱词，转头问乐意：“这是什么意思？”
乐意焕然大悟，“这怪物应该是黑无常范无咎。地府有勾魂索命的两位鬼差，白无常叫做谢必安，黑无常唤作范无咎。
传说二人生前是生死之交，有一次天降暴雨，二人在桥下躲雨，雨势越来越大，谢必安想了想便告诉范无咎自己回家取伞，让范无咎在桥下等他，不要离开，自己快去快回。
不料暴雨越来越大，逐渐淹没了一半桥墩，范无咎不愿失信于兄长，便抱在柱子上不肯离去，等到谢必安回来，大雨已经淹没了桥面，范无咎已经不见了，谢必安以为范无咎已经回家，便没有在意。
后来雨过天晴，谢必安从桥上经过，看见桥下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谢必安近前一看，原来是身着缁衣的范无咎死死抱住桥墩，死不瞑目。
谢必安这才知道，因为自己一句话，白白害了范无咎的性命。他内心感到万分痛苦，也跳河而死。
后来庄子也从桥下过，见到范无咎的尸体，还以为范无咎是为情而死，在《盗跖》一篇中写了尾生抱柱的故事。”
老贾啧啧称赞：“小乐兄弟真是才学渊博，天下才要是有一石，我老贾占八斗，你小乐兄弟占两斗。”
乐意问：“怎么？一斗都不剩了？”
老贾道：“那些个庸俗之人，穷得只剩钱了，有什么才气？不过剩一身酒色财气罢了。哪能比得上你我兄弟二人，堪比竹林七贤。”
雾气渐渐凝聚成团，黑无常赫然出现。
老贾立刻噤声。
黑无常飘飘荡荡，进了一号房间。
老贾拉着乐意，偷偷趴在窗台上观看。
只见黑无常缓缓升起身子，就像是一条黑色的毛毯，飞到一张病床前，和床面平行。
然后缓缓地伸出一条带着倒刺的红色长舌，慢慢地，一点点地，探进了病人的嘴里。
其余病床上的病人也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沉沉地睡着，发出响亮的鼾声，而被黑无常缠住的那名病人却寂静地被抽走了灵魂，安静地死去。
老贾压低了嗓子，颤栗地道：“这舌头真长啊！比我的命还长！”
此刻老贾已经坚信：这绝不可能是人假扮的！
之前自己没敢细看，还可能会怀疑这一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这次目睹了全过程，老贾觉得人根本不可能像那样飘起来，这绝对是违反物理法则的。
人只能遵循物理法则，只有鬼能够无视自然规律。
就在这时，黑无常似乎察觉到了两道凝视的目光，整个身体快速地旋转，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慢慢挤进狭小的黑色洞穴，变成一个微小的黑点，紧接着就像是卡帧了一样，倏忽间消失不见。
老贾看得呆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突然一条鲜红的舌头隔着玻璃舔舐过来，一股腥臭涌入鼻腔，似乎连玻璃都不能隔绝那种恶心的气味。
“快跑！”老贾突然惊呼一声。
乐意被老贾扯着，快速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回去后一定要用被子蒙着头，千万别睁眼！”老贾丢下一句话，赶紧合上病房的房门，一跃而起，跳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体似筛糠。
乐意也回到了对面的十六号房间，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
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胸膛，竟然没有心跳……
“难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乐意自嘲道。
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无垠的夜色笼罩大地，月亮渐渐隐去了踪迹，乐意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按照老贾的办法蒙上头，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这是几天来他睡得最沉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