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送货
大雨一直到一更天的时候还在下。姜如意听着雨打在屋沿的声音，聒噪的很。
一点睡意都没有，本来应该今天就给杂货铺送货的。
这样的大雨，肯定是一路泥泞，不好走。
正烦着嘞，有人站到她窗户前敲了敲窗，“娘！”
“怎么了”
姜如意一咕噜爬起来，把窗户推开，从炕上把半个身子探出去。
于大有和她媳妇儿两个猫着腰，半蹲在她窗前，一脸讨好，
“我和菊花想现在就去给县里送货。一下雨，路不好走。早些去，也能早些赶回来。”
这会儿才晚上十一点钟左右吧姜如意探头看了看，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不行!这会儿去太早了。路不好走，明天拿一斤糙米去老王头家。借一借他家的驴车。回去睡觉去!”
“老王头把驴看的比宝贝孙子还重，明天又不是集会，他不去县城。也肯定不会让咱家借驴的。
让俺们俩去吧，头一回买卖，没按照时辰给人送过去，人家再恼了咱，以后不和我们做生意怎么办？”
姜如意就是因为这个烦。夜里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扑面而来的水凉气冻的姜如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去！这种大雨天，晚了也正常。 ”
孙菊花急了，“娘，今儿于大夫家又来收药费了，你就让咱去吧。
这次去一坛子一钱，能收回一两银。老二的药费能结一些了。”
姜如意蹙眉，“不是前天才给他们家扛过去半袋子面吗？”
孙菊花忿忿，“新粮收到仓里了，他们家的粮食没咋卖，不想出人去磨粮食。
想让咱家大有三有去给他家当驴，这才提前来催钱。”
这怎么能如此不讲究？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着人穷就肆无忌惮的往头上踩。
“路上肯定一走一脚泥，你们俩真能行”
“能！娘。我和菊花都准备好了，筐里铺稻草。
我们俩一人一筐，只放一层，刚刚好能放五个罐子。”
那去吧！姜如意叹气，真是不容易。
给他俩叫进来往罐子里装蒜，一个罐子装十一头蒜。
装好后，背篓里先铺一层稻草，然后放一圈罐子，中间的空隙和每个罐子之间也都用稻草填满了，确定不会磕，不会碰后。
两个人背起背篓准备出发。
“回来路上去割两斤肉，回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听到让她俩去，孙菊花两口子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中，俺们卖完糖蒜就去。娘，能不能给三弟买点骨头回来补补？”
“能。一路小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 家里前些日子连衣裳都当了。
孙菊花这会儿身上穿的还是补丁摞补丁的旧衣。
半夜出来也没有多余的衣裳再加一件儿。
于大有问媳妇，“她娘，冷不冷。”
“不冷，背着筐呢，稻草御寒。”
其实是冷的，但是心里热乎，孙菊花两口子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有劲儿。
鞋里踹了一脚泥，走的也比昨天来的时候姜如意走的快。
两人走一路不停歇，走到城门，天际将将泛出一缕亮色。
掏出二文钱交了入城费，这钱还是借隔壁蔡婶儿家的。
昨天借了十个铜板，约定好还不了就拿鸡蛋换。
她们来的太早，杂货铺的大门还没有开。
两人就蹲在人家门前头等着开门。
杂货铺老板姓任，任大娘早上起来让儿子去卸门板子，出来一看门口蹲俩人给她吓一跳。
“买啥东西？”
看见人来了，于大有起身，刚刚蹲的时间太久，腿都有些麻了。
“掌柜的，是我。昨儿我和我娘来的。送糖蒜。”
任大娘一拍脑袋，“噢，是你啊！咋来的这么早？我还想着今儿你们不会来。下大雨，路上不好走吧？”
“那哪能？说了今儿送到，肯定就是会今天来。
一下雨，客商都肯定走不了，掌柜的定是能生意兴隆。”
这还是来的路上，孙菊花和于大有闲唠嗑唠出来的。
到了这儿，也就是顺嘴提一句。但任大娘听了却很高兴。
大早上刚一开门就听到了吉利话，搁谁谁不高兴呀？
人家一点儿没压钱，按数儿给了他们一两银子。
接过钱，俩人欢天喜地的道了谢。约定了下次过十天之后再来，到时候看一看，如果卖的好，就还是这个数量，或者能多加一些量。
但是要是卖的不好，人家就可能减量了。
话都交代清楚后，两口子转身往集市上去。
于大有等于说是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儿两眼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头特别好。
“今儿就能把钱还了。”
孙菊花笑的牙不见眼，“是嘞！走走走，去割肉。”
老于家是这两年才败落的，今年更甚。
但是之前公爹活着的时候一个月也是能吃一两回肉的。
再加上家里之前也有用猎物换过猪肉的先例，都是孙菊花去的，所以她对于买肉花钱没有太明显的概念。
因为之前家里换肉的次数也很多，拿死兔子，拔了毛的山鸡换猪肉。
也因此孙菊花在买肉这件事上，她的习惯一直没转过来。
今儿也是，直到付钱的时候才觉出肉痛。
在她的习惯记忆里，两斤肉不算多。
因此到了肉摊，孙菊花就没有眼下大多人的畏畏缩缩和小气劲儿。
一般人到肉摊前，一问肉价，心一抽，本来打算买一斤的就改成半斤。
她不是，婆婆让割两斤，肉摊上她就真的让拉了两斤肉。
买肥肉贵一些，就要了瘦猪肉。一斤二十文。
现在的骨头跟现代咱去买的大骨头不一样，上面的肉剔的精光。
说是骨头就真的只有骨头，连一丝儿肉都难寻。
所以孙菊花又花了十文钱买了一堆大骨头，有个七八块儿的样子。
买的时候不觉得钱数出去给人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花了钱了。
孙菊花的脸皴成一团。
可后悔也没用了，人家肉都给你拉好了，也不能反悔不要。
不过，虽然掏猪肉钱有些心疼，可买的几块骨头又让她回了血，兴奋对着于大有道，
“咱今儿赚了，那屠户给我的骨头里还有三块棒骨。回去你给敲一下炖成汤，让二弟喝，吃啥补啥。”
孙菊花说完没听见回话，转头一看，丈夫盯着旁边蒸饽饽的热蒸笼。
“她娘，给我两文。”
孙菊花看一眼他，心说饿了忍忍到家再吃吧。
但看一看他眼里的血丝。还是默不作声的摸出了两文钱。
于大有过去拿了一个热饽饽，买的虽贵，也是粗面蒸的。
但人家的分量足，一个就有海口碗那么大。
于大有拿过来递给她，“吃。走一路了，吃些东西。”
啊
这是给她的啊！孙菊花看着饽饽欲哭无泪，早知道是让她吃的，说啥她都不会把钱掏出来的!
孙菊花看着这馒头，心里堵的没边儿， “就不能饿一饿 ，等回家再吃嘛!”
于大有憨厚一笑，不理她埋怨人的话，还是举着饽饽往她这边递。
…………………………………………………………
来的路虽然难走 ，但好歹雨停了。
回去正好走到半路，蓦的一声轰隆，瓢泼大雨就从天上倒了下来，浇的孙菊花两人眼睛都睁不开。
背后的背篓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怕走路的时候泥重，万一绊了脚再摔一跤，东西掉出来，来不及捡。
孙菊花就把背篓从背后脱下来，背在身前，这里头有肉，有骨头。于大有也给自个儿的背篓卸下来，盖在媳妇头上。
两人紧一脚慢一脚的往家赶。
姜如意在家一看下雨，给她焦虑的不行不行的，害怕这俩人路上再出点啥岔子。
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老三!让你媳妇儿去厨房里煮点姜汤。你跟我去村口迎迎你哥。”
于老三拿上蓑衣跟在老娘身后出了门。
姜如意两步一个大马趴，两步一个大马趴，摔的一脸一身都是泥。
走着走着，她无声的哭了。
太难了，太难了！
在现代的时候 ，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在家里围一床棉被，整个小火炉吃火锅看电影。悠闲享受。
搁这儿别说悠闲了， 就连安生的坐在屋子里都别想。
心揪成一团，提着吊起来，出来走个路，还给她摔成这个熊样!
她哭都不敢大声哭，怕老天爷听见了下个大雷来劈她!
两人出村子又走了挺长时间，才碰到了全身上下淋的透透的两口子。
刚一见着，姜如意就冲上去了，顶着大雨扯脖吆喝他俩，
“说了不让今儿去!死犟死犟的!非得去，非得去！非得被淋成落汤鸡，冒着大雨被浇的透透的才乐意是不？”
于大有迈两个大跨步上去接她，“娘，钱收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姜如意咽一咽泪，刚想抬手捶他，咔嚓一下，一道闪电打在了前头。
“……。啊，那啥，这是好事呀。回去吧。”
语调降了八个度，说话也好声好气了。
“老三，把蓑衣脱下来给你嫂子穿。”
雨太大，人说话的声音听不真切，于老三迷迷瞪瞪的望过来，“娘，你说的啥？”
“……。蓑衣!蓑衣脱下来!”
老娘一扯嗓子，于三有就听得一清二楚。“噢噢噢，好，好。”
谁料孙菊花还不要，“娘，快别让三弟费那个事儿了。我这衣裳早就浇透了。”
“让你穿就穿。”
因为姜如意来接，孙菊花俩人比预计回去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没办法，老娘走路那脚底跟安了个滑轮一样，两步一小滑，五步一大滑。
只能放慢步子，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