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忆
彼时的我尚不知晓感情之事是不能勉强的,越是逼迫得紧,对方便越是厌恶你。可惜那时我只是傻傻的想着,对方的爱不够,那我便多爱些,左右不过就是爱嘛,我多爱他些与他多爱我些也无甚不同,全然不知相爱,相爱,须得互相爱慕。诚然当初的想法当真是大错特错,是以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却也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怨不得旁人。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
“姑娘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吓得我脚下一滑差点跌进湖里,我稳了稳身形,却听见身后那男子低低沉沉的笑声。
这下丢脸可丢到家了,被一个凡人瞧见了这番糗样,我这仙君的颜面何在啊。
虽心底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转过了身子想要瞧瞧这身后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这一瞧,到真是结结实实把我惊着了,到并非因为他长得一张俊俏的脸,却是那张脸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记忆中那人的模样竟是与眼前这人分毫不差,眉如远山,面如冠玉,目若秋波,嘴角还擒着一抹浅浅的笑,若非这人眼中也是含着笑的,兴许我当真会以为他二人是同一人。也是,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人呢,这么些年的岁月只怕那人的坟头草都已经不知长得多高了。
想来也真是可笑,都过了几千年了,便是连这凡间的朝代也不知换了多少,那人的模样神态,如今,我竟也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许是我愣神的时间有些久了,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小生的脸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定了定神,有些尴尬的说道:
“并非公子的脸有何不妥,只是见着公子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
他忽的展颜一笑,
“看来小生与姑娘很是投缘呢,见着姑娘小生也觉得姑娘很像一位故人。”
他这话说的到真让我有几分兴趣了,我如今幻化的却是我当初还是凡人时的模样,与仙身约莫有个七八分相像,虽也是不差的但到底不如仙身有仙气加持的样貌好看。说起来我这凡相算是个死人样貌了,毕竟几千年前凡人的我确然已经死了。到不想这几千年后竟是有人与我的样貌长得相像,我倒是想要见上一见了。
“哦?这倒是有趣了,这姑娘现下在何处呢,可否劳烦公子让我见上一见。”
那公子却是眼眸低垂,低低的说了些什么,
“她……”
我只略略的听见了一个“她”字,后面实在听不太清,但瞧着他这模样,我估摸着这位姑娘大底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静默了片刻,他已调整好了心态,嘴上又重新挂上了浅浅的笑意,看着我道:
“我瞧着姑娘也是一人,不知可否嫌弃与小生同行,结伴在这城中同游花神节?”
我想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急着回天宫,总归我不过是天宫中一个闲散的仙君,不像司命那般日日都有公务需他处理,在这凡间多留个几日也无甚不妥,便应下了。
是以我便同他在这城中四处游走着,一路上我与他相谈甚欢,他同我说他叫陆寻言并非本地人,只是来这里游玩的。他说这话时,我暗暗有些心惊,因着他知道这里好多的奇闻异事,风俗习性,甚至于一些连本地人都不知晓的幸秘之事,他都清楚的好似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人一般。不过他是或不是于我而言也并无多大关系,他无非就是我在这凡间随意寻的一个玩伴罢了。
我同他游玩至深夜,街上的行人也已不剩几个,我与他寻了好几家客栈皆已满房,看来从四方各地慕名来此游玩这花神节的人当真是挺多的。好在总算是寻见了一间有空房的客栈,偏偏却是只剩了一间空房,无奈之下我们只能住下。诚然他的确是个谦谦君子,他把床让给了我睡,他自己则是叫来小二哥多要了一床床单被褥,简简单单打了个地铺就着睡下,也不知为何,这屋中分明有着一个陌生男子,我的困意却加之往常更胜,恍恍惚惚中,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阿言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嗓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忽而又觉着有双冰冰凉凉的手在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脸,虽很想睁开眼睛,但终归抵不过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还梦见了我尚是凡人时的爹娘。我出生在一个候府世家,我祖上世世辈辈皆是武将,说起来算是开国元老,战功赫赫,也因此得了个侯爵官位,兴许是因为我家历代皆为武将,手中的杀戮过重,是以我家人丁稀疏,一脉单传,偏生到了我这一代便是连唯一的香火也断了。
我虽是女儿身,但我父亲从不嫌弃,对我极是宠爱的。
我母亲去的早,父亲上战场时怕我没人照顾,便也将我带上了战场。
父亲一生打仗无数,胜多负少,在国民眼中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在敌人眼中他是杀人无数的杀神,可在我眼中他是一个会为了妻子放下将士的荣耀洗手作羹汤的好夫君,是一手将我带大的慈父。
犹记得八岁那年母亲去逝,父亲在母亲的灵堂上哀伤的模样,一夜之间父亲好像苍老了几十岁,便是连鬓角也长出了丝丝白发。那一夜父亲没了妻子,而我没了母亲。
那时大战小站不断,父亲办完了母亲的后事,便带着我上了战场,那时我虽年幼却也知带着我是个累赘,但是父亲力排众议,硬是将我带在了身边。直到那夜,父亲带着大队兵马前去夜袭,不想扑了个空,敌军带着人来袭击了我方军营将我抓了去做人质,他们知晓我是敌军将领的女儿,因着他们对我父亲的恨意,对当时八岁的我动用了酷刑,我每天被鞭子抽打,抽到昏厥又被冷水泼醒,然后继续抽打,就这么过了三天。
第四天他们用了烙铁,烙铁隔着衣服烙在身上的滋味,我真的是永生难忘。那一夜我奄奄一息的躺在铁笼里,我觉得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只是我那可怜的爹爹,刚没了妻子,女儿也快没了,他可怎么办啊!一想到他今后回家再没了亲人,我的眼眶便湿润了,母亲走时我没哭,被抓走后受了这么多酷刑我亦没哭,可是如今我却是再也忍不住的哽咽了,想到那般疼爱我的父亲今后孤身一人的身影,心中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了。我低低的抽噎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此时一身夜行衣的少年出现在牢笼外,我有些懵的瞧着他,
“你……你是谁?”
他没有回话,一剑劈开牢笼的锁将我从里面抱了出来,一路抱着我逃出了敌营,看出他是来救我的,我瞬间放下了心,强撑着的精神一放松下来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面前是一双眼熬得通红的父亲,他守了我整整两天两夜,见我醒来他竟哭了,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我父亲戎马一生,只哭过两次,一次是母亲去逝时,一次便是现在。我轻轻拍着父亲的背,安慰他道:
“爹爹别哭,女儿不是好好的嘛!”
不想这一安慰父亲哭得更凶了,若非太子来了,指不定我那父亲要哭多久。哦,忘了说,这位太子,名唤宴安,现今十二岁,也是那位将我救出的黑衣少年。
彼时他穿着一身杏黄色绣着三爪龙纹的衣袍,头戴冠玉,气质雍容嘴角带笑的站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虽是个少年却长得这般出众。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家爹爹是最好看的,见到他以后,我爹也只能退居第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