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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口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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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门头的胡同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曲折而幽深,虽然从南门街道入口直达西北角出口的主路也就五六分钟的行程,但是这里集中了市井百姓的众生相。除了挨家挨户的平房,最常见的是早出晚归的男人,洗衣做饭的女人,还有三五成群的幼童。

    除此,经常出入这里的还有拖着自行车吆喝“棒冰”的大叔,挑着扁担两头的铁桶叫卖“甜酒酿”的老师傅,把拨浪鼓摇的整条胡同都清澈响亮的货郎,还有拉着板车扯着破锣嗓子收废品的大爷。

    相比大胡同,有几条横向穿插的小路却显得僻静幽深了。路面相对较窄,大多是砂砾和鹅卵石混合铺成,踩在上面感觉不到硌脚,反倒增添了脚底踏触的舒适度。两边是用无数裸露的石块垒砌起来的高耸围墙,还有随处可见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青青草尖。抬头可见被两边的高墙挤兑成长条状的蔚蓝,就像恩赐给赶路人的一线希望。如果你独自穿行,压迫的四周会让你产生一种无助的窒息感。

    只要你一入这些羊肠小道,光线就会渐暗下来,渗入毛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逼得你两腿之间一紧,两瓣屁股中间一缩,流星赶月般得走完了全程。

    阿宝自从结婚后,就从他妈的那栋坐落在西北角的土木阁楼里搬出去了,他想在大胡同里找一间可以落脚的平房,踏实地过上属于自己两口子的幸福小日子。刚好遇见了一对居住在此大半辈子的老人,要被县里的儿子接去享福了。

    恰巧她们年轻的时候就跟阿宝他妈认识了,念在旧情,就这样把空出来的平房让给他们当婚房了。出于感激,阿宝他妈还特意去供销社称了半斤白糖来回谢她们。

    阿宝在家排行老小,上面有位大他三岁的哥哥叫“阿贵”,还有三位大他们多岁的姐姐。与从小不学无术的阿宝不同,哥哥阿贵从小勤奋好学,嗜书如命,一路读到初中后又投身部队,期间他勤学苦读考入杭州林业大学,成了家族上下唯一的骄傲。

    毕业后返乡,被分配到长途客运站,做了一名调度员。虽然三位姐姐早已嫁人,膝下也有儿女,但对这个弟弟和她们的母亲态度一样,从往至今都以他为荣,但凡有人在她们面前提起阿贵,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但每每有人提起阿宝,姐几个都会自觉地把脸转过去,根本不给对方继续谈论的机会。

    和吊儿郎当游心又重的阿宝不同,阿贵从小乖巧懂事,对母亲言听计从。

    除了完成必要的课堂学业,洗衣做饭样样都会,省去了母亲的一半操劳。

    少年老成的阿贵和做事浮皮潦草的阿宝在家中的地位一目了然,母亲自然偏爱长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吝夸赞。至于小儿子,虽然没有厌弃之心,也没有过多的母子交流,像是把他当做别人家的孩子寄养在这里似的。

    他母亲(以下简称奶奶)正值豆蔻年华,父母就双亡了,逼不得已,她的大伯用一纸契约以童养媳的身份把奶奶卖给了镇上的一位大小伙子,就是她未来的男人(以下简称爷爷)。同样是父母双亡,不同的是奶奶除了孤身只影,祖上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爷爷的双亲去世后,祖传的老房子自然就留传到儿子手里,就是后来和奶奶一直居住到他们先后仙逝的那栋土木阁楼。

    爷爷年少时在镇上的作坊里跟别人学做豆腐,大致的过程就是……

    “用最原始的黄豆浸泡之后,一边加料一边加水,用一只强壮有力的臂膀不知疲倦地摇着磨子,待到出浆后用麻布袋过滤掉渣子,剩下的豆浆用大黑锅煮熟,搅拌均匀后用特定的布料包浆,然后把形成凝状的半成品放入木作的模具里,随后盖上一层薄薄的纱布等待成型。完全运用体力和耐心制作成的原味豆腐诞生了。”

    当奶奶遇到他的时候,爷爷早就会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木架框子,里面摆放着洁白如玉的豆腐,上面盖着薄纱,走街串巷的叫卖了。还被人冠以外号“豆腐小子”,虽然这门营生在外行眼里看起来有些风光,但爷爷知道,纯粹赚个辛苦钱糊口而已。

    自奶奶踏入他的家门起,就开始负责爷爷的一日三餐,还要操劳家务,时常还要上山砍柴,种菜浇树。

    奶奶未满十八岁的时候就怀孕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爷爷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憋着一股气和自己的封建顽固较劲。那时候的社会还余留着老祖宗的香火风气,谁家不管条件好不好,对男人来说首要任务是娶老婆,对女人来说首要任务是生儿子。爷爷最终如愿以偿了,奶奶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祖坟冒青烟了。

    多一张嘴就是多一口粮,光靠爷爷用体力换来的钱生活过得非常紧凑,天生的急脾气让他面对生活的不如意时,常常爆发出来。

    当着孩子们的面抱怨,对着奶奶苛责,在与外人争论时大吼。反观奶奶无论在何时何地,态度从来都是不卑不亢,淡定从容的性格在面临爷爷疾风骤雨般的气头时,保持一贯的沉默。她知道越在这个时候越不能火上浇油,等他把身上的气都撒完了,生活照旧要像车轱辘一样前进。

    爷爷就算怨天怨地也改变不了生活对他一成不变的摧残,除了要亲自磨豆腐,还要早出晚归的售卖,腰被扁担压弯了,背也慢慢地驼了,头发越来越稀少了,皮肤越来越粗糙了,额头上的阶梯越来越明显了。

    唯一让他获得轻松愉悦的事情,就是在卖完一天的豆腐后,靠在墙角抽几口挂在腰间的老旱烟解乏。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一直习惯在家的奶奶突然有了想靠双手去赚取家用的想法,但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不会一项生存技能的她能做什么呢?

    那一年,阿宝十一岁,阿贵十四岁。三个姐姐嫁了一个,还剩两个。

    正当奶奶愁眉不展时,隔壁邻居给她推荐了个好去处,人民公社改良后新开的国营饭店正缺服务员。对于一直遵守着三从四德的分内女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改变固步自封的好机会呢?

    但是对于惯用男权地位在家发话的爷爷来说,让女人出门做事会不会被人耻笑自己不能担当养家重任呢?

    在邻居的带领下,奶奶来了个先斩后奏。跟着她去找了公社的领导,没想凭着她出众的容貌,人淡如菊的气质被一眼相中,录用了。

    爷爷得到消息后没有多说一句,他可能觉得这工作也很体面,而且每月有收入进账,何乐而不为呢?

    奶奶的主要工作是每天拂晓,就在后厨等待老虎灶上的蒸笼冒出热气腾腾,在面点师傅的提醒下,把一笼笼蒸熟的面食搬到外面大堂的桌上,已有陆续上班的过路人站在门口等待购买早餐了。

    奶奶和其他服务员就按照过路人的要求把热气腾腾的番薯,馒头,馍馍,发糕之类递到他们的手里,收取粮票以后,是一句微笑道别:“您慢走,下次再来。”对于进店品尝的客人,他们递过面点,服务员会冲里面喊一声:“客人一位,豆浆一碗!”

    当然了,除了那些在发酵食物面前忙碌的服务员外,门口还有一位淡定从容的阿姨,拿着和小臂一样长的筷子,在不断冒泡的油锅里,不停地给油条翻身洗澡。

    就这样奶奶周而复始地干着同一件事,仅凭每个月微薄的工资和爷爷卖豆腐换来的钱,供着家里的吃喝,还要供阿贵上学。

    在阿宝十三岁,阿贵十六岁的时候,二姐远嫁到了绍兴,剩下最小的也被人物色定了亲。全家的生活有条不紊地一直向前迈进。

    有一天,爷爷开始出现咳嗽,从偶尔的轻咳到每日必咳,又发展到大声咳,连续长咳……奶奶有些担心,下班之后就开始到处收集民间方子,她用过枇杷叶子,鱼腥草,什么白毛夏枯,通通都把它们用水炖开了,等放凉后给爷爷喝,一概没有效果。

    在大女婿的建议下,奶奶只好带他去赤脚医生那里看病,吃了他配的药也不见好转。最后又在镇上的人打听到离家十几里开外,住着一位民间流传专治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奶奶工作不便,只好交代大女婿拉着板车把爷爷送到老中医那里号脉,结果也没有诊断出什么病症来,反倒是买了一大包不知什么名的草药每天在家门口的土罐里煎熬。

    就这样遵从老医生的医嘱,吃了一副又一副中药,果然有效,爷爷的咳嗽减轻了。在家养病许久的爷爷心想着自己快好起来了,又可以挑着担子卖豆腐了。

    但好景不长,爷爷不久后不但咳嗽加重,又出现了心悸,怕冷,无力等症状,别说是卖豆腐了,哪怕在胡同里遛个弯都气喘吁吁了。

    向来八风不动的奶奶开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躺在床上的爷爷已经病入膏肓,被妻儿老小们包围着,不知道这样的现状何时才能熬出头?

    最终爷爷也没熬出头,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豆腐小子”还没等到人生过半,就扔下了满堂儿女,独自踏上了云端,去了无病无灾的天堂。

    两个儿子,阿宝早就辍学多年,吃着家里的白食还整天在外游荡。阿贵却完成了初中毕业学业投身部队考入大学。最终也谋得了一份安稳的工作,阿贵从小到大的路倒是走的十分顺坦。一切和他从小的刻苦自律是分不开的。

    对于这个恨铁不成钢的小儿子,奶奶的担忧大于责骂,眼看着他将长大成人,要是没有个生存的本领,怎么养活自己?怎么讨老婆?但阿宝依然我行我素,要不就待在家里无所事事,要不几天连个身影都摸不着,眼睛鼻子一抹黑,一年又过去了。用“混吃等死”形容他最为不过。

    为了阿宝以后的着落,奶奶开始四处打听,终于经人介绍认识了东门头的补鞋匠“老唐”。在她的好说歹说下,终于答应收阿宝为徒了。

    可没想阿宝心高气傲,看不上补鞋这个手艺,满口白话地说将来自己要进国营工厂做一名正式的工人。此言一出,不仅惹得奶奶唉声叹气,还被邻居街坊当做背后的笑料“阿宝这个潦倒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后来还是在阿贵的一次严厉“教导”下,他意识到了什么叫眼高手低,最终在母亲的劝说下乖乖跟着老唐学补鞋去了。

    阿宝骨子里就是不安分的人,天性顽劣的他没学几天就抱怨枯燥乏味,心不在焉地看着师傅一遍又一遍实操讲解。老唐也看出了他不是诚心来求学的,只好委婉的表达让他另请高明。

    可没想这话传到了奶奶的耳朵里,回头就在家劈头盖脸地痛斥了阿宝一顿,活了这么久她还从未对家人动过大怒呢,可这次小儿子要是弄丢了机会,恐怕再也没人愿意教他本领了。

    阿宝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母亲,再也不会朝三暮四,下定决心要把补鞋一学到底。

    奶奶就心一横,买了一包“大前门”硬塞给老唐,又是一番好言好语,这才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从此老唐每次出摊的时候身边总是形影不离地坐着一个愣头青年。

    半年过去了,总算学到了点皮毛,也会帮着师傅敲敲打打,修修补补了。一年过去了,总算能独当一面了,没了师傅在场,也能应付不同客人的各种鞋子了。

    掌握了老唐的毕生所学后,阿宝一直活跃在镇上各个地方,粮油厂门口,供销社门口,菜场门口还有南门老街的路口,慢慢积攒了点名气。慕名而来找他补鞋的人逐渐增多。

    除了那些老常客对他的手艺一致肯定,也有人偷偷骂他是个“臭皮匠”。特别是一些顽童蹦跳着来到他摊位前,有口无心地冲他喊叫:“臭皮匠,臭皮匠。”惹得阿宝假装起身驱赶,满脸厌弃地说:“去去去,小西斯。”

    虽然他离开老唐已久,师傅教导他业精于勤的道理也懂,但他中途还是放弃了本职,转头跟着别人学起了木工,热度都没有褪去,又想跟着泥瓦师傅学做瓦匠。了解他的人都不想对他过多评论,就像他的母亲和姐姐一样,一想到阿宝只剩下摇头叹气。

    在半途而废的学艺路上,阿宝最终还是回归了老本行。直到多年后遇见银娣,把她娶进门后,为了养家,一直扑在补鞋路上矜矜业业,但是他心浮气躁和喜新厌旧的本性在婚后逐渐暴露出来。

    银娣出院后被婆婆安排在他的老式阁楼里,不是因为风水的原因更有利于产后护理,而是她卧室里的那张宽大的雕花木床,让银娣睡着更加舒心和安逸。

    奶奶早已铺好了全新的柔软床单,棉被也被太阳晒的煦暖,银娣只管依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的陶瓷碗,是刚从泥罐里炖出来的红糖水,热度透过掌心仿佛让身上的每条神经脉络都疏通活血了。

    妻子刚生产完孩子,需要充足的休息。婴儿也需要充足的奶水,当然也避免不了每晚的吵闹,晚上陪夜的事情本该是丈夫的责任,可没想阿宝这个没心肺的人嫌弃婴儿啼哭闹心,每天收摊后返回租住的胡同里,宁可和隔壁的大老爷们胡吹乱嗙,也不来看一眼住在母亲家里的媳妇。

    哄孩子的事情就落在了奶奶身上,银娣三番五次劝婆婆说自己晚上熬夜没什么大碍,但还是被她以月子身体不养好很难恢复的理由拒绝了。每次夜深人静在紧闭的卧室房门外,奶奶抱着婴孩来回踱步,嘴里总是重复着一句:“宝宝乖,睡觉觉,不哭不闹睡觉觉。”

    奶奶做任何事都细致入微,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仅凭一双勤劳的双手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爷爷脾气不好,无名火说来就来,每当他对着奶奶喋喋不休的时候,总是夹杂着一些粗俗的用词。爷爷把她当做了出气筒,尽管如此,奶奶却从来都没有对爷爷发过一次火。

    有一次爷爷卖豆腐回来比往常早了些时间,把担子往地上一撂,就坐在后院的门槛上抽着那杆陪伴他多年的老烟。

    奶奶也没说什么,拿起灶壁方孔里的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刷”地一下划出火苗,然后捡起脚边的一撮刨花,把它给点燃了。接着就用火钳把它夹住送进了灶洞里,又接连不断地把刨花送了进去。

    紧跟着她拾起靠墙堆起来的干柴里最细的一根,同样用刨花引火,接着塞入灶洞后又有几根木柴被送了进去。一会功夫,就看见奶奶的脸上红光闪闪了,她继续不断地往里添柴,直到把一根小臂粗壮的柴棍塞入后,奶奶变得红光满面了。

    她起身走到灶前,拿起木瓢在水槽上象征性的舀了点水放入锅底,又拿起挂在钩子上的竹冼,来回刷了几下锅底,这一连串熟悉的动作全是为了做晚饭的准备。

    听着新鲜时蔬在大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呼救声,闻着从不停铲动的锅底飘来的香气,爷爷摸了摸肚子,它好像在抗议了。

    “阿贵,下来吃饭!”奶奶对着楼梯向上叫了一声。好一会,阿贵抬起沉重的步伐踩在木板阶梯上,“咚咚”地下楼了。阿宝呢?也不知道今天又到哪里去疯野了。

    爷爷回来后一直愁眉不展,可能积压着心事。奶奶特意为他炒了两个爱吃的菜,还把碗里刚暖好的黄酒放在了他的席位前。

    阿贵入座后,奶奶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他只顾把脸埋在碗里,默默地把饭扒进嘴里。

    爷爷品尝着奶奶的手艺,喝着温吞的老酒,洋洋自得起来。但几口下肚后开始絮絮叨叨了。他不停地对着奶奶说话,奶奶却一个劲地陪着他点头。

    爷爷说着说着脸上出现激动的情绪,从他紧锁的眉头和轻轻摇头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想起了无法触碰的往事,奶奶也在边上张嘴闭嘴,像是在解释着什么。

    可爷爷越说越激动,表情也变得夸张起来,冲着奶奶说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啪”的一下就把筷子拍在桌上。

    “好了,好了,不要发火了,吃饭吃饭。”奶奶见势头不对,连忙劝他。

    “吃什么吃,我已经饱了!”爷爷双手抱胸摆出一副骄横的姿态。

    “我知道你的辛苦,这个家全靠你,苦日子总会过去的,你埋怨谁都没用。”

    “我埋怨谁了?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吗?你就觉得我很烦了?”

    “我哪里觉得你烦了,你每次回家都是闷声不响,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不敢跟我说话就去跟别人说吧,以后什么话都不要跟我说了!”

    阿贵依然默默进食,父母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已经司空见惯。

    “能不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这么大声说话?”奶奶的态度还是很温和,哪怕用乞求的口气。

    “怎么了?我在外面做死做活,难道在家都不让我说话吗?”

    “不是不让你说话,不要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牢骚。”

    没想到爷爷听了这话更来气了,举起刚喝完的空碗,重重地扔在了地上,一只完整的盛具顷刻间变成满地的碎片。

    “吃你们的饭吧!”爷爷带着未消的怒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阿贵愣在那里,一脸的懵。

    奶奶默默蹲下,轻轻拾起碎片,又转身向后院走去。一会儿她拿着一把扫帚和畚箕走来,手上的碗片不知去向。

    她又把地上的残渣清扫完之后,工具都放回了原位。

    时间很快,银娣在奶奶家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其中阿宝就来看过一次,奶奶看他抱着自己儿子的动作就像勉强抱着一条小狗一样,僵硬而做作。

    银娣已经可以下床自由行走了,基本上和产前的状态没什么两样了。她觉得自己愧对婆婆,下班后还要为自己忙前忙后,同时又怨自己的老公对母子漠不关心。每次奶奶把孙子哄睡着后,已是半夜,把他安放在银娣身边之后,靠在床尾小憩一会又要抖擞着精神去饭店上班了。

    阿宝好像良心发现了,再一次来看望老婆孩子的傍晚时对奶奶说:“妈,晚上我来吧,您白天还要上班,我就睡在楼上那张竹榻床吧。”

    奶奶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阿宝钟头不准了,哪根筋搭牢了,平时极少对我关心,怎么突然替我着想了?”

    既然话已说出口,不管是否诚心,奶奶就顺口答应了,银娣也觉得匪夷所思,老公的态度大转变。这个平日里说话不着调的男人会哄孩子吗?

    可阿宝却坚定地说没问题,他如果不体验一下,就枉为人父了。夜幕降临后,在虚掩的房门外,换成了一个男人抱着儿子来回踱步。嘴里也学会了奶奶的术语:“宝宝乖,睡觉觉,不哭不闹睡觉觉。”

    可是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怀里的儿子还在啼哭。阿宝稍显烦躁,但想到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就咬牙坚持。又是无数遍后,儿子的哭声减弱了,可就像打了鸡血,除了从嘴里发出他听不懂的呢喃声,没有一点睡意。

    阿宝开始心烦意乱,本以为哄孩子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却感到不是个好差事。他对着柔嫩的小脸抱怨说:“小西斯,你再哭,再哭把你扔到大街上去。”

    这话好像被卧室里的奶奶听到了,推开房门对他说道:“你怎么对你儿子这么说话?现在知道爸爸不好当了吧?”

    阿宝虽然有气,但稍显不服地回答:“我才不稀罕当爸爸呢,谁知道长大后会不会给我添麻烦。”

    奶奶用惊讶的口气指责他说:“你说的什么话。你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要儿子吗?现在银娣帮你生了,你倒是学会了埋怨,你这个德行跟你爸是一模一样。”

    “妈,原来爸活着的的时候你这么看不起他。”

    “我有说过看不起他吗?你真是乱讲,我是说你的脾气跟你爸一模一样,整天怪张三怪李四。”

    “对,我脾气是不好,哪有大哥这么听话,他可是您的心头肉,我算什么,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

    “你又说错了,你怎么没人疼,你的三个姐姐对你还不好吗?我对你的付出还算少吗?”

    “什么姐姐,一提到大哥,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一提到我,马上就不耐烦了。”

    “那是他自己争气,你不会读书怪谁呢?你要是有你哥从小这么明白事理,也不会有人说你是个潦倒胚了。”

    “对,我是个潦倒胚,你白养我了,我给你丢脸了,这样你满意了吧?”阿宝情绪有些失控,但还是把儿子紧紧抱着。

    这时里面的银娣也闻声来到房门口,扶着门框,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大声跟妈说话?”

    阿宝不屑地发出一声“哼”,说“没你的事,反正你们一个都看不起我,你嫁给我也是倒霉啊。还给我生了个倒霉蛋!”

    这话说的奶奶着急了“你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不经过大脑,还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晦气话……”

    阿宝一把夺过话语权,说:“好了我不想听了,孩子给你,我不哄了!”

    说完伸直了手臂,各用一只手抓住上下两头,就像抓着一条牲畜在售卖,奶奶急忙伸手去托,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

    银娣看不惯他的态度,多嘴了一句:“阿宝,这是你的儿子唉,想要就要,不要就扔给妈啦?”

    阿宝斜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不是当初看你可怜,我才不会把你娶进门!”

    “阿宝,你要死啊,说话没有轻重。”奶奶加重了口气,她不忍直视阿宝的态度。

    银娣眼眶泛红,紧贴在房门上,嘴唇微微颤抖,抓住门把的手不停地用拇指的指甲来回划弄,她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不安。

    奶奶上前一步安慰道:“别跟他计较,你也知道他的臭脾气。快点睡到床上去,别冻坏了身体。”在她们转身进入后,奶奶悄悄的把门带上了。

    整个空荡荡的大堂里就剩下了嘴里还在继续嘟囔的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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