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皆言君心难测
“废后乎？”微微挑眉，霍云天似失忆然，笑之不以为然：“朕何时废汝乎？”
“皇上此乃出尔反尔乎？”知霍云天又将如昨夜般耍赖，岳麓颜色一变，取其手，掀起锦被下床，向门外唤曰：“影子在否？！”
“属下在！”影子声，自门外传来。
眉心紧凝，岳麓曰：“汝入来！”
“勿入来！”未待影子应声，霍云天之令已下，自身下取出一只明黄色卷轴，其懒于岳麓身前晃之：“朕之皇后娘娘，汝传影子入来，可是为此乎？”
观其手中废后诏书，岳麓之形，不禁微微一怔！于其怔仲之时，霍云天轻轻者，自床廊取火折子，作势便欲吹燃！
“汝何为？”惊呼出声，岳麓快步上前探手便欲夺诏！
抬手一挡，隔其手，霍云天身形后仰，仍稳稳将诏书执于手中。
见此，岳麓眸光一闪，手下动作快如闪电，直取其手中诏书！
唇角处一抹浅笑勾起，霍云天身形一闪，将手中诏书塞于岳麓手中。
未料其如此，岳麓不禁面露惊讶之色！眼角余光，瞥见霍云天唇角之笑，其心咯噔一声，作势便欲仰身后退，但尚不及全身而退，便见霍云天于其胸前一点，继之其便身形一滞，怔于原地！
悟己为其点穴，暗叹常玩鹰者，竟为鹰儿啄眼，岳麓视线阴霾盯之，哑声道：“霍云天，汝卑鄙！”
“若朕点汝之穴道便是卑鄙者，汝昨点朕之穴道又算何？”毫因其怒骂而动怒，霍云天于其侧立定，伸手捏其红扑扑之脸蛋，轻笑取废后诏书于其手：“此谓兵不厌诈！”
闻言，岳麓脸上瞬间青红交加！
抬眸之间，见霍云天吹燃火折子，欲将废后诏书点着，其气急败坏者咬咬牙，“霍云天！自古以来君无戏言！汝今行事出尔反尔，不守诚信，尚算何门子皇上！”
对其言充耳不闻，霍云天兀自点火，将点燃之诏书丢入一边之火盆里！
“汝……”
观地上付之一炬之废诏，岳麓一脸之气急败坏，此时其若能动，必然捶胸顿足！
此乃其等两年，好不容易方待之废诏兮！
其竟然……竟然烧之！
“无废诏书，汝仍为后，除皇宫，何往不得！”将其气急败坏之神情观于眼，霍云天笑之邪魅：“皇后，随朕回宫吧！”
凝其脸上之笑，恨不能撕其嘴，岳麓心头暗骂一声，气鼓鼓者将头转向一边：“汝可想明矣，吾与寜儿之间，宫中只能容一人，若吾重入宫，寜儿便必不能入宫！”
其若再入宫，将为一真之己，必不如两年前那般温婉大度！
“嗯！”
霍云天眸色一敛，微微颔首：“但汝入宫，朕再不提寜儿入宫一事！”
未料其应之如此干脆，岳麓微愣了愣，冷着俏脸转头视之：“若此次吾再归，汝休想再如前般，于丽妃宫与之私会！”
闻出其话里之威胁，霍云天淡淡一笑：“话勿说得那般难听，朕虽于紫武宫见过汝姊几回，皆为偶遇，无汝心中所想之诸事！”
心下一窒，岳麓黛眉微拢，不由冷哂反问：“吾于皇宫住两年，何以不曾与皇上偶遇过一回？”
俊眉拢起，定定视之，霍云天哑然失笑：“朕怎听皇后此语，酸溜溜乎？”
鬼才食汝之醋兮！
暗暗于心中又一声痛骂，岳麓抬起头来，对之冷道：“非回宫乎？速些为吾解穴！”
“不急不急！”
淡淡扬眉笑之，霍云天笑之邪魅：“朕解穴后，汝若跑矣，该如何是好？”
观其笑，岳麓眯了眯眼，恨其恨之牙根儿疼：“青莲于汝手上，吾兄亦快回京矣，汝觉此时吾会跑乎？”
“应不会……”
心头蓦地一松，霍云天未去解岳麓之穴道，而倾身上前，将其拦腰抱起！
“啊——”
惊叫一声，岳麓澄清若水之眸子，直直望入其眸中：“霍云天，汝放吾下来！”
“乖乖者，朕回宫便为汝解穴！”
对之温和一笑，霍云天双臂上抬，轻掂一下，抱之步出寝室门口……
寝室外，暗影与陆玄皆在。
见霍云天抱岳麓出，其先是一怔，继之纷纷含笑上前行礼！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观其目底之笑，岳麓心下哀叹一声，然因穴道被点，只得由霍云天抱己，而无从躲避！
颇觉好笑地视岳麓一眼，霍云天低声问陆玄曰：“车辇可备乎？”
陆玄忙曰：“然，御棠庭外候之！”
“行矣，回宫！”
美唇微扬，霍云天笑吟吟视岳麓一眼，足复举步向外。
谓其无赖也好，卑鄙也罢，无论以何身份方式，此行目的唯一则尔，便是……将其带回皇宫！
庭中。
两排无忧树，并排而生，本未盛开之蕾，多多盛开，如指甲大小之金色花瓣，一簇簇，坠于叶下，开于枝头，令人一眼望去，只觉金黄鲜艳，美艳非常。
昨夜，因来时天已暮，霍云天未觉院之此无忧树！
此时乍观，怀拥岳麓之彼，不禁足渐缓，一抹浅笑跃然脸上：“好一幕无忧花开之盛景！”
怔怔然，凝望前方一簇簇花开正艳之无忧树，岳麓眸色微闪，心中顿觉滋味难言！
微垂眸，笑视怀中之岳麓，霍云天不由问曰：“皇后缘何于院中种此无忧树？当今世上，鲜有人知，彼对无忧二字那份特殊之情！”
迎其眸，岳麓轻笑一笑，然未答何，只笑吟吟凝望枝颤上那一簇簇金黄色之花卉。
此无忧树，其种五年矣，而今乃初见其开。
五年来，其一直不复见当初救己，予己无尽温暖之人，不知其生何貌，不知其何方人士，不知其今身何在，不知其是否娶妻生子……
然，无妨！
其想，只要己能过得好，便不枉费彼当初救己一场……
念及此，其轻叹着欲将视线收回，却不期，于下一刻，瞥见门扉处相依而立之岳震南夫妇！
昨日，离寝室之后，岳震南夫妇遂依圣旨，于院中数星一夜。
今见霍云天亲抱岳麓出，二人心底，可谓悔恨莫及，犹如岳震南，彼连撞死之心皆有矣！
遥遥然，凝望两人片刻，岳麓无比涩然抿唇。
双眸之中，忍不住有氤氲闪烁，其深吸气，轻轻者，将头靠于霍云天之肩头：“皇上，不回宫乎？”
“回宫！”
淡淡然，又望眼无忧树上开之正艳之碎花，霍云天对其暖暖一笑，不曾理会袁氏夫妇，抱岳麓坚定举步，于无忧花下穿行，终至乘辇车而去……
“皇上不许寜儿入宫，又断吾等与岳麓之系……”
望身前渐行渐远之御辇，凌氏容憔悴问岳震南：“老爷，吾等今当何为？”
“何为？尚能何为？若非汝一直偏向寜儿，事岂会至今日这般地步乎？”对凌氏怒吼一声，岳震南一脸之气急败坏，用力甩袖，其蹙眉曰：“岳麓从来最听文德之话，待文德归来，令其入宫求岳麓！”
“那……”
轻颤着声，凌氏嗫嚅道：“寜儿奈何？”
冷冷然睇视凌氏，岳震南冷声道：“人生一世，到底有多大之福分，只能观其己之本事！”
其言此语时，不曾觉，于其身后之转角处，有一抹白色之身形，于风中静静簇立……
……
龙辇离定国侯府，径驶往皇宫。
未逾一刻，车舆至宫门，朱扉徐启，舆入其内，循长长之甬道，径往未央宫而行。
舆至未央宫时，白太后与康王妃陆薇雅，早于宫门处久候矣！
隔一层纱帐，视舆外一行众人，霍云天微转身，抬手解岳麓身上之穴道。
身形倏尔松，重得自由之岳麓秀眉怒扬，不假思索便举足向霍云天踢去！
身形一闪，避过岳麓之攻击，霍云天未怒，而定视之，语严警告曰：“在此中也罢，出之后当着母后之面，不可妄为！”
“我岂愚哉！”
黑白分明之眼，静望入其深不见底之眸中，岳麓撇撇嘴。
霍云天微微一笑，对其伸手焉。
虽心有所不愿，然不得不为，岳麓乃将己之手，置于其大掌之中。
须臾，辇车之纱帐扬起，霍云天与岳麓双手相牵，缓缓自辇车上步下。
明黄色之华盖，随风轻轻飘荡，观华盖下二人紧紧相牵之手，白太后慈目含笑，与陆薇雅相视一笑！
正前方，包含陆薇雅在内，众人齐道恭迎皇上皇后回宫！
低眉敛目，随霍云天行至太后身前，岳麓甚知礼数，后退一步，容他先对白太后行礼！
“母后……儿臣归来矣！”低沉沙哑之声中，不见一丝波澜，此时之霍云天，一如岳麓素所识者，冷淡，孤傲，令人觉距之甚远！
观此之彼，岳麓竟有片刻之失神！
直待觉被握之己手，隐隐用力些许，始回过神来，浅笑着，对白太后福身一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一切安好乎？！”
“善！善！善！”
伸手扶起岳麓，白太后连道三个善字，方深深凝望霍云天，语中难掩哽咽：“汝等平安归来，吾便一切皆善！”
斯时，陆薇雅上前，喜笑颜开道：“太后为皇上皇后归来，已于未央宫大殿设宴，还请皇上皇后移驾！”
闻言，岳麓对陆薇雅展颜一笑！
遂与霍云天一同，由众人簇拥着，缓缓登阶，逐级而上，入未央宫大殿！
如陆薇雅所言，未央宫内，早已设席，各宫妃嫔，皆已列席！
入殿，受一众朝拜之后，二人敬白太后于高坐，方始相偕落座。
一早起身，岳麓只顾与霍云天周旋，尚未用膳。
此刻观身前琳琅满目的珍馐美味，顿觉饥肠辘辘，但碍于众人在场，只得望美食而兴叹，偶或吃上一小口，却总是不得尽兴！
薄而有型之唇角，一直轻轻勾着，霍云天赏歌舞之余，尚不忘瞧她两眼！
终于，数不清第几次瞧她之后，彼轻飘飘睨陆玄一眼。
陆玄者何？！
彼乃霍云天身边之大内总管，自霍云天儿时便随侍在侧！
是以，此刻见彼瞧向己身，便一眼知霍云天之意！
了然一笑，彼对主子微微颔首，便恭身退去。
侧目又睨岳麓一眼，彼淡淡一笑，“身子不适乎？”
闻言，岳麓蹙眉摇头！
其昨夜实不舒服，然今乃饿矣！
见彼摇头，霍云天脸上之笑愈深矣！
未几，陆玄复又自内殿出，于彼耳边耳语几声，便后退两步，候于一旁！
微微转头，彼朝着白太后轻唤一声：“母后！”
“嗯？”
闻其轻唤，白太后自歌舞上回神，笑看霍云天。
迎着白太后之视线，霍云天携起岳麓之手，轻轻笑道：“皇后一路舟车，身子多有不适，儿臣这便与之同退席矣！”
闻言，岳麓眸色微敛，恨不得再踢彼一脚！
天知，其今饿之甚，几近前胸贴后背。
目下美食在前，虽不能大口大口食之，但多少亦能食些！
然霍云天却似偏与彼作对一般，故意不让彼称心！
“既是皇后凤体违和，吾又岂能不允？”视线复轻飘飘落于二人交握之手上，白太后含笑对岳麓道：“今日乃为皇后与皇上办之接风宴，汝等露个面儿便好，这会儿赶紧至内殿歇息吧！”
有白太后此言，岳麓尚能赖于宴会乎？
自是不能！
心下苦笑一下，彼自座上起身，对太后福身施礼：“臣妾先行告退！”
于彼身侧，霍云天亦跟着起身，对白太后恭身道：“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
微微颔首，目送二人入内殿，白太后与陆薇雅又是会心一笑，继赏歌舞！
大殿外，悦耳之丝竹声，此起彼伏。
甫入内殿，岳麓便一脸不悦地甩开霍云天之手，蹙眉问道：“皇上是在故意整吾乎？”
“汝何会作此想？”凝着彼紧蹙之眉，霍云天轻笑着抬手，欲为彼抚平！
眸色一闪，躲过彼伸来之大手，岳麓气鼓鼓地道：“吾被皇上害得，昨儿个晚膳未食好，今日早膳未成，眼看着觅些物事垫补一下，汝却与太后自请离席，此非整吾，又是何耶？”
霍云天眉心一拧，惟望着岳麓。
瞥见彼紧拧之眉，岳麓无奈一叹，转身便欲向外走去。
“汝往何处？”
伸手握住彼之手腕，霍云天紧拧之眉心，堆成一座小山！
“去冷宫！”
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岳麓转身看着彼。
与皇上讲理，无论如何亦无理，吾不若与其在此浪费时辰，倒不如早些赶回冷宫，令青莲为吾做几道小菜！
“去何冷宫！”
冷冷低斥一声，霍云天拉着岳麓之手，一路向里走去，卒将彼引至偏厅！
偏厅里，陆玄正吩咐宫人将精美之菜肴摆上桌案。
见霍云天与岳麓至，彼连忙恭身行礼：“奴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陆总管？”
眉心轻颦，岳麓之视线自陆玄身上扫过，落于彼身后之桌案上。
桌案上之菜，色泽鲜艳，样式精美，最重要者，此皆乃其所好之菜色！
“汝先下去罢！”
对陆玄摆了摆手，霍云天暂令彼退下！
“奴才告退！”
恭身垂首，陆玄退出偏厅。
“便如汝所言，汝昨夜未食好，今早复未食，必饿矣，朕观汝于宴席上碍于场面，食之未尽兴，遂暗令陆玄于此独备一桌汝所喜之菜肴！”
拉岳麓入偏厅，扶其于桌案前坐，霍云天佯装受伤摇头哀叹：“朕明明乃好心，汝却言朕乃在整汝，诚有能令人伤心者也！”
怔怔坐于桌前，视案上之菜肴，岳麓心底，忽而觉有一股暖流缓缓划过！
眸华轻抬，对上霍云天满是受伤之面，其苦着一张脸，嘴角轻扯曰：“算吾冤枉汝矣可乎？大不了吾后于此多为汝煮两壶茶便是！”
“此乃汝言也！”
俊美容颜上，一抹灿烂之笑容缓缓绽放，霍云天伸向一侧，于其侧落座！伸手接过陆玄手中之银箸，其亲夹些许菜，递至岳麓嘴边。
低眉视至嘴边之菜肴，岳麓颇疑之视彼，半日不曾张口食菜！
“食也！”
视眼前一直盯己瞧，却就是不张口之妇人，霍云天优雅抬手，催促道：“再不食则凉矣！”
自思绪中回神，深深凝其一眼，岳麓低眉启唇，将菜肴含于口中细细咀嚼！
口中之菜肴，味鲜美，乃其平素所喜！
可此口菜食于口中，却总觉怪怪者！
“如此秀气之食相，汝确能食之尽兴乎？”手中夹菜之动作未尝停过，霍云天将岳麓身前之餐盘，布之满满，进而复将菜夹起，甚殷勤送至其嘴边。
其愈是如此，岳麓则愈觉奇！
于其所知中，霍云天一直冷傲，高高在上，但自昨日起，其所为，便始变矣！
莫言其打骂彼彼不动怒，就如今，一向由他人来伺候之彼，竟不停为其布菜！
将口中之菜用力咀嚼两下咽下，岳麓不复张口，只一脸忌惮曰：“今之皇上，使吾忆起一言，皇上可知何言？”
“反正非善言！”
淡淡的瞥岳麓一眼，霍云天轻扯唇角，将手中之银箸置于桌上。
坦白言，岳麓此时心中所忆起之言，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如其所言，此语果真非善言！
是以，其未将此言出口，只心思微沉，凝眉肃目视之：“若言皇上为报救命之恩于吾好，则当准吾离宫，但皇上不仅不允，却必欲带吾回宫，昔之皇上，只要吾多言一句，皆火冒三丈，恨不能掐死吾，但自昨日起，无论吾再如何自我，汝却听之任之，吾甚好奇，皇上如此转变，自何而来？”
霍云天闻之，神情极不明显之变矣！
迎上其肃穆之眸，彼不答反问：“汝非甚聪慧，那汝猜之，朕如此转变，到底自何而来？”
双唇一抿，岳麓简直无语矣！
皆言君心难测！
且霍云天本就心思深沉！
若平日里，其心思彼倒可猜得几分，但今其举动太过反常，彼若能猜得，便不复直问彼矣！
眸色深深之视其平静之颜，霍云天眼中之波光淡淡凝于一处，轻轻覆其置于桌上之手，缓缓道：“有时，勿将事思之太过复杂，最简易者，或乃真正之答案也。”
觉其覆于己手背上之大手，岳麓之手，不禁微微瑟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