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要变
“白姨,进来吧。”
许黎歌把大门敞开,将白素英和赵安迎进来。
“姐姐好。”
赵安躲在妈妈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害羞地和许黎歌打招呼。
许黎歌温柔地对着他笑,“你好啊。”
“白姨,东西就放这里吧。”许黎歌接过她手里的礼品,放置在了客厅,然后领着他们上了楼。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白素英又是叹气,当时阻止了赵海那场闹剧后,小安又进了加护病房,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思顾得上其他。
结果稍微得了点空,又听说那孩子连续几天高烧不退。
她求神拜佛这么多年,看过太多走投无路的苦命人,明明没多少希望,还是要在神佛面前求一丝慰藉。
她也不例外。
位居高处者求自我,深陷泥泞者求神佛。
前行或往生,人总归还是有个选择。
许黎歌回道:“他这两天要好点了,就是还有些反复。”
白素英心情复杂地点点头,跟着她进了房间。
几人一进门,就听见一阵悠扬的乐音。
许黎歌闻声往阳台走去,清风吹起窗帷,少年挺拔的身影在风中扬起又落下。
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白衬衫明亮得耀眼。
他的头发已经全长回来了,前两天发着烧还硬拉着许黎歌去重新修了个发型。
夏风虚虚实实,吹起他的额发,拂过他的睫羽,每一个和弦,每一下轻颤,都像在许黎歌心里放飞一只只起舞的蝴蝶。
等风又大了些,许黎歌走上前。
“哥哥,不能吹太久的风。”
乐音戛然而止,周时祺垂下手臂,看着她:“可我好无聊啊。”
他目光一转,看到了房间内的另外两个人。
他眨了眨眼,问许黎歌:“阿黎,他们是谁啊?”
“他们是来看你的。”许黎歌说:“当时我们就是想救这个小弟弟才不小心滚下去的。”
白素英见势拍了拍赵安的后背,他胆怯地上前走了两步,小声说:“谢谢哥哥。”
周时祺朝许黎歌看了一眼,有点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不客气。”
他个子高,看到小孩背着手好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就问了一句:“你背后藏着什么?是送给我的吗?”
赵安立马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送、送你的东西都放在下面了,这是、是我送给姐姐的。”
小孩看了许黎歌一眼,很是胆怯,但还是迈着步子走到了她面前。
但就是红着脸不敢说话了。
白素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笑着说:“之前黎歌给他送过一束花,他就一直惦记着也要给姐姐送花,还写了信呢。”
许黎歌有点讶然,她低头看着面前害羞得脸红的小弟弟。
按理说这小孩也有十四五岁了,但也许是常年生病的原因,身体瘦得厉害,也不怎么高,看着跟十一二岁似的。
许黎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复杂。
她弯下腰与他平视,很友善地笑了下,“谢谢小安,可以给我看看吗?”
许黎歌这张脸一旦示好起来,向来是无往不利的。
赵安害羞地抿了下嘴,把花和信一口气全摆在了她面前,小声说:“希望姐姐平安快乐。”
她一愣,摸了摸他的头,接过他手里的花和信,“希望小安和我一起平安快乐。”
白素英蓦然红了眼眶,看着赵安笑了,她也就跟着笑。
她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祷。
“佛祖啊,我不求我长命百岁,只希望这些心怀善意的孩子们,能够一直笑着走下去。”
白素英他们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甚至没来及吃个午饭。
他们一走,周时祺就抱着胳膊坐在床上生闷气,“那小孩真可恶,竟然不给我送花。”
许黎歌哭笑不得,“那哥哥想要看花吗?我们去花园怎么样?”
“不要!”他蹙着眉,越想越委屈,“我也想要有人送我花。”
许黎歌走过去,顺手把花插在床头柜上的花瓶里,然后坐在他身边。
她垂着眸,佯装失望:“但花园里的花很多都是我自己亲手种的,哥哥真的不愿意看吗?”
“真的吗?!”他马上推翻自己说的话,“我没有,那我们去看吧!”
两人来到后花园,热烈的阳光下,是不输烈日的花团锦簇。
蔷薇花尽情舒展着枝叶,肆意地将藤蔓散布到每一个角落,粉的,白的,黄的,密密麻麻,在烈日下吐着娇美和生机。
许黎歌拉着他到秋千处坐下,这里位于树荫下,周围温度高,也不至于受凉。
周时祺轻轻晃着,望着满片满片的花,“阿黎,这些都是你种的吗?”
许黎歌撑着下巴,“差不多吧,刘姨也会帮我照看一下。”
周时祺看着她笑,“好厉害啊,怎么种这么多的?”
“这有什么厉害的,播点种子,它自然就会长了。”
“那要是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再播种呗。”
其实没有,她的花很少死过。
她看着那些开得极盛的花,也觉得好笑。
要说她多喜欢种花,其实真没有。
她就是那阵子闲的慌,整天胡思乱想,完全找不到事干。刘姨说后园一直没打理,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
她随口一说,那就种花吧。
妈妈在的时候后院也是种花,后来没人照顾,就都枯死了。
但妈妈种的都是些极柔和的花,大多是很浅淡的素色,她就不一样了,非要红得热烈,开的极为磅礴她才满意。
所以,现在的后花园里,很难找的出素色的花,一眼望去,只有夺人心魄的鲜活。
她莫名地笑了下,随手往后伸,摘下一朵开的极盛的粉团蔷薇,别在周时祺的耳后。
周时祺不明所以,“干嘛?”
说着就要把花拿下来。
“诶,哥哥”,许黎歌拦着他的手,“不准拿下来,这是我送你的。”
她眉眼弯弯地笑:“你不是说想要有人送你花吗?”
闻言,周时祺只不自然地动了下眉头,也看着她笑了。
秋千晃得有一下没一下的,从远处路过的风,带起潮热又滚烫的香气,两人都吹得有点晕晕乎乎。
他们就这么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的,漾进浓烈的夏日里。
许黎歌不经意地低头,发现手上还拿着赵安给她的那封信。
她小心的把封口拆开,将信纸拿出来。
字写得很工整,信不算短,整整齐齐铺满了十几行。
许黎歌拿着信一字一句的慢慢看。
姐姐好,我是赵安。
我想和姐姐说声谢谢,是姐姐帮了我,才没有让我被爸爸带走。
我其实很早就知道姐姐了,我妈妈跟我说过很多遍。
妈妈说在宁海有一个很漂亮,很聪明,很懂事的女孩,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小公主,我应该叫她姐姐。
我开始有点不信,公主怎么会是我的姐姐呢?
但后来,你来医院看我,还给我送花,那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我那天真的真的真的非常开心,原来我真的有个公主姐姐。
原来,没人想要的小孩,也会有人送花,还可以有个公主姐姐!
我相信妈妈说的那句话了,只要心怀希望,那就一定会有幸福的事情发生。
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治病,好好活着!
好了,姐姐,妈妈说让我休息了,我就写到这里吧。
希望姐姐平安快乐!
落款是很工整的“公主的弟弟”五个大字,许黎歌没忍住,笑了一声。
周时祺凑过来,“你在看什么呢?怎么还没看完?”
她忍住笑意,“小安给我写的信。”
周时祺瞄了两眼,撇撇嘴,“我写的比他好多了。”
许黎歌顺口接道:“那下次你给我写。”
“我给你写了很多啊。”周时祺猛地坐直了,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没看?!”
许黎歌一愣,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差点就蹦了出来。
她喉咙哽了下,“我看了,我是、是说下次你还给我写。”
周时祺满意地点点头,凑到她面前,笑着问:“我写的很好是不是?”
“嗯,很好。”许黎歌恍然扯了下嘴角,“哥哥写的,当然很好。”
周时祺一时高兴,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说道:“那我下次还给你写,只给你写。”
许黎歌模糊应了一句,等他转过头后,脸上僵硬的笑容也立马淡了下来。
她安静地坐着,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但手心的汗却润湿了信纸的一角。
上次小提琴的事,因为他哭了一场被打断,所以她也没再多想。
现在又是信。
她很确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周时祺都不曾给她写过信。
至少,她没收到过。
是记忆错乱?还是像小提琴那样,是周时祺不曾和她坦白过?
原本清晰的从前因为他几句不知真假的话而变得模糊,许黎哥开始迟疑,他们真的了解彼此吗?
哪怕出生就在一起,哪怕儿时形影不离,哪怕……
也许根本就不了解吧,分别的时间已经足够掩埋曾经亲密的一切,各自也都长大了,自然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直白袒露。
时间制造了彼此的秘密,也在他们之间蒙上了一层纱,熟悉的面庞逐渐变得模糊。
许黎歌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睁开眼是无边蔓延的热烈,灼得她眼睛发涩。
“哥哥。”许黎歌拍了下他的肩,嗓音有点哑,“不要变。”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但没关系,他向来都会答应。
周时祺笑着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