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颗糖会好一点
周时祺自那晚回来,就发了场高烧,连着好几天都退不下去。
一说带他去医院,他就开始流眼泪,家庭医生来了一趟又一趟,可只说是普通的发热。
“宁姐姐,那现在他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和失忆有关系吗?”
许黎歌站在阳台上,天空阴沉,狂风四起,显得电话里的声音莫名的旷远。
“如果排除了生理性的话,那确实有可能是心因性的。”
许黎歌问:“那要怎么办?”
宁春生:“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她顿了下,轻声问:“如果是,要怎么办?”
那边静了片刻,才说:“那他也许不是第一次这样,你可以问问他的监护人,以前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许黎歌听得发懵,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不是第一次这样?
很多次这样没有缘由的高烧不退吗?
许黎歌回到周时祺的房间,看到他还是没有好转,虚弱又困倦地躺在床上,心脏像被人捏了一把,又酸又涩。
“阿黎。”他轻轻唤了一声,“你去哪了?快过来,不要乱跑。”
许黎歌心尖漫上细细密密的疼,她模糊应了一声,又安静地坐了回去。
“哥哥,你还记得你的小叔吗?”
如果想要知道周时祺过去的情况,也只能问耀祖舅舅了。
周时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许黎歌靠近了点,“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时祺声音很低,还带着鼻音,“我不记得,但是我在我手机里看见了。”
“啊?你还记得手机密码啊?”
周时祺失忆后基本很少拿起手机,许黎歌以为是他密码忘了。
周时祺皱起眉:“你是笨蛋吗?也可以用指纹啊。”
许黎歌:“……”
“况且密码不就是你的生日吗,我才不会忘。”
许黎歌诚恳认输:“……好吧,我是笨蛋。”
“那你有和他说你失忆的情况吗?”
周时祺轻轻摇了下头,“我没告诉他,不是说很快就可以记起来吗?”
许黎歌看他紧拧着眉,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
“哥哥,不要再晃头了,会疼。”
周时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我刚刚头很疼。”
实在有点可爱,许黎歌没忍住笑了一下。
“那哥哥,你把你小叔的电话给我可以吗?我有点事情要问他。”
周时祺二话没说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
许黎歌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了电话号码,用自己手机记下来,然后退回了主页面。
本想把手机还给他,可那壁纸越看越熟悉。
整个屏幕是一个暗色调,只有左下角有一团浓烈的亮光。
刚才许黎歌着急找电话号码没注意这张壁纸,如今仔细一看,亮光里这个弹钢琴的女孩,不是自己又是谁?
许黎歌轻笑一声,是那晚在不肆给他弹琴的时候。
她看了眼床上昏昏欲睡的周时祺,面不改色地把手机里的屏幕划到app少的那一页,用自己手机拍了张照。
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轻巧地站起身。
但周时祺还是立马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哥哥,我出去打个电话。”这次许黎歌很自觉,“我十五分钟后一定回来。”
周时祺闻言放松下来,又困倦地缓缓闭上眼。
许黎歌看着他呼吸平稳后才出了门。
她稍微走远了点,在走廊尽头的窗台边拨通了周耀祖的电话。
“喂,耀祖舅舅,我是许黎歌。”她开门见山。
“哦,黎歌啊。”周耀祖明显有点诧异,“是有什么事吗?”
许黎歌斟酌着措辞:“就是,周时祺在我家……”
“我知道啊,他和我说了,要在宁海玩几天。”
“他突然生病了。”许黎歌咬咬牙,还是开了这个口,“烧了两三天了,还没退下来……”
“他发烧了?!”周耀祖突然激动起来。
许黎歌艰难应了一声,“我想问问,他以前有这种情况吗?”
那边沉默下来,没有半点声响。
当许黎歌怀疑电话被挂断的时候,周耀祖突然低声说:“有。”
她惊了下,连忙问:“那以前是怎么退烧的?”
“熬。”
他吐字的嗓音有点哑,许黎歌没听清,“什么?”
“就硬生生熬,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周耀祖似乎点了根烟。
许黎歌担心又沮丧,“没有其他办法吗?他为什么会这样?”
周耀祖呼出口烟,没立刻回她。
他都不用想,肯定是这小丫头做了什么,让周时祺一时想不开了。
但他没法和她说。
“没事的,麻烦你好好照顾他几天。”
说完他就挂了。
许黎歌回到房间后,时间还没过十分钟。
周时祺半睁不睁地看着她笑了下,“阿黎这次很准时,还提前了几分钟。”
她坐回原处,“以后都会很准时。”
“还是很难受吗?”
他摇了下头,但想到阿黎不让他摇头,又立马停下来,“不疼,但很苦。”
“苦?哪里苦?”
“嘴里苦,药很难吃。”
许黎歌闻言在床头柜上拿了颗糖,剥开喂给他,“吃颗糖会好一点。”
其实他每次吃完药后,许黎歌都会给他糖,按理说嘴里不该苦的。
但每次他一说苦,许黎歌还是会给他喂糖。
周时祺次次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些孩子气的小把戏,他也就玩得不亦乐乎。
他实在太想要爱了,所以他一次一次的试探,纠结,却又忍不住诱惑,还是直白地要这要那。
他乐不可支地和许黎歌玩着你要我给的游戏,从她一次一次的顺从里,挖出爱意,填满他枯竭的心。
“阿黎,我又困了,你给我念诗吧。”
“好。”
许黎歌拿过旁边的诗集,随手翻开一页。
她细细扫过诗行,温和而轻柔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群的喜欢
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
窗外突然开始下大雨,许黎歌抬头看了窗户,猛烈的大雨在玻璃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看窗户都关好了,她就没在意,继续念诗。
为配合雨声,这次她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在滂沱声里有种别样的缱绻。
我偏爱例外。
我偏爱及早离去。
我偏爱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
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就爱情而言,
可以天天庆祝的不特定纪念日。
……
轰的一声,一阵惊雷闪过,房间骤亮,又在下一秒暗下去。
周时祺本来平稳的呼吸乱了下,又恢复平静。
他翻了个身,小声地嘟囔了句什么。
窗外雨声滔天,玻璃上传来的滴答声不绝。
但许黎歌还是很清晰地听清了他的话。
像是夏夜赏萤火,一点璀璨便可抵满天繁星。
他说:“我只偏爱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