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就不要再轻易离去
这话周时祺不知道怎么反应,荣峥倒是十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青梅竹马是吧,ok,了解。”
许黎歌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了解个屁!喊我来到底干嘛,就站这门口聊天?”
荣峥立马高兴起来,“我今天必须给你表演一个好吧!”
“走走走,快去舞台!”荣峥带着他们走入里间,向舞台跑去。
原本许黎歌只是觉得挺有设计感的舞台现在已经更加精巧完善,台上的乐器都崭新锃亮,闪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级色泽。
或明或暗的灯光照顾到了每一个角落,台上人的面庞朦胧又清晰,氛围感和神秘感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台上的年轻人们手指纷飞间,如江水般的节奏就已倾泻而出。
不得不说,现在的舞台扑面而来一种吸引和震撼感。
看来荣峥是真的用了心,也是真的砸了钱。
“阿峥,快来,你干嘛去了?”
台上的吉他手在喊他。
荣峥利落地翻身上台,笑嘻嘻地说:“我去接一下朋友。”
他朝台下的二人扬了扬手,大喊:“看好了啊!”
灯光骤然一暗,四周被黑暗包围,只有前方一束光线倾泻而下。
荣峥立于前方,握着话筒低着头,脸上是难得出现的认真神色。
随着铿然一声响,骤然光芒如神降,轰然占据了两人的视野。
音乐贯耳而来,强烈又缱绻的节奏感瞬间抓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荣峥生涩却又抓耳的嗓音融进了这无边的音乐。
在那些苍翠的路上
历遍了多少创伤
在那张苍老的面上
亦记载了风霜
秋风秋雨的度日
是青春少年时
迫不得已的话别
没说再见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
这歌不是流行歌曲,但反而是这种历经岁月的歌,无论什么时候听都会带着历史的风霜感,这并非说它沉重,只是年华的印记已不可磨灭。
一曲毕,许黎歌都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周时祺带她鼓的掌。
荣峥随意地坐在了舞台边上,眼里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骄傲自信,“怎么样,不错吧?”
许黎歌真情实感地鼓掌,“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这种野性又自由的感觉许黎歌莫名的喜欢,她自然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唱粤语歌了?”
“我不会啊,就学了这一首。”
“哈哈,也很厉害了。”
荣峥听两句夸奖就能上天,“那是!辛哥可是说以后他开演唱会要喊我去和他一起唱的!”
“行,我等着你们。”
在一个轻松又热闹的环境里确实很容易拉近人与人的距离。
荣峥很是自来熟的问周时祺:“兄弟,你会唱歌吗?要来玩吗?”
周时祺笑着摇摇头,目光随意一瞥,看到了舞台角落的一架小提琴。
他浑身一僵,温和的神色也显得有些无措。
许黎歌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明显也看到了那架小提琴。
她略加思索,看了眼舞台上的电子钢琴。
她没有荣峥的身手,便老老实实从旁边的楼梯上了台子。
许黎歌走到钢琴手旁边,礼貌询问:“你好,能借一下你的钢琴吗?”
这里基本都是一起和辛竹玩音乐的,自然也都认识许黎歌。
钢琴手立马笑着答应:“ok,当然可以。”
“小黎,你要弹琴啊?”荣峥闻声从舞台边走过来。
许黎歌暂时没理他,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她走到舞台边蹲下,笑眼弯弯看着周时祺,头顶的光洒进她的眼睛,细细碎碎的,像夜里的星星。
在周时祺鼓动如雷的心跳声里,听见她认真又有点歉意的声音。
“小时候,妈妈让我学过小提琴,但我那时候太娇气了,总是嫌按弦太疼,吵着不肯再学。”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就转学了钢琴。我本来对乐器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学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此前也从未后悔过,但现在,我有点后悔了。”
“所以,小提琴我是没法拉给你听了,但是,你愿意听我弹钢琴吗?”
她的眼睛那么真诚,好像他说一句愿意听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周时祺忍住鼻尖的酸涩,也同样笑得璀璨:“当然。”
我当然愿意。
许黎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欣然起身,走过去坐在了钢琴前。
她深吸一口气,掩盖住心里的那点紧张。
说来,她弹钢琴一直是很轻松的,她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不讨厌。爸爸妈妈也从未要求她要弹出个什么成绩,所以她弹钢琴的时候,其实都是一种很舒服的状态。
今天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去谈。
所以她格外认真,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好一点。
许黎歌闭了闭眼,瞬然睁开,抬手放在了琴键上。
下一瞬,温柔又悲哀的节奏如月光一样在舞台上蔓延开来,轻易就将周时祺包围。
是《诀别书》。
柔和缓慢又满是悲哀的节奏让周时祺恍惚看见了立于楼顶的母亲。
瞬息之间,节奏陡然加快,激烈欢快冲淡了悲伤,只留下难以言说的哽咽。
许黎歌手指翻飞,节奏越发的快,千军万马的节奏贯耳而来。
随着节奏的加快,周时祺眼前母亲的模样也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仿佛看见母亲是带着笑的。
轰鸣过后,又转为平静,一音一调都逐渐变得迟缓,如同身影模糊的母亲。
当最后一个旋律结束,许黎歌立马转头去看他的反应。
可周时祺只是在那里安静地站着,只是站着。
许黎歌风一样跑下台,她又搞砸了吗?
她停在他面前,气还没喘匀,眼睛里都是着急,“我……”
他仿佛才终于回过神来,对上她的眼睛,平静的问:“为什么要给我谈这个?”
“因为……”许黎歌缓了口气,“因为我觉得,与其沉溺在往事里郁郁寡欢,不如好好告别,况且,我们又怎么知道,那些离开的人,心里一定是不甘的呢?”
“不是不甘,那是什么?”
许黎歌说:“也许是解脱。”
周时祺又想起他刚刚看见的母亲,只是再回忆时,印象已经近乎浅淡。
他低声说:“或许是吧,我好像看见她了。”
“看见了什么?”
他又将目光投向那架小提琴,带点遗憾地说:“看见她在和我告别,只是,我没敢看清楚。”
“那你下次记得勇敢一点。”
周时祺赫然看向她,她笑得像小时候那样,很可爱,她说:“希望我今天弹的曲子可以借给你一点勇气。”
他笑起来,“嗯,我会的。”
许黎歌悄悄松了口气,笑了就好。
但她也没兴趣在这玩了,本来是打算带周时祺出来玩一玩,转移一下注意力,没成想又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她朝荣峥挥挥手,“我们先走啦!”
荣峥转过身,不高兴地大喊:“怎么就走了,这才玩了多久?”
许黎歌没说太多,“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说吧。”
她摆了摆手,直接和周时祺出了酒吧。
这一条街已经亮了起来,红的绿的光,把这里照得缤纷又荒诞。
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忙或迷离,这是一条娱乐街,来的人不是寻欢就无非是作乐。
两人站在酒吧门口,像是误入这里的羔羊,浑身都与那些人身上的游刃有余大相径庭。
或暧昧,或打量的目光陆陆续续地朝他们投来,许黎歌又感到了那种不适。
她轻声说:“这里白天和晚上真的很不一样。”
周时祺其实来过这里挺多次。
这家酒吧原本是小叔在开,他每次来找小叔,都或多或少会见到一些形形色色的人,伪善的,直白的,作呕的,什么样的嘴脸都见过一些。
“白天的人大多都带着面具,到了晚上,才是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
许黎歌还在想他话里的意思,周时祺朝她招了招手,“走吧,不是累了吗?回去吧。”
许黎歌悻悻地笑了下,“其实,我是看你在里面不开心,才想出来的。”
他静默了片刻,又问:“那要回家吗?”
许黎歌低着头,闷声说:“我不知道。”
周时祺看着她莫名起来的情绪,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八点。
“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走吗?”
许黎歌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答应了,“好!”
两人并肩前行,走进了这条街的深处。
越往里走,巷子越来越窄,也越来越破旧,七拐八拐的岔路口让许黎歌头晕。
但很明显,周时祺很熟练。
看着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老旧的街巷,有那么一刻,许黎歌都恍惚觉得这是在安城,而不是在繁华的宁海。
“你对这里很熟悉吗?”她问。
路过一个醉醺醺的大叔,周时祺护着她走远了一点,“离我近一点,这里不是很安全”,随即又感到很抱歉,“我本不该……在这个时间带你来这的,但是,算了,别离我太远。”
许黎歌似乎没在意他说的什么,只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也经常来宁海吗?”
“其实那家酒吧本来是我小叔开的”,周时祺说,“我偶尔会来。”
许黎歌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好半晌都没说话,在又拐过一个弯后,她突然问:“那名字呢,也是耀祖舅舅取的?”
周时祺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问道:“嗯?什么名字?”
“就是那个酒吧的名字啊,不肆!”
“哦,那个啊”,他像是终于想起来,“不肆是我取的。”
许黎歌骤然眼睛就亮了,他在这么昏暗的光线里都能感觉到她的惊喜。
“真的是你吗?”
周时祺没忍住笑了一声,“真的是,怎么了?”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激动了,掩饰般咳了两声,“没、没怎么。”
没过两秒,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这还真问住周时祺了,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当时的想法,才迟疑开口:“我是想着,酒吧是一个自由又放纵的地方,所以就反其道而行,取了个不肆。”
“其实我就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小叔真去订做了个这样的招牌。”
许黎歌接道:“但这个名字真的很有意思,要是我的话,就冲这个招牌,说不定也会进去看一看。”
“也许吧,小叔说酒吧的生意确实挺不错的”,说着,周时祺看了她一眼,“酒吧都那样,有什么好看的。”
许黎歌立马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赶忙顺势而下,“知道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一家糕点铺子前。
这是一家算得上简陋的店铺,或者都算不上是一家店,只是一家小作坊。
斑驳的墙面,老旧的街道,和连招牌都没贴的地方,许黎歌合理怀疑这真的会有人来吗?
忽而想起了特意趁着夜色而来的他们,没缘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周时祺疑惑。
“哦,没事,我……”
“诶,阿时,你来啦!”不等许黎歌说完,从店里走出来一个打扮普通,但笑容极为灿烂的大婶,“怎么这个时间来啊?”
周时祺熟稔地回答:“刚好来了趟宁海,就想来看看。”
大婶笑得像花一样,让人看了心情都明朗几分,她说:“不用惦记着我们,我们好着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是想吃玫瑰糕了。”
“那快进来吧!”大婶朝他们招手,又笑眼盈盈地看着许黎歌,“哎呦,这丫头长的,真漂亮。”
许黎歌一愣,朝她害羞地笑了一下。
“来来来,随便坐”,大婶为他们端上了一碟糕点,然后说:“照旧啊,我去给你们煮点面。”
一句“照旧”,让许黎歌仿佛来过这里很多次似的,哪怕心里清楚的很来的人是周时祺,但她却很清晰地感受到一种高涨的温暖感。
等大婶去了后厨,许黎歌才有机会问一句,“你是带我来吃糕点的吗?”
“是也不是吧,但这里的玫瑰糕真的特别好吃。”
见许黎歌眼里还都是消不下去的好奇,他笑了声,递过去一块玫瑰糕,“你先尝尝,我再给你讲。”
小心思被戳破,许黎歌有些不好意思。
她悻悻地接过那块糕,咬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赞叹道:“好吃!”
玫瑰糕并不是个多么稀奇的东西,许黎歌也不知道吃过多少,但她还是被小小的惊艳了一把,那种绵而不腻,又独具清香的口感,着实让她很难忘。
“我之前来找我小叔,但对这里不熟悉,不小心走错了路,走到了这片地方,然后,很不幸,我遇到了抢劫勒索的”,明明是这么糟心的事,周时祺却看着她笑得温柔,“不过张叔恰好路过,救了我一把,还把我带到了这里,张婶看我可怜,给我煮了碗面。”
许黎歌安静地吃着糕点,除了偶尔抬眼时露出的担忧,倒是没再说话。
“后来,我每次来找小叔时,都会来看看他们,他们也很欢迎我,张婶每次都会给我煮面。一来二往的,也就熟悉了。”
许黎歌静默地坐在那里,糕点也没再吃了。
周时祺看她像是在发呆,问道:“怎么不说话?”
她浑身一颤,僵硬地回道:“没有,我就是……”
他耐心地问道:“怎么了吗?你从酒吧出来情绪就好像不太对。”
许黎歌紧抿着唇,手里的玫瑰糕都被她捏得变形。
周时祺伸手过去,从她手里解救了那块糕点,扯了张纸巾,将没吃完的玫瑰糕放在上面。
“吃不下了可以先放在一边。”
手里陡然一空,许黎歌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
她恍然间抬头,对上周时祺温和又安静的目光,突然间生出了点勇气,慢吞吞说:“我就是觉得,我们好像只有以前。”
只有很远的以前,只有还懵懂又不知事的以前。
她又说:“小时候只想着玩,很多东西都从未去注意过,到了现在,我发觉我好像对你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连安慰都显得那么笨拙又无力。
“不用对我感到抱歉,也无需因为揭开了我的过往而感到后悔。”周时祺认真地看着她,“阿黎,这都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时间总是会消散很多东西,记忆、感情、钱财,都很容易在转瞬之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既然已经过去了,那我就不会再多想。”
“对于我妈妈的事,我只是希望有一个更全面的了解,也不是一定要去证明什么。”
许黎歌低着头,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轻叹了口气,片刻又说:“如果你觉得我们分别的三年很可惜,那就不要再轻易离去。”
周时祺说完这句话静了下来,有点口干舌燥,心脏紧张得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其实是有点冒犯的。
但他没收住,还是说了。
说完后又觉得莫名的轻松。
是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的释然。
许黎歌以为他是在怪自己这三年都没有回去,张口便应道:“好。”
随即想了想,她又说:“要是我有什么事耽搁了,你也可以来找我的。”
周时祺失笑,但随即又释然。
就这样吧。
这样也很好。
在没断了联系的前提下,什么情况他都是能接受的。
都是可以释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