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狗
“欸，你听说了没，今天早上一辆马车突然闯进了东市那里，死了好多人。”路边的茶摊处坐着几个大汉正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早上刚发生过的惨案。
兀城虽大，但是街头坊是一旦发生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出一会功夫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就连王婆买鸡少给了一枚铜钱，被小摊贩一嚷嚷，第二天就会成为茶摊里众人的谈资。更不要说是出了人命的惨案，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
城里面的帮工，脚夫，临时小工不在少数，闲了下来的时候都会到城内找个茶水摊领口热腾腾的茶水喝，歇歇脚。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冷风飕飕的刮得人脸生疼，能有一口热乎乎的茶水喝，一口下肚腹部暖洋洋的，还有火盆烤着，要比在冷风里傻站着舒服多了。
“谁说不是呢，好多人都被踩断了手脚，满地都是血，别提多惨了。”一旁缓缓走来一个佝偻的老婆子，拄着拐杖寻得一位置慢慢坐下。老婆子身边的汉子连忙起身，将屁股往外挪了挪，给前来的老太婆多腾出了点空位。
“王婆，这会给钱给足了呀。”一旁的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看到王婆来了，故意又提起先前买鸡少给钱的旧篓子，一张老脸还贱兮兮得哈哈大笑道。
“别给我提这个，你再提我现在就走。”王婆一听自己被人调侃取乐，佯装生气甩出一句话，做出一副站起身就要走得样子。
“欸，别别别，老婆子。留步，是老头子我得不是了。”见王婆刚坐下就要走，那老头连忙起身认错道，王婆要是走了，自己找谁唠嗑呀，此时茶摊里虽然人不少，但大多都是些年轻小伙子，坐一会就闲不住要去走动走动，要么就是去上工去了。别看现在这座巨城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来来去去都是年轻人，能说上话的却只有这个王婆啦。
王婆白了老头子一眼，不管他的百般殷勤，自顾说着，“尤其是最后那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呢，死的时候孩子他爹刚赶过来。”
“孩子刚出生就没了妈，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马车，真是缺大德了。”一汉子气不过来，一拳砸在茶桌上，茶杯也被这一震翻倒，洒了一桌子茶水。茶摊周围的人此时却无一人再言语，噤若寒蝉。倒也不是被这莽汉吓住了，茶摊里虽然可以闲谈闲聊，却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讲的。兀城里能使得动三匹马并驾齐驱的并非寻常马车，更像是打仗用的战车规格，军营里的那几个大兵平日里就蛮横得很，更别说是这些个兵痞头顶上的那些人，动辄就是连家带口的倍受牵连，搞不好还得家破人亡。
捶桌的汉子一看自己这么一闹，周围居然全部安静了下来，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连忙捂住嘴，慌慌张张地朝外跑去，连茶水都没来得及结。
莽汉自己怎么会不知，几年前城东的叶家不正是因为地契上的一些小小纠纷冲撞了白虎营里的一位大人物，便被白虎营里的几位大兵灭了门，一家几口人无一生还，最后不仅老宅没保住，地也被人占了去。那还是家里出过一位修道之人的高人家，那白虎营趁着高人出去游历，下此毒手。后来也不知道那高人回来没，反正白虎营的那位到现在还每日活得潇洒得很。那位高人多半已经是遭遇不测了，连修仙高人都惹不起的大人物，自己竟然还敢口无遮拦骂人缺德，自己真是口无遮拦，什么都敢乱说。一想到这里，莽汉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一天到晚就嘴巴贱，净给自己找麻烦。希望没人听到自己刚才那番话，不然自己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师兄，你说师父他能去哪啊，怎么哪里都找过了，你跟师父呆的时间久，你说他会去哪。”那莽汉走后，茶馆里又走进来一个年轻道人，一身素白色的宽松道袍，从那人袖袍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是一只小黑狗。
道人看起来还是一副孩童模样，却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的将头发束起，要知道在兀城，只有成年男子才会束冠。常言道，出门在外遇见老人，小孩，少女最要担心，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老神仙变化成的。眼前这小孩八成就是传闻里提到的那种扮猪吃老虎的世外高人。只是这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的样子，怎么还一边自言自语的，好像是在对狗说话，还喊那狗是师兄。
“道爷快请，快请坐。”小孩眼力见也不差，立马提着茶壶小跑到一人一狗前，给人倒上一壶热腾腾的玄米茶。
“两杯，我师兄也要一杯。”年轻道人一把抓住刚要离开的小儿，一股怪力从小儿手腕处传来，疼的小儿一阵怪叫。想不到眼前这孩童模样的道人，看着稚嫩，力气却出奇的大，小二的手腕处片刻间就出现一道紫青色的痕迹。
“好好，我知道了道爷，我这就到上，我错了！道爷饶命！”小二被道人这一拿捏，痛的呲牙咧嘴连忙跪地求饶。
来的一人一狗正是东三和旺财师兄，这会旺财师兄又变成了小狗模样被东三一手抱在怀里。经过一年的历练，自从师父走丢后，都是旺财师兄在教导自己，现在的东三在体魄上已经比寻常人要强壮不少，轻轻一捏就能轻易捏死一个普通人，只是这些东三对自己的力量还一无所知，这一年多来一直打交道的不是山里的大虫就是山上的山鬼，还有那涧底的大花蟒，哪里知道人体的脆弱。
看着自己手下嗷嗷直叫的人，东三立马松了劲，眼神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到自己手腕处的力气松开了，小二连忙跪地直磕头。
看着地上的人一直磕着头，东三顿时也有些手无足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自己明明也没想干什么，此时东三感受到四周纷纷投来的目光，小二的动静已经把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部吸引过来了。
不行，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弄得东三浑身不自在，更何况旺财师兄现在还是小狗模样，要是让一些人看出端倪，尤其是顺天府的人要是介入，又要费一堆口舌解释，更何况还不一定能解释的明白，旺财师兄的记录全在师父的名下，自己要是被顺天府查出来私带妖物进城，被应天府的人误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东三见此情形，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抱起旺财快速离开了此地，一人一狗一溜烟功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要是在此地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茶水没喝上就算了，还倒赔了三枚铜钱，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真是倒大霉了。
顺天府内，一只飞虫从冰冷的石壁缝隙处飞进来，停留在一池寒潭边，小虫刚刚靠近潭水，就被周围一团白色的雾气包裹住，薄薄的翅翼瞬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蜡，从空中掉落潭中，虫子的尸身刚接触到潭水那一刻，只听扑哧一声轻响，尸身竟瞬间蒸发般消失了，掉落的地方冒起了一缕青烟，连一点涟漪都没泛起。冰冷的潭水中正枯坐着一个人像，浑身被一层厚厚的蜡包裹住。
寒潭的四周都是高大的石壁，将寒潭围起。刚刚的飞虫正是从寒潭上方高高的天井口处飞进来的，越靠近井口处，周围的石壁的裂痕便越多，到井口边上，裂缝已经宽到能进来一个小孩的大小。
井口的外面正对着一座残破宏伟的宫殿，巨大的宫殿四周密密麻麻陈列满大大小小的房屋，亭台，就是见不到一个人，整个城市一片死寂，连光线也无法穿透进来，朝天上望去只有无尽的漆黑，见不到日月星辰，甚至感受不到有风。只能听到若隐若无的钟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从宫殿的四个方位传来的。
整个城市四周大大小小的房屋亭台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被大火烧过一般，从远处的三个高大牌坊到主宫殿的倒塌的房梁上，到处爬满了木炭屑一样的焦黑物质，地面上也积满厚厚的一层黑屑。
悠扬的钟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响起，打破周围的一片寂静。三声钟响后，寒潭周围重新回归了寂静，直到那只飞虫的到访，嗡嗡的扑翅声，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声音。
随着寒潭中那缕青烟彻底消散，池中的人像里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豆子落地声，仿佛人像里有无数虫子在上下爬动，整个人像剧烈颤抖起来。随着颤抖越来越激烈，覆盖在人像上的蜡块竟然一层层自动剥落下来，掉入寒潭中。每一块黄色的蜡块接触到寒潭的水面上就会泛起一缕青烟，水面上依然没有任何涟漪。
随着蜡块一块块从人像身上剥离，从蜡块剥落的地方出现了血一样鲜艳的红色，血水顺着蜡像滴落到水中，惊起一声清脆的玉石碰撞声，池中被惊起一圈圈涟漪。一滴鲜血刚滑落水中，原本鲜红的血雾在水中竟变成诡异的青蓝色，随着越来的血水从人像里涌出滑落水中，整个寒潭此时已经变成一池青蓝色，水面上腾起的青烟顺着天井向上腾起，钻出了井口，在残缺的宫殿前化成一团绿色雾气弥漫开来，向着四周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快速弥漫开来。
此时的顺天府外还是一如既往的大雪纷飞，四扇高大的青石门通天而立，合围起来将府内的秘密包裹着严严实实。街头上依然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兀城里的百姓们对应天府内此时的变化还浑然不知，直到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日月失色。一阵狂风袭来，竟直接掀翻了城内几处房屋的瓦顶，将孩童牲畜直接卷入天空中，街道上的人们看到此情形顿时吓得四处逃窜，纷纷躲进屋内去。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一下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茶水摊的小二连忙从柜子里摸出一支烧得只剩下一半的蜡烛点上，试图借着烛火的微光安抚一下店内避难的人群。
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着，原本昏暗的房间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惶恐的众人见到光亮这才停止了骚动，尽管只是极其微弱的火苗，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心安。就连襁褓里的婴孩都停止了哭泣，盯着跳动的火苗咯咯直笑。
“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起妖风？”店铺内的众人还在四下纷纷七嘴八舌的小声讨论着。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哀鸣声，无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
“你看，快看，怎么下雨了？”
“是啊，这雨水还是热的！”
靠窗的几个茶客突然发现原来纷飞的鹅毛大雪此时已经变成了泼天的大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一人大胆伸出手来，将手伸出窗外去接窗外的雨水，还能感受到丝丝暖意。
“不对，好臭啊这雨，怎么这么腥！”刚刚伸手接雨的那位茶客将手抽了回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臭味的来源正是那茶客刚刚接雨水的手。
店小二也闻到了那恶心的臭味，比起泔水桶都臭上不少，端着烛台前来看个究竟，怎么会这么臭。
在微弱的火光照明下，一节白骨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白骨上还挂着几片烂肉，吓得前来查看的小二一个没站稳，手里的烛台差点掉落在地上。那茶客伸手去接雨水的手此时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原本挂在白骨上的几片烂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消失。
这雨水有古怪！人群里立马引起一片骚动，由于烛火微弱的原因，看见刚刚那一幕的只有店小二在内的寥寥几人，那茶客此时才感受到一阵钻心的巨痛从手部传来，他显然也看见了自己手上的惨状，整个手的血肉已经消失了。
茶客刚想大叫，却被小二一把捂住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引起什么骚动了，一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二来屋子外这怪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屋子里这么多人还有小孩子，此时完全不知道情况，万一引起恐慌来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这时，小二的手被一位老者一把拉住，正是先前的那个跟王婆开玩笑的老头子。
“又来了，这是天狗来了。”
天狗？天狗食月？
此时小二抬头朝着窗外望去，天边正挂着一个发光的大圆盘，整个圆盘已经变成黑色，不知道是月亮还是太阳。圆盘的周围的弧线逐渐出现大大小小细密的月牙形缺口，仿佛就像是一张被啃食的大饼一样。
又是一声凄厉的哀鸣划破天际，声音正从屋顶上传来，同时众人的房顶上响起了一串吱吱呀呀的声音。房梁上的横木在妖风吹拂下剧烈的摇摆起来，整个屋顶也跟着晃动，不少瓦片从头顶上掉了下来，砸落在地上。
不好！屋子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