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神仙渡口
五月将近,渐渐地暑热袭来了。
江筠在街市上买纸墨,又顺道去天行书社看看。近来《金簪记》愈发火热了,玉郎和齐小姐在观音庙里私会,互诉衷肠却不曾逾矩,二人的情话都快成中都男女的范本了。
书社又请了擅画人物的六丑先生来作插画,连《蹀躞》也捎带着沾了光。
“来,江姑娘也有一份。”正巧熙山堂的福生过来,给她送了一竹筒的冰镇杨梅。
“福生哥,最近有喜事?”书社的小杂役从乐与他闲话几句。
“就你小子人精。”福生嬉笑着嗔他,嘴里说,“快了,等着吧。”
江筠大抵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微笑不语。
“东家呢,怎么找不到?”福生问他俩。
从乐说,“在药仓吧,早上听他提了一嘴。”
福生看时间不早了,起身道,“那你们告诉东家,药铺里缺地黄了,让他想办法补上。”
“知道了,快回去吧。”从乐笑着答应,等福生出了门,他低声和江筠说,“准是怕冰化了,莲芯姐吃不上好的。”
江筠也笑了,不过她觉得那是好事。算来也该回去了,她起身辞了书社,在门外喊了一辆马车。
“云儿,下来。”孟桓突然着急拉住她。
“怎么了?”她脚还没站稳呢。
孟桓将纸墨用具放回书社,又打点车夫走了,才低声告诉她,“那个黑袍客盯上我了,最好先躲着。”他说的黑袍客就是老道士。
从乐手忙脚乱地接了文具,但是不过问缘由,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他给两人递了斗笠。孟桓带着江筠从后院溜走了。
“我们去哪里呢?”江筠抱着竹筒问,他临走时还捎上这个。
“去城西,神仙渡口。”孟桓搂着她的肩,将她靠得更近些。她大概能察知到他用了敛踪的符咒。
“那里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所以楼里的结界很稳固。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嘛。”
江筠点了点头。她虽然不是很懂门道,但也知道其中利害。
“云儿,簪子能取了吗?”他驻足问她,“这上面有别人的灵力,我怕会暴露踪迹。”
“行,”她伸手去摸那簪子。
“别动,谁许你取下来的?”身后突然有人发话。
江筠回头一看,是暮香染,她也戴着面具出来了。
“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她乖乖站着问。
“叫什么姐姐,叫阿姨。”孟桓纠正她。刚想收了簪子进乾坤袋,却被狠狠灼伤了一下。
“你这恶毒的老女人。”孟桓抽了拂尘要动手,暮香染拉住江筠,叱骂孟桓道,“逆子,你翻天了?”
“你俩别吵了!”江筠急着拉架,压低声音说他们,“在大街上闹什么,还嫌不够惹眼吗?”她转头看看周围,果然有不少路人回头了。
“走吧,去渡口打。反正她也是为了躲那道士。”孟桓将她拉回身边。
暮香染没有辩驳,只和江筠说,“那个妖道布了一个邪阵,吵得我整夜都不安宁,我迟早得用心治治她。”
“姐姐不是有临仙楼吗,为什么不进去躲呢?”江筠问她。
香染皱眉道,“躲是能躲,但我可不想临仙楼毁了,先去渡口想想办法吧。”
孟桓不说话,将钱袋打开接她的簪子。江筠正想放进去,却被香染一把捉住了。她拿回簪子,附耳低语道,“别给他,放我尾巴里。”
江筠见那簪子一瞬消失了,好像确实滑进毛绒里了,她心里大呼神奇。
孟桓将她拉到另一边,故意让她俩离远些。江筠有些啼笑皆非,也听见香染哼哧冷笑了一路。
后来走到渡口,江筠看见一座壮观的高楼,门匾上写着神仙渡口四字。四周有数条废驰古道,还有一条极深的堑沟,楼外是古木参天。乍一看确实很像龙潭虎穴之地。
三人走进店内,柜台有一个肤黑健硕的女掌柜,她左眼处有一道长疤,一看就像是很厉害的人物。
“只剩两间客房了,押金十两。”她取了两个牌子给江筠,随后唤一个黑瘦的小二来领路。
“客官里边请:天字号苍龙间,地字号赤麟间。明日酉时前退房,续订要在午前说,否则房费多添二成。”
江筠点了点头。心想这名字和话本里听过的大差不差,住店费确实贵,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两间房,怎么住才好?”她拿着门牌钥匙看看,正巧是廊间相对的两间房。
“还用想吗?自然是和我住。”暮香染道。
于情于理,这样分合适,江筠默认了。
孟桓把她拉到一旁,皱着眉头说,“你和我住吧……我怕她轻薄你。”
江筠红着脸呛了他一通,“胡说什么,我还怕你呢。”说罢将天字号的钥匙扔给他,自己转身和香染走了。
一打开房门,江筠看见屋内的陈设还算精致,里面有一张大床,一张高榻,墙上还挂了不少兽骨雕像,看来挺有猎奇风味的。
香染脱了外衣,对着妆镜拆卸首饰,行止间令人赏心悦目。对着这样的美姿容,谁还有心思想自己的事呢。
“你过来,我给你梳梳头。”香染招呼她过去。
她坐在她让出来的空位,将木梳递给她。
镜子里两个面影,很是谐美的模样。她忍不住害羞了一下。
“素净。连眉毛也不怎么画吗?”她捏着江筠的下巴问。
“嗯。苏合姐姐本来想修的,频意姐说原来的就很好,憨厚里带点英气。”说着把香染逗笑了。
“确实,频意说得很对。”她放下画眉的染料,望着镜中人发呆。
“姐姐,苏合姐最近好吗?”她有一些时日没见着她了。
“嗯。”香染应了一声,心不在焉道,“她不就是那样,单纯的傻妞,比你还天真些。”
“那姐姐她有念过我吗?”江筠问。
“自然有啊,说起你,还有说起她哥哥,都是眼里最有神采的时候。她还怕你是劳碌命,要累坏身子呢。”
江筠听了有些感动,她说,“是我不好,我也该多去清苑看看她的。”
“嗯,”香染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把我当传话人了,问点和我相关的话不行吗?”
她悻悻一笑,起身道,“姐姐累不累,要不要早些休息?”
暮香染听了她的话,干脆往床上一躺,使唤她说,“来替本宫捶捶背。”
“诺。”她学着小太监的架势服侍她。
不一会儿帐中香气弥漫,她手上起了一层薄汗。
香染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她停手不按了。
“继续。”她难伺候得很。
“我累了。”她直言道。
香染突然爬起来,见她悄悄的要溜,一把扯住了,按在床上。
她垂首时,如藤的青丝柔软地缠向她。江筠看得有些心慌。
“别动,再动我亲你了。”
江筠噤了声,一时任她自便。
她将头靠在她心口上,静听那急躁紊乱的心跳声。
江筠默默红了脸。有些痒,而且她的香粉融进来了。这会儿似乎有沉默无声的呼喊,她是在想念孟惜吧。
“谁让你跳那么快的?”她起身怨了一句。
江筠笑恼道,“你问谁呢,早知道我就听孟桓的话了。”
“还敢顶嘴?”香染按着她的手俯身下去。
江筠忙抽手捂住她的嘴,“姐姐,我可不是谁的替身。”
她神色一惊,又很快淡然道,“你可以是。”
“我不做。”她从底下一扭,泥鳅一样滑走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捎走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