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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天降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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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有风刮过,竹管弯垂发出朗然的敲击声。野风将窗台摇晃的叶影和清香一并送来,身上也被太阳晒得回暖。

    时令已是暖春,但琉山还有迟滞一季的寒气,所以暖被窝是万万不可舍弃的。直到想起榻上或许有个人,她才惊慌失措地睁开眼。

    幸而他早早起了,只在床头留下一张字条。大意是说太乙坛上灵旗旧了,要和泉叔另制一张,现在在山上紫阳观。饭食在外屋桌上。

    简单洗漱后,她来到外屋找吃的,虽然是常见的糕点,但味道看起来不错。

    她拿起一块米糕来吃,却瞧见门槛上坐了一个人,正在嘎吱咬着什么。

    那人也察觉出她的动静,回过身来看她。是个很水灵的孩子,身量不过五六岁,手里正抓着一根白萝卜啃。

    江筠有些吃惊。这孩子扎了两个冲天小髻,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脸颊还有些圆润,模样很讨喜。她忍不住问,“小姑娘,你来找谁的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是男孩子。”他擦嘴道,连萝卜叶子都啃了两口。

    江筠忙过去制止他,“这个吃不得。怎么饿成这样了?”她带他上桌吃糕点。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家里人来道观,你和他们走散了?”

    “我叫潼狐,我来找我爹爹。”他嚼了一口米糕,好像不爱吃这口味,又看上那个啃过的萝卜了,江筠只好递给他。

    “铜壶,你爹爹叫什么,怎么打扮的?我带你去找他。”江筠笑着问。

    他眨了眨眼说,“爹爹个子高,会法术,衣服是灰色白色的。”

    江筠听得眉头皱起来,笑问他,“你爹爹不会姓孟吧,是不是叫孟桓?”

    潼狐呆呆地回想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好像是叫这个。”

    她被茶水呛了一下,扶着桌边呛咳起来。等到缓过气来了,仔细审视起这个孩子的面容,要说和孟桓相似吗,像又不像,反正是十分俊俏的。

    “他真的是你爹吗,那个姓孟的?”江筠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小孩说,“是啊,我爹爹对我可好了。”

    “你娘亲呢,你今年几岁了?”她追问道。

    潼狐说,“我五岁。娘亲很早就不在了,我是跟着外婆过的。前几天外婆也走了,我就回来找爹爹。”

    五岁……那他十六七岁就当爹了,真够早的。想不到他能瞒她这么久,还把她耍得团团转。一边想一边气得脸通红。

    潼狐见她面色不好,有些怯生生的。江筠怕吓着他,尽力焕发出笑容来,“别担心,我带你去找你爹爹。”

    他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山上走。没走几步累了,江筠只好把他抱进怀里。他在臂弯里四处打量。矮坡上有山桃一簇簇,道旁的茅草繁密,叶子上还爬了几对螽斯。

    这时候孟桓也下山来,三人在山腰处打了个照面。

    潼狐看见孟桓,立刻跳下来往他身边跑,还跳着趴在他膝上喊爹。他脸上神情很是惊喜,把潼狐抱起来问,“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旁人看来真是父子情深,江筠心中刺痛,扭头就下山了,全然不管孟桓怎么追赶她。

    事已至此,她只能怨自己眼拙,幸好还没发生什么。她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

    孟桓让潼狐去找泉叔,先着急把门锁上。他拉住她收拾包袱的手说,“筠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你做事真密不透风啊。你还有几个好大儿?”她有些怒火中烧。

    孟桓想解释,但先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干脆上前一把抱住。要是被她看见他忍笑的脸肯定会更生气。

    “别碰我,你少来装傻卖呆。”她抗拒地推开他,现在怒气上头,嫌他讨厌。

    “他不是我生的,”孟桓先稳住她,“这么讲也不妥,他原来是只兔子,沾了我的宿灵才衍化成人的。”

    江筠愣在原地,他又接着说,“千真万确,不骗你。我在潼溪边救的他,他被一只狐狸咬伤了,所以才叫他潼狐。后来他要去照顾抚育他的老婆婆,就是他说的外婆,尽孝完了才回来的。”

    潼狐趴在窗台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她脸上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被浇灭了似的站着不动。孟桓低声笑她,“看来筠儿心里有我。”

    “走开,当着小孩的面也不害臊。”她挣扎说。

    “那简单。”他挥手将窗户合上。

    江筠更用力推他,“真不害臊啊,我没心思和你调情。”

    他可有心思,毫不客气地下嘴了。知道她不好意思弄出动静,还将声音压得很轻,逐渐开始得意起来了。

    “嘶,疼……你还真咬啊。”孟桓尝出一点腥甜味。

    江筠喘着粗气,不想搭理他,当下只想立刻回城中。

    他果然又嬉笑着凑过来,“筠儿消气了?咬得好,这下别人都知道你怎么欺负我了。”

    “少来烦我,你该。”江筠嗔他。

    孟桓顺势将她拉上榻,搂在怀里劝慰道,“你放一万个心吧,我这二十二年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平白冒出个孩子。”

    “是吗?你在买卖场上也见过不少人吧,你敢保证自己冰清玉洁吗?”江筠回身问他。

    孟桓笑道,“怎么不敢,我和他们又不一样。我从小就被娘亲教导,身为灵体要洁身自好。后来入了道,向来秉持清心养性的门规,不如此怎么应对那商海的浊气熏天?我只作旁人眼,可不曾同流合污过。”

    “这点我姑且信你。但你以前也说过,你十二岁就来城里问诊了,这十年没有动过一点凡尘心?何况你这张脸……”确实有些扎眼。

    他垂首默想了一会儿,轻笑道,“你听这个算不算。大约在我十四岁那年,有一天下了一场好大的雨,我在城南巷子里躲雨,有个小孩来给我送杨梅。我一看,原来是他姐姐支使他来的,那人是卖酒酿家的女儿,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江筠嘴角向下一撇,追问道,“城南哪里,后来呢。”

    孟桓回忆道,“在月湖那一带吧。我当时一看她,她就羞得躲屋里去了。虽然面容记不清了,但是笑容有几分天真无邪。过了不久,我又去那附近闲逛。唉,没想到啊……你猜怎么着?”

    “我才不猜,你爱说不说。”

    “没想到啊,我撞见接亲的仪仗了,她要远嫁去外地。自那以后,我就很少去城南那边了。”

    江筠听了一把推开他,又去收拾那堆行李。孟桓好说歹说,忍着她的扑打道,“又是你自己问的,这能算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反正你要是时时想她,那我在岂不是太多余了。”

    孟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辩驳道,“谁想她了,你不提我早就忘了。这下你知道我难受了吧?什么澜哥淳哥,尤其是那个宋淳,他小时候还亲过你的脸,我都快气死了。”

    江筠又惊又气,“那明明只是他欺负我!你怎么知道的?”

    “用月荻看了你小时的梦境。”孟桓恨声道,“看来真要把他宰了。还有你膝上的伤疤,也是因为他你才犯犟从树上跳下来……唔……”

    江筠去咬他嘴上的伤处,血又渗出来了。

    “疼……”他轻声道。知道她生气了,安静地任由她发泄。

    “我以后不想旁人,你也不想那酒酿家的,行吗?”她靠在他身上说。

    孟桓摩挲她的脸颊,吞咽着嘴里的甜腥味,“我对你牵肠挂肚还不够吗,哪有时间想别人。”

    江筠埋头抱住他,一时沉溺在馨香里。窗外又有风敲竹响,潼狐在外面晃荡的影子忽远忽近。

    她想起来问,“你刚才说的衍生灵,是怎么一回事?”

    孟桓道,“就是沾了至纯灵力得道的活物,一般是动物,你也可以理解为‘成精’。这至纯灵力只有世上唯二的宿灵石有。所以我和你暮姐姐,在术界都快成众矢之的了。”

    “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这可怎么办好?”

    孟桓宽慰她说,“放心吧。毕竟我天生不同,从小就要学会深藏灵力。至于暮香染,天印的结界术都是她发扬的,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暴露。”

    “嗯,那我就安心了。”江筠道。

    “灵力一般不会轻易外泄,除非是受了重伤,或者虚弱时……所以月初月末,你最好在我身边。”

    江筠点点头,“你昨天教我怎么收束灵力,也是为了防这些吗?”

    “是呀。筠儿真有天赋,这么快就入门了。”

    她现在已经学会不少控制内力的窍门,确实是很有灵性的道友。

    “来,张嘴。”孟桓掐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投喂了一颗金丹。她在尝了一秒剧苦后迅速咽下。

    “吃了这个有助修为,可别让老头知道了,不然又要赶来‘超度’我了。”

    她拍了拍心口,好像身体顿时轻快了不少。对这种奇物已经习以为常了,看来求仙话本里的玄妙也不尽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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