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神木有恙
“雪音,这么冷的天,你过来做什么?”
“有急事。你那个道士朋友在不在?”
江筠连忙让她进去,又去藏娇楼底下叫门,“正卿在吗?有事找你。”
孟桓披了衣来开门,“怎么了,筠儿。”他刚打了一会儿盹,还有些睡眼惺忪。
“雪音来找你了,方便见吗?”江筠仰头问他。
“方便。”孟桓敞开门让她俩进来,又往炉中添了些炭火,江筠则替雪音倒了一杯热茶。
卢雪音坐在桌前,面色有些凝重。
“需要我回避吗?”江筠问她,想她是为御行司的要事来的。
“无妨,保密就行了。”
两人围坐在桌边听她细说。
“宫里的神木有异样。”
这棵神树原身是梅树,是先帝和先皇后在御行司占天之法下合种的,因此凝注了多方法力。自从女帝诞生,此树不再着花落果,而是通体变为灿银之色,盛夏时,则变为耀金色。
神木的繁茂一直与皇家气脉相关。近日枝叶竟有晦涩无光之感,不知是不是厄兆,雪音想请孟桓前去一看。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孟桓起身拿道袍。
雪音点头,又回身对他说,“二月初一是司殿兆梦的日期,无论如何,要在此前修复好神木。”
“好。”他系了衣袍的束带,对雪音说,“姑娘先去司殿召集术师,我和筠儿随后就到。”
“明白了,”雪音先行一步。
江筠转到他跟前问,“你说真的吗,正卿,我也要去?”
孟桓没有和她细说,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吧,非你不可。”
江筠和孟桓进了御行司司殿,此时已有术师在殿前候命。
“卢司正,请协力:
第一,仪式需要十二人以上维持禹都六合结界;第二,剩下的术师分三成人力维持宫中屏障;第三,我会在神树边缘再造一个结界,用巫袭的术力,司正为我冲和御行结界的压制,至少需要坚持一柱香的时间。”
“明白了。”卢雪音画出将令符。
“筠儿,我用法术的时候,你要是看见我拂尘前面有红光,就撕碎这一张符篆。”孟桓将一张符纸压在她掌心,江筠忙点头。
“这符纸用蛮力是撕不掉的,要看准时机,红光闪现之时,心中默念口诀:‘五行宿灵,奉我敕令’,记得住吗?”
“嗯。”她在心里默念一遍。
“要是记不住也没关系,在我拂尘脱手时扔掉它,不过这样会遭些罪。”孟桓摸摸她的头。
江筠毅然道,“放心,我不会让你遭罪的。”
走出殿门,皇帝的仪仗就停在不远处。
“众仙家免礼,卢司正已经和朕知会过了,眼下正事要紧。”女帝命人让出一条道路。
按方才筹算过的,御行的术师守住第一道六合结界。
孟桓脸上一改往日的轻快,而是神色庄重地握紧拂尘,宽大的袍服临风而动,他起式步踏星罡,手拂朦云,凌空架起束向神木的光流。
雪音尽力支撑起皇宫的屏障,御行与巫袭对冲的幻光闪得人头晕。
江筠目不转睛地盯着孟桓,他的头发和道袍被风吹得狂乱,然而拂尘却如冻结一般,将法力不断输往神木。
坚持了好一阵时间,江筠看不清他的面容,却隐隐察觉出勉力之感。
“孟道长!”卢雪音大喊一句,“结界在反噬,不行的话就弃阵!”她已经难以撑持屏障。
“快了,默数五下。”他画了新的符篆入阵,又眼神示意江筠。
江筠点点头,心快提到嗓子眼了,也跟着默数,忽然看见红光一闪,她立即撕碎符篆。
孟桓支撑的结界瞬间破碎,他被瞬释的光芒弹开,砰地一声坠倒在地。
雪音看了一眼神树,已然恢复如常,似乎较先前更繁茂了。
宫里人看着这阵仗,一个个早就吓懵了,又不敢贸然前去确认死活。还是江筠哭喊着跑过去,连声呼唤他的名字,“孟桓!孟桓,你醒醒!”
她捧着他此时显得痛苦不堪的脸。他艰难地睁开眼,伸手示意扶他起来,可是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把宫女们吓得尖叫起来。
江筠哆哆嗦嗦抱住他上身,用力支撑起他,石濯也过来帮忙搀扶。
“别怕。”他轻声道,可是听起来已经气若游丝。
雪音知道此番他竭尽全力,也很担心他的安危,用术力时刻关注他的气色。
孟桓在江筠的搀扶下虚弱地站起来,皇帝被他身上连片的血渍吓着了,连声喝问道:“太医到了吗?!”
“我没事……”孟桓说,可是刚说完这句又吐了一大口血。
“你别吓我……”江筠只能哭。
不一会儿太医赶来了,孟桓被簇拥的众人七手八脚抬进医馆。
“回去以后,最好请人好生疗养。”雪音送江筠上马车。
孟桓在座席上躺着,脸色很苍白。
方才太医诊过他的脉搏,说脉相不明朗,一会儿虚弱一会儿偾张,还是留在太医院休养好。可是孟桓坚持要回去,他说宫内浊气太甚,不利他疗伤,太医院只好放人。
“你还难受吗,冷不冷?”江筠为他披上毛毯。
“冷……筠儿。”他张口嗓音有些喑哑。
江筠坐到他身旁,伸手摸他毯子下面的手,确实有些冰凉,她用双手仔细捂着。
孟桓的头靠在她肩上,似乎也想依偎着取暖,但动作却是虚弱迟缓的。江筠觉得心里一阵凄惶,侧头贴着他。
“不要吓我……孟桓,你就这点本事吗?”她擦了擦眼泪嗫嚅道,“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回盛陵,带你找泉叔。”
心想从前见他,他都是一副无人能敌的自信模样,或许还能再撑持一段时间,至少不会这么草率地走。她一直很相信他。
马车颠簸不止,孟桓却一丝声响也没有。她心里渐渐乱成一锅粥了,什么求神拜佛、自欺欺人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他的头就这样一点点垂下去,整个人脱力了。
“孟桓!”
车内传出隐隐的哀哭声,车夫顿了一下,却仍是继续往前奔走,而且像是甩脱烫手山芋似的加快了马力。
江筠哭得他胸前的衣衫都湿透了,总觉得还亏欠他许多,他不能死。她不相信。他不是有无量的神通吗?怎么能死?她气得捶了他一拳。
“噗嗤”,孟桓被她这一拳锤笑了,“你是真想让我死?”
“你……你骗我?”江筠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觉得自己像个蠢蛋。
孟桓覥颜凑过去说,“我没骗你——我吐的血都是真的。”
江筠急急推开他,“你死了,我不信你。”
他笑着解释道,“吐血是吐血了,但不至于死嘛。”见她脸上还是湿漉漉一片,想抬袖替她擦泪,江筠躲开脸不让擦。
他绕过去说,“筠儿,是我错了,”又百般哄她道,“我不这么做,不就容易被留在宫里当男宠吗?还好我脱身了。”
“爱当不当,关我什么事。”她扭过脸生气。
“好啦,”他努力忍笑道,“我以后再也不装病装死装可怜了,你能原谅我吗?这回真的要仰赖你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