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多情自作
“哎，正卿，你不知道姐姐跳得有多好看，像变戏法一样，一眨眼就变装了！还有她哥哥，弹的琴也好听，真不愧是姑姑教出来的！”江筠两眼放光，和孟桓讲了宫宴上的见闻。
周汀也点头附和道，“桓哥看不到太可惜了，那两兄妹真是惊艳绝伦，当之无愧的御前的大红人。”
孟桓听着笑笑，只是很自然地抹掉了她嘴角的碎屑，说道，“一提起姐姐就像个小孩子。”
“桓哥，你收收味，”他看他就是故意的，喜欢当着他的面逗她。不过如今她身边都是别人，想想也确实会感到寂寞。
“吃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吧。”江筠转移话题说。
今日周汀做东，绣襦已经结好了帐，在门厅处候着他们。这时候一个跑堂过来，说有人在等江姑娘。
江筠回头一看，这不是宋家的玉蕊吗？许久不曾会面，几乎将她忘了。
“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她微笑道。
周汀和孟桓看着她俩上了楼。“听说这是宋家的丫鬟，看来大舅哥还不死心啊。”周汀打趣道。
孟桓“哼”了一句，压下眼底复杂的神色。
周汀偷笑。不知怎地想起画本里魅惑众生的狐妖，作怪前就会有这样的神貌。他和江筠像得很，都是看别人的热闹不嫌事大。
这厢江筠去了包间，她只是看着玉蕊，待她说了什么再作反应。
玉蕊解下腰间的长笛，吹奏了一段笛曲。笛声悠扬婉转，如慕如诉。
“这曲名叫《迎神曲》。”玉蕊道。
江筠点头说，“好听。”
“姑娘知道它是何人所作，诉何种衷情吗？”
“不知。”
“是大少爷在河西营中作的曲，他只教了我这一首，说是为故乡故人所作，那人在他心中如同神女。”
江筠听了不说话。
“在少爷心中，姑娘就是这等重要，他对你的感情，可是从……”
“我不配，他看错人了。”江筠不屑再听。
玉蕊似乎想起旧事了，眼中有泪，她倾诉道，“先前答应过姑娘，再见时说明不走的缘由。姑娘可愿意听？”
江筠点头说好。
玉蕊生在河西邠南，那一带战乱严重，接近垄楔的村落都撂荒了，村里十室九空。她爷娘在她刚懂事的年纪饿死了，只得寄住在姑舅家。
后来她表哥逼迫她去偷军粮，失手被抓后，说可以让她做营妓抵罪。在她想咬舌自尽时，是宋淳出手救了她。
他亲自赏了她表哥一顿鞭子，还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身旁，因为他离家时，家里也有个这么大的妹妹。
其实他认错她的年纪了，十二三岁的姑娘，饥瘦得像是八九岁大。也是留在他身边的那几年，才渐渐地看起来有个人样。
江筠听了很痛心，也恨这世间种种作践女儿的事情。
“少爷他也是心善的人，只是有时候太骄傲自大了。”
江筠叹了一口气，觉得心事沉重。
“姑娘，现在过得好吗？”玉蕊小声问她。
“挺好的。”至少自在，也不用看人脸色。
玉蕊看着别处，迂回道，“那就好，本来少爷很担心你，想让我接姑娘回去。”
江筠低头说，“不劳费心了。”
“那姑娘不回府过年吗？”她话里有一丝忧心，估计是宋淳一定要她带人回去，她不好交差。
江筠还是不想心软，漠然道，“不回去了，早就说过再无瓜葛，宋大人不必屈尊来找我。”说罢她起身要走。
玉蕊忙拉住她说，“少爷知道姑娘不愿意回，他也不强求。他想说更重要的事：他知错了，上回不该出言不逊，伤了姑娘的心，希望姑娘能原谅他……”
“求人原谅不亲口说，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瞧不上。”
“有！”玉蕊赶紧找出包裹里的信，“这是少爷的亲笔信，请姑娘过目。他说姑娘如果不愿意看，我来逐句读给姑娘听。”
江筠拆开那封信，密密麻麻都是字，无非是念旧情求谅解诉衷肠之类的话，她甚至都能联想到他说话的神态语气。
她头皮发麻地收了信，不耐烦道，“知道了。我有事要走了，玉蕊也早些回去吧。”
“姑娘，少爷他待你是真心……”
江筠当作听不见，匆匆走远了，下楼发现孟桓他们在厅内等着。
“筠妹，我和桓哥商量了，要去这附近的温泉玩玩，你要不要也去？”
她果然有些迟疑，说道，“我和你们，不太合适吧？”
周汀笑着说，“想哪儿去了，谁说只有一个池子的，男女分开的肯定有。”
她云里雾里地上了马车，周汀舒展四肢，弄出些嘎吱作响的声音，“好久没泡温泉了。京城里就三处上好的温泉，一处在东郊，一处在附近的天沐村，还有一处你猜在哪儿？”
江筠摇摇头说，“我哪儿知道。”
“在宫里呢，听说就在公主的寝殿附近。”
孟桓也伸了伸腿，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情不是很好打听吗？多和几个宫女太监套近乎就好了。”
江筠想起昨日宴席上也看见公主了，她看苏合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太一样。人越是想百般隐藏什么，越是会暴露得彻底。
“哎，我隐隐约约听人说，公主好像也喜欢女子？”周汀压低声音问，“苏姐姐不会被她盯上吧？”
江筠移开视线，有些心虚了。
“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不是说她才十四岁吗？”孟桓扶额问了一句。
“谁知道呢？宫里是那么危险压抑的地方，早熟的怪胎多了去了。”
“嘘，别胡说了，这可是在大街上。”江筠竖指示意他噤声。总觉得这几天监视得更严了，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好。
说话间，已经行到了天沐村，入口处确实停放了不少富贵人家的车马。
周汀去和掌柜的交涉了，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侍应，男的领着孟桓和周汀去东边，女的领着江筠去西边。
这其间经过了几个单独的小泉，江筠四处打量着，总体还算是很气派的地方。
“姑娘稍等片刻，小的去拿洗浴的衣裳。”领路的女子和她说。
江筠点点头，在原地等候着。四处白雾缭绕，也怕走散了不好找她。
斜对面的一间小房，挂牌是药浴，不知道是哪个心大的，帘子也不拉上。
她本想躲开眼不看，但总觉得那人背影熟悉。
他将脸转过来一点，似乎也看见她了。
这不是宋淳吗？
他背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左肩还曾有贯穿伤。这些是他常年累月攒下的功章，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敬意。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是老样子。突然半身站起来，舀了一瓢汤淋在身上，卖弄身材似的，“你要是不稀罕，这些可都让别人消受了。”
“……随你吧。”她背过身躲到他看不见的角落，幸而刚才的侍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