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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纵酒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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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筠下了马车,见孟桓已在周府门前候着了,他正对着石狮子打呵欠。

    “正卿兄,久等了吧!”周汀走过去嘘寒问暖,怕他受寒还为他披上斗篷,然后勾肩搭背地推着他进门。孟桓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交错间,她忽然想起午梦的回首,登时脸上滚烫。

    有丫鬟过来领路,她只好低了头跟随进去。

    老尚书退隐后常去寻亲访友,这几日在京外的榉县探望旧友,正好遂了小辈们的心意。周澜全权操办,给几个人简单做了宴席。

    孟桓和周汀并排坐着,与江筠对面。因她的事有着落了,两兄弟都很惬意。虽然有些难以启齿,江筠还是问了俸禄食宿的事。周澜告诉她,头一年的俸禄是五十两一月,此后逐年添十两。食宿自理,不过不少学子住在文星寮,赁金便宜,一般是三人同寝。

    五十两的月俸乍一听比盛陵多,实际在京城处处开销大,月余的银钱或许不堪入目。房地紧俏也是自然,听说右相上朝都得跑一个时辰马车。

    想起这些琐事,江筠就头疼手冰凉。因在席上不好表露,只好心底里狠狠长叹一气。

    “你也别太忧虑了。京城置地确实困难,不过有几处供人长赁的街巷,景色宜人,不少鸿儒学士在那儿寓居。”周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周汀也附和道:“确实,我知道的就有金明巷,丘山巷,我让哥哥去找些熟人,把赁金压一压,先住几个月再说。”

    “巧了,我下午刚去过金明巷,看中了一家小宅院。是个相熟的书商介绍的,因为我和他的东家有些交情,赁金只收一半。”孟桓笑着插了一句。

    听了这话,周澜脸上有笑意。江筠忙问他,“赁金一月多少,能住几个人?”

    “原本十六两一月,折半八两,你要是搬进来我给你再折半。”

    四两银子,就比文星寮多一两,还不用和别人同寝,那肯定是去金明巷好啊。

    可是转念又一想,也许有人会说孤男寡女共住一院,不知礼节、有伤风化之类的。但她爷娘都不在了,也听不见流言蜚语,还怕谁来指责呢。

    她一向身正不怕影斜。

    见她满心的愿意,周澜摸着下巴,笑问,“正卿也打算留在京城吗?”

    孟桓呷了一口茶,把玩杯身道,“还没想好,或许暂留些时日。”

    “那如何谋生呢?京城虽大,价高物贵,没有些家私可不好存身。”

    周汀听了眸光一亮,接话道,“我桓兄是修道之人,宫中不是有专管术道的御行司吗,能不能去里面谋个差位?”

    孟桓听了却有些为难,“我知道思沅是好意,但是术道门派间的隔阂太深。在侍奉皇家的御行眼里,无论南北,民间道术都只是不入流的三脚猫,我还是不去现眼的好。”

    “那太医院呢,桓兄不是还通些医术吗?听说最近退了一批年事已高的太医,兴许还有几个候补位置”

    周澜点点头,“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孟桓无奈一笑,摆手道,“大公子不必为我费心了,也不是非要进宫,这几日暂且歇着,我在京城走走也好。”

    “那倒是,凭你这般青年才俊,怎么会愁没有容身处呢?”周澜招呼孟桓饮茶吃菜。

    江筠在一旁听着,周汀兴头上,教了她不少宴客行酒的规矩,结果是自己要醉了,在那儿大喊绣襦上鼓来。

    绣襦是他的小厮,他还有个妹妹叫檀衣,都是从小跟着二少爷的。

    周汀拿了一面羊皮小鼓,上蹿下跳拍打起来,“绣襦,吹笙!”

    绣襦只好跟着他吹笙,奈何吹笙难踩鼓点,几个岔音显得热闹又滑稽。

    江筠笑得合不拢嘴,好像又看见了初见时的周汀,她觉得有一丝宽慰。偶尔借酒兴肆意一回也好。她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痛快笑过了。

    周澜在席上为周汀数拍子。这时一阵明快的笛声滑入,孟桓坐在席间,游刃有余地跟上乐鼓。

    江筠也拍手数着点,心想这时候要是周澜高歌一曲,那这筵席就十全十美了。

    不过周澜好像不是会唱歌的样子。一曲合奏终了,周汀也转得晕晕乎乎,他趴在绣襦的肩上喊,“别拉我,我还要喝。”

    “谁拉你了,”周澜叉手一笑,“酒量还是差。”

    檀衣端了醒酒汤过来,周汀已经躲开,转到了孟桓身侧,他拉着他嚷嚷,“桓哥,你也喝。”

    “你不是说过,正卿喝不得吗?”周澜提醒他。

    “怕什么,醉了就……在府上留宿,还是你看不起兄弟?”

    江筠摇摇头,笑道,“我替他喝吧。”她伸手要接那杯快倾洒一半的黄酒。

    “不……行,就要他喝,怎么能只有我一人……丢丑!”他拉住孟桓的衫袖,小孩子斗气似的。

    孟桓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周汀见他喝了,在一旁笑嘻嘻的坐下,像尊弥勒佛似的等着他出丑。

    “绣襦,你把醒酒汤给少爷灌了。”周澜在一旁不省心地叹气。

    到底还是不胜酒力,周汀胡嚷了几句就歪在桌上睡着了。

    这厢只剩周澜还在不动声色地劝酒,他是要顺着弟弟的心意探一探,同时也对孟桓的酒态饶有兴趣。从药食养生说到阴阳五行,孟桓倒是有问必答,不知不觉好几杯酒下了肚。

    “正卿,我绝对没有轻慢的意思,只是常听别人说起五行道术,却不曾亲眼见过,可否为愚兄小露一手?”周澜好似有些上头,两颊红了,可是言语间仍然拿捏得当。

    “我听正卿说过,道术不能乱用,不然会招来什么邪祟。”江筠从旁解释道。她已酒酣,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甚至觉得孟桓一向推辞不饮是蒙骗她。

    孟桓道,“不碍事。”他蘸酒画了一道符,金字隐入桌面。

    这大抵是布设了结界吧,两人一齐盯着他。

    “道术可不是人人都会的,有些花里胡哨的假道士只会画符弄鬼,卖假药,骗童叟,这些人简直丢尽了术道的脸!”

    二人听见这番陈词都笑了,目不转睛地盼着他来点真家伙。

    “看好了——”孟桓道白一声,端起手中的酒杯。

    周澜和江筠齐望着酒杯,良久一缕烟也不见。原来是戏弄人呢。

    “是喝了酒,通天的法术使不出来吗?”周澜笑道。

    可是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酒面燃起来了。

    “给澜哥温温酒。”又一挥指,“筠儿性燥,喝点凉的。”江筠的酒樽立即结了冰。

    “周汀,站着睡。”地上趴着的人迷迷糊糊被绳子架起来。

    他一挥手一拂袖,缀了铃铛的皮鼓开始一前一后翻滚,似乎屋里的东西都任由他任意差遣着。

    “大师,收了神通吧。”江筠拉住他的手臂,已经分不清这是真是假了。左顾右盼,幸而丫鬟小厮早已退下了。

    周澜在席上喝彩,这略显失态的喊声把周汀吵醒了,他如梦初醒地爬起来,“哥,这是怎么了。”

    “哎,臭小子,你刚才没看到,正卿在变惊人的戏法呢。”

    周汀连“哦”了好几声,孟桓冷脸道,“那不是戏法,是统御五行之术!”

    “罪过罪过,是我失言了,糊涂了。贤弟这本事,不去御行司屈才了,老哥我一定尽力。”他想握住孟桓的手。

    孟桓好似品悟出另一番滋味了。他也暗自好笑,醋坛子当久了,确实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他神色一变,望着周澜笑了。

    方才有一瞬间,周澜看见江筠吻上孟桓,正在心碎之时,定睛一看,她只是好端端地坐在原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头了,可是再看孟桓,他确实有在得意地笑,神色里还有一丝挑衅。他大抵是明白了,道长好法术。

    孟桓装作扶额道,“筠儿,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搬家呢,我们还是先行告退吧。”江筠听了点头。

    “桓哥,怎么我刚醒你就走,还有筠妹,还没尽兴呢……”

    “尽兴了,尽兴了,”江筠起来让他。总觉得再不走周府会出些乱子。

    他起身时,也有些摇晃,还是周汀过来搀扶着。周澜在后面说了几句客套话谢客。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地出了门。

    周汀原本想送他二人回去的,但是一上马车檀衣就喊住他,说是甘府的管家过来了,归还他白日里落下的东西,最好亲自去见见。周汀无奈,只得折回去会客。

    在摇摇欲睡的马车里,孟桓低声问,“甘府是什么要紧的人?”

    江筠知道他是忍到现在才露出些窘态,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硬撑的,笑着附耳道,“周汀见的,可能是他未来嫂子呢。”

    “甚好,甚好。”他嗫嚅道。

    要是平常,他才不会这样一身酒气地歪在她肩上。

    江筠掀帘看了看四周,月光正好。便也轻轻合上双目,短暂一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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