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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辞去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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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江筠已经将行李收拾好了。

    思来想去,还是先见了宋隽夫妇,只道这几日多有叨扰,说她已经在城中寻到住处了。

    宋隽的意思是留下也好,齐夫人还是冷笑,“是看着她,想起故人了?” “胡说八道什么?!”惧内的少见动怒。

    江筠见惯了太多离谱东西,反而懒得细想,只问宋隽,能不能把母亲看过的书册带走。宋隽允了,让她想带走什么尽管拿,顺便安排几个小厮帮她收拾。

    又去见了颜舅妈,她泪光盈盈地抱着江筠,问她怎么就要走了。

    江筠真心想哭,多好的一个舅妈,可惜她没有这样的福分。她说以后在京,兴许还能再见上面呢。

    颜夫人交给她一包首饰,告诉她这原是给宜然准备的,只是当时她过门不久,说不上话,现在留给箬叶做嫁妆。

    江筠含泪收下了,临走前又抱了舅妈,祈望上苍庇佑她万事顺遂。

    再回到紫玉堂,玉蕊正在帘内收拾书箱。江筠走过去,看四周无人,拉着她悄声说,“玉蕊,你能帮我个忙吗?”玉蕊便留心听她讲,“这二十两银子,你帮我带给袁嬷嬷吧,平时也仰赖你也多多照顾她们……”

    玉蕊认真点了头,又问她,“那昨日少爷给的……”

    “你替我还给他吧,要是你想留着,也行。”她信得过她。

    几个仆人进来搬东西,屋外已经天色大亮。晨光印出各处门扉的影子,与来往的腿脚人影融成一体。

    该带走的东西差不多搬完了,江筠在堂前停了片刻。环顾四周,满目萧然,只剩蓬勃的凌霄攀缘在长空,让长冬透出一丝朝气。

    江筠突然回头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

    玉蕊站起来,歉疚一笑后摇了摇头,“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欠宋家太多了……要是下次还能再见着姑娘,我一定说清始末。”

    江筠不再强求,只是往侧门走。

    隐约能望到尽头的小路,她走得很快,仿佛在赶一处山迢水远的地方。

    路行了一半,突然有人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扯住她,“谁允许你走了?!”

    江筠对他这样高声的质问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僵着,让他放手。

    “我说了,不许走。”宋淳一厘都不想让,他深知这一走可能再也抓不住了。

    “你没资格管。”江筠拧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去哪里,又去和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厮混?”宋淳一副嫌弃的口吻,脸丢尽了似的。

    江筠有些生气,驳斥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瞧不上的这些三教九流,几次救了我的命。”

    她觉得宋淳很是讨嫌,有些毛病小时候就有,没想到长大了越发严重。

    “我和你嘴里的三教九流是一类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宋大公子放过我……”

    宋淳冲上去抓她的手腕,像拎猫狗一样使了蛮力,“你还脑子不清醒吗?江家已经没了!”

    这句话一出口,江筠像是被人一剑封喉,她愤恨地瞪着宋淳,可眼泪比怒骂更先奔涌而出。

    “你清高,你像你爹一样,不肯攀龙又附凤,可是龙凤亲自为你折腰了,还不会顺着台阶往上爬?”

    江筠用力咽下一口气,低声怒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管你是龙凤还是禽兽,我不要的就是不要。”

    “你敢?你才是什么狂妄的东西,你还有资格挑拣别人?”他说话时眼睛急红了。

    江筠瞪着他,她什么都不能畏惧。

    宋淳看着她确真无情的双眼,突然间变了脸,痛悟似的哀求她,“我是你哥哥,从小与你亲密无间,怎么会不想着你好。”

    “放开,令人作呕!”江筠甩开他的手,猛地给了他一耳光。

    “来,来,尽管打,”他拿着她的手往脸上招呼,“你要是过了门想怎么打都行……”

    一声更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脸上,他瞪眼回头一看,看到他娘老子一脸怒气地立着,只好低了头不吭声。

    “没出息的东西,像什么死样子,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孽障!”齐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

    江筠往侧门走了,就当被狗吓了一跳,暂时宽心了一些,同时希望他多吃几根藤条。

    琼枝正好提着水桶经过,看见这南门正热闹,探头探脑地躲在山石后面看。

    江筠叹了一口气,原本可以风平浪静地走,居然变成了这种闹剧,不免又生了些怨愤。

    直到望见朱门外的石狮子,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溺之人浮出水面了。

    几个小厮已经将行李安放在马车上,为她掀帘打轿。

    这时她才看见,墙边还静立着一匹马,孟桓就倚在那里,神色如常。这架势不像是特意迎接她的,就像偶尔出门买早点,刚巧碰上了。

    她让小厮们把东西好生送回星天落,然后上了马。孟桓牵着缰绳,悠哉地陪她逛早市。

    他什么都不必说。而江筠也不必回头望那深深重门,关于宜然的一切,她已经带走了。

    她心里知道。

    初冬农闲,不少郊野的农贩进来城里,早市牛马如流,街道熙熙攘攘。

    “老板,你这槐蜜多少钱一瓶?”

    “两钱一瓶。”戴毡帽的短须商贩比了一个数。

    孟桓笑笑,“这就离谱了吧?摊头的那家只卖三十文。”

    那商贩也许是见他们穿得讲究,漫天要价,谁知竟然遇着个懂行的。又想着有钱人还在乎这几文钱,脸上有些不悦。

    “那你去摊头买吧。”他不屑的同时还不忘自夸道,“一分钱一分货,我这蜜可是一点东西都不掺,色正香浓,整条街都找不出更好的!”

    “好,一分钱一分货,您要真心肯卖,五十文一瓶。”孟桓又道。

    商贩嘟囔几句,看他是较真的主顾,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身后肉铺的老板娘盯他很久了,竟提着杀猪刀过来,“卖给他,磨磨唧唧做什么!”

    “你就是耳根子软,能挣几个钱啊。”商贩递东西给孟桓,同时还躲着老板娘的手。

    “老娘看看你这耳根子硬不硬!”她插了刀来拧人。

    “弄啥呢!大白天叫人看笑话,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不行?!”

    引得周围的商贩都笑了,“二位金主来这边避避,这杀猪刀可不长眼。”还有趁机揽生意的。

    江筠也跟着笑了,还是第一次在市井中谈笑,她看着孟桓闲聊的侧影。

    他好像深谙此道。他身上既有超尘脱俗的飘逸,又能够朴实地隐入世间。从前听他说过,山中的珍奇药草都是他带去医馆的,从言谈间也知道他擅长接洽打算。好像看见他陌生的一面,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逛累了,路过一个茶水摊子,孟桓将方才买的点心糕饼都拿出来,“赶紧吃吧。”他眉眼笑成两轮弯月。

    “这个肉包子好吃,”他指着包子说,“还有这个,京城居然也有雪浪酥,我试过了,梅子夹心比盛陵的干巴,多了层杏仁碎,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江筠都试了试,味道果真不错,不由得身心畅快起来。

    正在喝茶漱口,突然听见了一阵刺耳的铜铃声,那声音连续不断,催命似的,使人头痛欲裂。

    “别听。”孟桓伸手捂住她的双耳。

    等到铃声弱了,孟桓拉着她离开,“我们得回去了。”他让她先上马,自己在一旁快步跟随着。

    后来走到民居的街巷,没几个人影了,孟桓告诉她,“那是天印的术师在炼法器……真是不要脸,还对同行下手。”

    江筠记得他是南派巫袭的术师,北派是天印,自己还是第一次亲历江湖纷争,觉得紧张又新奇。

    “可我不是术师啊,为什么我能察觉到?”

    孟桓抬头看她,笑着说,“总不会是因为离得近了吧?”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还记得烛山跳过的溟池吗,你可是很有灵根的。”

    江筠好像也记起来了,忧虑不安道,“那以后再遇见这些扰人的东西,怎么办才好呢?”

    “简单啊,你和我拜个师,我教你几句管用的清心咒……”他笑着打趣。

    “哼,才修道几年,就想着收徒弟了?再说我俩的交情,不是应该包教包会吗?”

    “那倒也是。”孟桓笑了,“回去就教你。”

    正说着,途径石榴巷,江筠勒了马,对他说,“孟桓,我要去找找向毅。”

    孟桓让她扶着手下马,两人一齐敲开了向府大门。

    来开门的是尚思铭,他说向毅和甘乘在里屋下棋,可以直接进去。

    孟桓去槐树下拴了马,江筠走进屋内,看见甘乘正抓耳挠腮,“看你急的,让你一子得了。”向毅逗他。

    “哎,江姑娘怎么来了?”甘乘从榻上爬下来,“来,来,你们聊大事。”

    “你小子又想偷溜。”向毅看着他躲出去了。

    他知道江筠是刚从宋府回来的,笑里有话,“江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多谢向大人这几日的照顾,”江筠向他行了一礼,解释道,“明日我要找个离皇宫近的住所,会尽早搬出去。”

    向毅和她说,“略有些匆忙啊,不去宋府长住吗?”

    江筠摇摇头,转身要走。

    “哎,你和宋雅臣怎么样了?”作为好友,他还是要问问的。

    “一刀两断了。我以后和他没什么瓜葛。”江筠冷言道。

    向毅听了啼笑皆非,他也猜到这两人合不来,没想到就是最糟的那种。

    他长叹了一口气,在江筠踏出房门前,对着她的背影说,“江姑娘放心,他是他,我是我,他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了。以后你有什么难处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作为朋友一定帮你。”

    “多谢大人。”

    孟桓刚拴好的缰绳又解开,屋里的话他也听见了七八分,先是忍笑,后来又琢磨道,要去找新住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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