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行书社
天行书社
“哟,正卿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书社的掌柜好像与孟桓熟识,很快便和他攀谈起来了。
江筠和周汀在店内闲逛,按天干排字一一巡视。
从琉山回来后,周汀也住进苏家了,休养几日,精神大为焕发,便想让他俩带着他多在城里逛逛。
他找到一些传奇志异的新刊,比如这套《新狐》下卷,比禹都的翰墨斋刊行还早,传闻著者柳线先生原籍就是江中,或许沾了地利的光。他略读了一章,似乎比上卷还精彩,迫不及待要拿给江筠看看。
江筠在翻阅江中县志,神色专注,丝毫没注意周汀在身后。想不到她会对这种死板无味的东西感兴趣,周汀有些吃惊,“江姑娘喜欢这种书?”
“想长点见识罢了,”她合起书,凑来看他手上的新志,“这套我看过,没想到这么快出下卷了。”一年前她还常和霜晨夜读续刊。
“哎,我就知道,没人会不喜欢《新狐》,京城的说书人都演透了。”
她附和道:“是呢,除了《新狐》,今年发售的《夜鹭》也精彩至极,柳先生真乃怪谈奇才!”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俩一唱一和,要把柳先生吹捧上天了。
孙掌柜看着远处一惊一乍的两人,低声问孟桓,“怎么不带他们去城西的主社,那里新刊不是更齐全吗?”
孟桓悄声答:“我怕他们知道书社是我开的,讹上我就不好了。”逗得掌柜一笑。
“这套《新狐》确实畅销,主社加印万卷了,只是有个冒牌的天衍书社盗印,已经告上州司了。”
“我知道,还得劳孙伯费心。柳先生的意思也是要告。等这事儿办妥了,你在店头贴一张告示,以儆效尤,让那些冒名的仿作收敛些。”
孙掌柜点点头,又问:“那个叫六丑的画师还续吗?听说他在别的书社画了禁书的……”
孟桓扶额道:“无妨,只要他在本社不画,随他去吧。”
这边刚说完,江筠和周汀都各自挑了想要的书,派人跑腿送去澧水巷。
三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看见庆义衢翻新了酒楼,门面甚是气派。周汀要做东,正好答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孟桓挑了僻静的角落坐下,这处离后厨近,还能看见庭院里的花草。
江筠点了几个菜,都在照顾周汀不食辛辣的习惯。他知道江筠的用心,可是偏偏要逞强,既来之则安之,大丈夫还怕几道小菜吗?
谁知一顿饭下来,既呛咳又流涕,忍得好不狼狈。孟桓笑得很痛快,似乎觉得自己高估了这小子,便不再多疏远他。
踏出酒楼时,已是路上无尘的正午,顶着烈日回去,确实不太合某些贵公子的心意,于是三人商量,决定去茶楼里听书。
“这时候来正好,再晚一两个时辰便无立足之地了。”周汀同二人在包厢内坐好。
前排有人敲催书板,吵嚷了一阵后,说书先生走上台,悠哉地掀衣坐下,架子摆足了,再拖长声调开口:
话说我大郢开国初年,有一位大将的义女,名作青鸢……
这说的是《青鸢传》,江筠数年前读过,讲的是青鸢上山修行,不巧遇见缠斗的狐妖和蛇妖,她还以为自己命不保矣,结果两只妖怪争着要收她为徒,以证明自己更有本事,后来青鸢学得两方法术,收服妖怪,最终得道飞升的爽利故事。
“这青鸢习得法术以后,偏要上山逞能,衡安县县官百劝不听,只得修急书与将军,请那通晓伏妖法术的天印仙家来救命……诸位看官,这青鸢姑娘也是触了大霉头,偏偏遇见妖力最为深厚的龙妖和虎妖……”
“哎哎,你这不对啊,上回说得还是狼妖和蟒妖,怎么变成龙虎了?”底下有人撂瓜子。
旁边的人制止他:“你听他说完再骂,正讲到紧要处呢!”
周汀与江筠相视一笑,这原著的妖怪已经变了两回形相,不难想象说书的怎样夸大其词了。不过这故事说得确实引人入胜。
急板一拍,说书的继续拿腔拿调。一个穿酱色外衣的小二端来茶点,放下茶盘后,他又打量江筠好久。
江筠看他一眼,突然吓了一跳,这不是那个馒头吗?
“哎呀,是你,我就觉得眼熟,”他指着江筠道:“你不是姐夫吗?”说得三人一怔。
江筠脸色瞬时深了一层,看看身上的打扮,还好穿了男装出来,不然更不好解释了。
周汀起哄笑道:“哎哟江兄,怎么有相好也不和兄弟说呢。”
孟桓也有些好笑:“哪位姑娘的夫?”
馒头得意道:“你们不知道吧,是王城第一人美心善的苏合姐姐。”
“馒头,别胡说!我没……”她张不开嘴。
“哎,你可别辜负了姐姐!还好你遇见我,多给你送几份茶点也行,你带回去给姐姐吃!”
这小子还算会知恩图报,他绕回点心房拿东西去了。
周汀见江筠还在窘迫,竟有些不是滋味,“小子真是眼拙,明眼人多看几眼就知道你是姑娘了。”
江筠低头道,“我是无所谓,不要坏了姐姐的清誉才是。”说罢脸上又热起来。
孟桓轻咳了一声,“听书,都不知道说到哪儿了。”
“说到这一紫一白两妖腾跃而起,打得天上无光,霜寒遍地。在地崩山摧之际,猛然嗅到了一丝人味儿。定睛一看,原来是这青鸢吓瘫在草丛里。
两位大妖齐齐收了法,将利爪伸向青鸢。
眼看就要被撕成碎片,青鸢向前低身一滚,开了结界抵挡妖术。快撑持不住时,她急得大喊:‘二位神仙孰强孰弱,还未见分晓,何必理会我这小小凡人!’
那白龙笑道:‘既是凡人,又如何冲破结界上山来?’
‘自作聪明,你一上山我便知道是天印的道士,真是不知死活,’那虎妖也狞笑不止。
青鸢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万念俱灰之时,两妖化作人形,信步走到青鸢面前……”
“天印!听说这一派在京城至江北一带无出其右……”周汀兴奋道,“我幼时还随兄长去蓬莱游赏过,那里的道观真如仙人所居!”
江筠思索道,“我在求仙书里听过这一派,但在江中和江南,还是巫袭更有名气。”
“哎,这不就应了那句‘南巫袭,北天印’,倒是侍奉皇家的御行名声没落了。”周汀有些唏嘘。
江筠突然想起,身旁的这个不就是修道的吗?忙看向孟桓。
孟桓知道她目光灼灼,却只作视若无睹。
周汀也凑过来一看,他惊讶道:“桓兄是巫袭正传!看这发带颜色便知,御行是金色束带,巫袭银色束带,天印是玉色丝绦。”
虽然他的发带编进了冠簪束发里,还是能看清式样的,“当真!这发带岂不是人人都能充数?”江筠发问。
“除了修道之人,无人敢冒认名门吧。听说要是被同行发现了,会当面一争高下……”
见他俩当着本人面你一言我一语,孟桓终于忍不住了,“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音未落,周汀便将竹椅挪到跟前,满眼都是崇敬。
孟桓笑叹了一口气。大郢没救了,一个个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就知道迷恋这些怪谈仙术。
“桓兄你真的会法术吗,这世上当真有精怪吗?听说修道之人都能感应出妖邪的存在……”
孟桓想了想,阴阳怪气答道:“这话不假。你这么喜欢妖邪精怪,该不会是他们的同类吧?”说罢扇子一合,抵着他的额头说:“怪不得我从你身上,觉察出一丝异样……”
江筠听得茶也洒了,周汀自然是目瞪口呆:“完了,我不会被妖邪附身了吧?桓兄救我!”
“呵,”孟桓打开扇子,冷笑道,“简单,你给我准备一万两银子,我替你做一场法。”
得亏他漫天要价,不然周汀就信以为真了,他讪笑着坐回去。
江筠听了这些不得了的东西,对孟桓不由得更钦佩一分。
此时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也不知究竟到哪一出,三人在连片的哈欠声中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