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安
所有人的心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寒冬腊月，河水冰冷刺骨，就算是会戏水的壮汉，也不敢在这种时节下水。
慕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接着，田娟儿也哭了。容掌柜的眼泪也无声地落下来，打了自己几个巴掌，嘴里还骂着：“都怪我！都怪我！苏姑娘，是容姐不好，害了你啊！”
小六子看着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的林清风，大气也不敢出。
众人面面相觑，已经知晓事情的大概：容掌柜今日带着三个年轻姑娘去莲花观烧香，结果马受惊，其中的苏姑娘被抛出车外，滚落山崖，最终掉入河里。
从苏姑娘落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如果是在陆地上，还有生存的希望，可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恐怕早已落难。
除了女子们的哭声，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终于，有伙计怯怯地咳嗽一声，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小六子轻声唤道：“少爷。”
“少爷。”
林清风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河流。
“少爷！”小六子终于提高了嗓门喊道。
林清风转头看向他，小六子分明看到林清风的眼睛映着火光很亮很亮。
小六子的心怦怦直跳：天啊，少爷这是……哭了？
林清风深吸口气，道：“小六子，你让大家去附近找家客栈住一晚吧。”
“那少爷你呢？”
“我想顺着河流往下找。”
“少爷，你疯了？！”小六子叫道。
“再说我就让你永远离开林府！”林清风怒道。
小六子从没见过温文尔雅的林清风也会说这种重话，立刻闭了嘴。然后，招呼众人可以离开了，去附近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回扬州城。
可是众人林清风不放弃，谁也不敢走。有人向前说道：“少东家，您平日里没苛待过俺，就这回找俺帮忙也是为了救人，俺不走。”
众人也纷纷应和：“对，少东家不走，我们也不走。”
林清风看着众伙计被火光映红的脸，觉得山风似乎不那么冷了。
“好，请各位与我一起沿河岸走一趟。”林清风重整旗鼓，继续带着队伍沿河岸下游搜索。
“苏姑娘——”
“苏姑娘——”
山谷里，山风将人们的呼喊声传得很远很远。偶有野兽嚎叫，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监视着人群，但因为人多势众且火光冲天，野兽们都不敢靠近。
大概走了十里路，人群中有人看到不远处岸边有一点灯火在黑夜中闪烁——有人家！
此时已是凌晨，正是最冷最黑的时候，偏僻之地竟然有人家亮着灯，就好像是在专门等他们靠近。
林清风心中掠过一丝希望。
小六子自告奋勇道：“少爷，我找个伙计与我一起先过去看看。”
林清风冲众人喊道：“我们俩先过去看看，你们留在原地继续搜查。”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接着便以跑的方式奔向那点荧光。
跑至近处，才发现那是一间用木头和茅草搭成的小屋，小小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
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小屋门由里向外打开了，走出一位身材健硕目光如炬的老伯，约摸五十岁的年纪。
林清风作了一揖：“晚辈林清风，敢问老伯今日是否曾见过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
老伯粗粗地“嗯”一声，指指屋内，示意林清风进去。
林清风一进门，就见苏静正半躺在一张小床上，头上缠着棉布，正以感激的目光笑着看他。
她还活着！还活着！
心终于安了。
小六子惊喜道：“太好了，苏姑娘还活着！少爷，我去跟大伙们说一声。”说完就跑了出去。
苏静带着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啊，让东家和大伙为我担心了。我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是这位吴老伯和吴大娘救了我。老伯，大娘，这位是我东家林公子。”
林清风这才注意到，床边还坐着一个约五十岁的大娘。
林清风立刻行礼道谢：“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吴大娘看了看林清风，又看了看苏静，打趣道：“我就说嘛，这山谷从没这么热闹过，如果不是一直喊‘苏姑娘’，我还以为是迎亲队伍呢。”
苏静应道：“是啊，我的东家和朋友们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了。”
一句话，滴水不漏。
林清风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静，虽然现在的她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被划了裂口，可是在油灯火光的映照下，白晳的脸像抹上了红妆，像山谷溪边绽放的小花。
林清风皱皱眉：“你的头伤得怎么样？”
苏静：“嗯，滚落山脚的时候撞到了树桩子。吴老伯出来打猎，发现了我，就把我带回家了。”
林清风：“还有其他地方有伤吗？”
苏静：“身上还有些皮外伤，已经上过活血化淤的药，不用担心。”
林清风：“我能不能看看？”
吴大娘在一旁笑了：“林公子，女儿家的身子是不能随便看的。别担心，我家老头是个猎户，经常受伤，用我家的创伤药，休养几天就行。”
林清风：“是我冒昧了。”
苏静：“东家，你带了多少人出来？听声音似乎来了不少人。”
林清风：“有二十多个人，我把聚宝楼里当值的伙计全叫来了，另外，容掌柜慕雪她们也来了。”
苏静沉吟道：“这么多人，老伯这间屋子太小，外面又冷。吴大娘，这附近有客栈吗？”
吴大娘：“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客栈。不过，沿河再往前走两里路，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个祠堂，可以在那里歇歇脚。”
林清风：“好，等下他们到了我叫他们去那里休息一下。”
苏静好奇问：“吴大娘，既然两里外就有村子，你们两人为什么还住在这里？”
大娘笑了笑：“我们以前都是那个村子里的人，我前面的丈夫死了，我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寡妇，处处受人嫌弃。只有他不嫌弃我，还不顾族里反对娶了我。”说着，指了指老伯，脸上的笑容和皱纹更都深了，但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他从小就是个哑巴，爹不亲娘不爱，兄弟姐妹也欺负他。两人同病相怜，干脆离开村子，就在这山里过日子。”
吴大娘说的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有苏静和林清风默默听着，想象着当年的情景。
苏静：“真是对不住，让你们想起了不好的过去。”
吴老伯摆摆手，好像在说：没关系。
吴大娘：“没什么不好的，挺好的，我们过了二十几年安稳日子，没人打扰也没受人欺负，这辈子算是值了。人啊，只要饿不死，日子总能过下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慕雪、田娟儿和容掌柜的声音。
慕雪：“苏姐姐！”
田娟儿、容掌柜：“苏姑娘！”
三人一同走进了屋子，本就狭小的屋子更拥挤了。
慕雪一看见苏静就搂着苏静的脖子，“哇哇”地哭个不停：“苏姐姐，我还以为你，你……”
苏静摸摸她的背，温声安慰道：“好啦，我还好好的呢。老伯和大娘救了我，我没事。别哭了，啊”
慕雪才抽地止住了哭泣。
容掌柜红肿着眼睛，问：“苏姑娘，你伤得重不重？”
苏静：“都是皮外伤，过几天我就可以活蹦乱跳，容掌柜你放心吧。”
容掌柜用手帕擦擦眼泪：“这就好，要是苏姑娘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以后可是没脸活了。都怪我，非要拉着你们去莲花观才出的这档子事。”
苏静道：“容掌柜，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决定去莲花观的，而且，马受惊是马的事，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人有三灾六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我好着呢。”
容掌柜噗嗤一声笑了：“苏姑娘有时候说话真的是，是什么来着？”
“惊世骇俗。”林清风接道。
容掌柜：“啊，对对对，惊世骇俗。苏姑娘与旁人就是不一样！”
田娟儿若有所思，疑惑道：“马儿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受惊呢？”
林清风：“此事需要查一查。不过现在还是先安顿一下大伙，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容掌柜，沿河往下走约两里路有个村子，村子里有间祠堂，大伙可以在那里歇歇脚。明天安排人叫几辆马车送大家回扬州城，麻烦容掌柜你到扬州城后跟我母亲说一声，叫她不必担心。”
容掌柜：“好，听少东家的。”
林清风转而对小六子说道：“小六子，明天你找一辆马车，过来接苏姑娘回去——”
“先别让她动身，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稳妥些。”大娘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清风的话。
林清风：“那就依大娘的话。明天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小六子：“是。”
林清风看看屋外的人影和火光，走出屋子交待几句，又返回屋内，对众人说：“你们都先离开吧，我留在这里照顾苏姑娘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