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苏静的目标
船行半月，很快就到了中秋。
这天夜里，林清风敲响了苏静的房门。
“东家找我有事？”林清风极少入夜后找她，苏静有点愕然。
“今夜是中秋，外面月色正好，想请苏姑娘与我一起赏月，不知苏姑娘可愿意？”
苏静嫣然一笑，道：“既是东家邀请，自然是愿意的。”
此时月已东升，就像白玉圆盘嵌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月色正浓，洒满江面。甲板上赏月的人不少，或席地而坐或倚栏凭风，人人都陶醉在这月华笼罩的江面上。
苏静想起《春江花月夜》，此情此景，不正是张若虚笔下的月夜吗？正当苏静为古人的文学造诣而惊叹时，耳边响起林清风的声音：“苏姑娘，可饮桂花酒”
“好，来一杯。”
林清风将一只装满酒的小酒杯递过来，她接住酒杯，嗅了嗅杯中佳酿，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鼻。她本是不喜饮酒的，但因这浓郁的桂花香，她忍不住喝了一口，竟然完全没有酒的辣味和苦味，而是甜甜的味道，很快就把一杯酒喝光了。
林清风见她喜欢，又给她续上一杯，两杯酒下肚，苏静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林清风微笑着看她喝了两杯，问道：“喜欢喝酒？”
“不喜欢。可你这桂花酒，不像其他酒那般辣喉，反而更像是一种果汁。”
“这桂花酒配料只有酒曲、糯米和桂花，味道清甜，是很适合女子和孩子喝的酒。不过也不要贪杯，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原来如此。”
“苏姑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事？”
“普通人做差事，是为挣钱，你做差事，也是为挣钱，可是你对差事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与普通人不同。”
“有何不同？”
苏静拿起酒壶，给自己和林清风各满上一杯。
林清风喝下酒，接着道：“都是为挣钱，可普通人做差事，就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任务完成后，就满心欢喜地做自己的私事去。而你做差事，好像很……很享受做差事这个过程，完成后，你反而有点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事的样子。你能明白我的疑惑吗？”
苏静沉下脸，很快又抬头望着天上的满月，转而又笑了，朝林清风问道：“东家，你可知有些人连挣钱的资格都没有？”
林清风点点头，道：“若身有残疾，是有可能的。可你四肢健全，身体康健，怎么会没有资格？”
苏静道：“虽然我现在四肢健全身体康健，可不代表我将来也如现在这般啊。况且，我有我自己的目标，一想到自己距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我就高兴。”
“什么目标？”
“在扬州城内购置一块地，建一所房子。然后，存一笔钱到钱庄里，每年靠吃利息过活。”不知是不是因为月亮倒映在苏静的眼睛里，当苏静说出这话时眼睛特别亮。
林清风不解地问道：“你一个年轻女子，为何要自己购地建房？你哪怕是随便嫁个男人，都会有房有地的。为何要这么辛苦自己去挣？”
苏静看他一眼，又满上一杯桂花酒，喝一口，道：“不是自己的房子，就有可能被人赶出去。”
“按我朝律法，夫妻二人成亲后，男方的财产也是属于女方的。”
“那我又如何保证这个男人不会三心二意，或者直接把我休了呢？”
林清风一时无言以对，这种情况虽然少，可并不是没有。
苏静继续道：“可以凭自己努力就能挣到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借他人之手得到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况且，女子成婚后，就要生儿育女，哪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既然婚后就要过仰仗他人鼻息过日子，还不如自己走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路。”
林清风沉默半响，终于开口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林某真是受教了。”
苏静见他如此谦虚客气，似乎替他解围道：“东家不必自谦，这些道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还是别说这些了，我们继续喝酒赏月。来，东家，干了！”
两人在甲板上继续喝酒，直到一壶酒见了底，苏静此时终于感到这桂花酒的后劲。她觉得全身发热，脑袋胀痛，身体轻飘飘的，便直接躺在甲板上睡了，嘴里还念叨着“东家……干了它……好喝”。
林清风摇了摇她肩膀，轻声唤道：“苏姑娘？”
苏静鼻子里“嗯”一声，就再没反应。
中秋的夜晚，江风带着些冷意。林清风把苏静横抱起送回厢房，将她放到床上时，听到她嘴里在念着什么。林清风把耳朵凑近苏静嘴边去听，只听到“暖暖”两个字。
暖暖？莫非是苏姑娘觉得冷了？林清风又给她盖好被子，看了她一会儿，才准备离开。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眼光不经意地掠过窗边小茶几上放着的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前尘遗梦”四个字。
他好奇地拿起册子，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幅画。
有底下带轮子的盒子，盒子前面还有像眼睛一样的东西，有像小鸟一般张开翅膀的在空中飞翔的圆柱，还有许多方形柱子鳞次栉比地排列着直冲云霄……每幅画都是林清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
就在林清风感叹苏静想象力丰富异常时，一幅人物画赫然出现在眼前。
画上有两人，似乎是一对母女，长得很相似。女儿的身量只到母亲胸前，母女二人衣着奇特，露出手臂和小腿肌肤。母亲正拉着女儿的手在笑，笑容很温暖灿烂，可是眼神里却透着深渊一样的悲伤。
等等，这位母亲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林清风的这一念头让他突然惊醒过来——偷看别人的画册非君子所为，便赶紧放下册子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