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你，便不苦了
出宫已是深夜。
一路上，顾星辰都没怎么说话。
车辙压过路面，在寂静的深夜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承颐笑意温暖：“怎么，进宫一趟，吓傻了？”
顾星辰盯着他，久久不语。
她是医生，见惯了生死，死神来了，是谁也阻挡不住的事，可当她真正见识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竟就能被另外一个人轻易左右时，她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原来，并不是传说。
良久，顾星辰终于盯着他开口：“这么长时间，你很辛苦吧？”
周承颐的笑容，刹那定格。
辛苦么？
当然。
可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苦，有人眼睁睁看着他喝下那一碗碗绵长的毒，有人亦看着他深陷泥淖而轻笑着袖手。
珍而重之的，他吻上了她的唇瓣。
大冬日，数九寒冬，铺天漫地的严寒。
她的唇瓣温热莹润，一滴泪蔓延至口齿之间，苦涩的咸甜中，他声音喑哑：“有你，便不苦了。”
一路再无言。
万籁俱寂。
他靠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回到府中，天边已近破晓，熹微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在天边洒下一线丹红，周承颐还在沉睡，顾星辰没有叫他，自己先悄悄下了马车。
正好今天她没什么事，决定去干一件她早就想干的事。
下人房中。
洒扫的丫头们已经起床，看到她进来，先是一愣，随即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奴婢们拜见王妃娘娘。”
“赤桃呢？”
从那天晚上，赤桃把她扔在初凉山的亭子里，顾星辰就再没见过她。
洒扫的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年长一些的丫鬟道：“回王妃娘娘，赤桃她，她有自己的房间，王管家吩咐了，奴婢们不敢轻易打扰赤桃姐姐。”
即使，那间房里夜夜传出凄厉惨叫，他们也从不敢涉足半分。
“在哪儿？”
赤桃什么时候在王府有这么高的地位了，她都没住上单间呢，一个小丫鬟倒先住上了？
问清楚地方，顾星辰直接抬步而去。
那是王府的一处僻静院子，平素里就放些杂物，杂物堆边上只一间柴房。
顾星辰就要推门，王管家匆匆过来，恭敬道：“王妃娘娘，这种腌臜地方，王妃娘娘还是不要过来了，有什么事，您跟奴才说，奴才都会帮您办好的。”
“本王妃想干什么，还轮到你一个管家来说了？”
“奴才不敢。”
顾星辰推开了柴房的门。
一股恶臭气息扑面而来，顾星辰不由得蹙眉，是有老鼠死在这儿了？
破晓前的黑暗最是纯粹，顾星辰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屋子里的黑。
微弱的呼吸声在不远处响起，赤桃气若游丝的哀求：“王管家，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口水喝吧。”
“王管家，掌灯。”
顾星辰低沉出声。
角落里，原本微弱的声响顿时变得急促：“小姐？是你吗？小姐，救救我，救我……”
她不再称呼她为王妃娘娘。
而从了在顾家的称呼。
无论如何，她是顾家的陪嫁丫头，是跟她一起的。
王管家点了灯，昏暗的光线中，赤桃蜷缩在柴房一角，露出来的胳膊断成半截，露出森森白骨，身上的衣服衣衫褴褛，有些地方因着天气寒冷，生了冻疮。
顾星辰本来对赤桃还存着气，想亲自收拾她一番，可如今看她这副惨状，到底也没了多少怒气。
不过，她也并没有心善到想要救她一命。
天子的心思最是难猜，今天，他没有追究起这件事，只处死了一个李谦弈，那明日呢？
明日天子想起了这个赤桃的丫鬟，人在这里，晋王府终究是脱不开关系的。
“赤桃，走到今日，是你活该。”
顾星辰不欲再跟她多说，转身就要出去。
赤桃盯着她，脸上却迸出汹涌恨意，如果不是这个草包，她何至于能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王爷的手段她见识过了，为了活命，她亲手把能害死李谦弈的东西送到了李府。
她以为自己戴罪立功，王爷能给她一条活路，可现实呢？
她胳膊断了，整个人半死不活的被扔在四面透风的柴房。
“顾星辰！你以为，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告诉你，你跟李谦弈密谋害死王爷的事，王爷都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你还能活多久？迟早，迟早你会跟我一样，死的比我还惨！”
顾星辰脚步一顿，他都知道？
“你说，他知道什么？”
赤桃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声音尖利：“早在你那晚回府之后，王爷就知道了，我亲口告诉他的，哈哈，晋王死了，你也别想活，你们都别想活！李公子，李公子迟早会救我！”
她脸上带着发狂的笑和最后的恨意。
看来，她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进过宫。
还带着最后一丝不着边际的幻想。
顾星辰决定送她一程：“你的李公子，这会儿怕是已经到阎王殿报到了，你快点跟上，说不定还能跟他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赤桃眼里最后那点光黯淡下去，接着，喊出最后一声不甘，她躺在那里，彻底没了声息。
顾星辰心头闷闷的，转身，吩咐王管家：“赤桃感染风寒死了，叫人过来敛了吧。”
“是。”
回到房间，周承颐已经醒了，正慵懒的看着她。
顾星辰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他，为什么知道了她跟李谦弈密谋的事，却一句也没提过，万一，她真的存了害死他的心呢？
她不说，周承颐也不提。
他如常一般昏迷，只是，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多数是跟她在药房里静静的陪着她侍弄那些药材，又或者，在揽阅轩看看书，写写字。
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仿佛王府里从未有过一个叫赤桃的丫鬟。
这么过了几日。
顾星辰终于憋不住了，她心里藏不住事，还是决定坦诚布公的跟周承颐聊聊，而且，这件事之后，她也更加确定，周承颐并不如她看上去那么简单。
能在风雨权谋中长大，会简单么？
就凭他不着痕迹的让李谦弈送了命，还能完全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顾星辰就对他生出了那么一丝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