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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 章 第三天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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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到的浅眠,在心理层的最深处窥视我自己。

    明明睡着了,室内光亮依旧清晰到感知。

    然而现在已经不算是现实。

    不知道所有心理感冒的人缺乏睡眠是不是与我的原因一致,因为对梦境的恐惧而无法安心。

    现实里的创口会被梦境日复一日地腐蚀,会重新强烈地复现,并加剧这种印象。

    永远向你告知。

    你留在原地。

    杨秀芹在婚后改了姓,她曾经在街道有一个日化用品超市,同时也卖菜。

    那年她想生个儿子,结果连个女儿都没得到。

    后来尝遍珍草宝药,又请高人指点,她的宝贝儿子才出生。

    但是听说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挨打了,杨秀芹的丈夫打顺手了,尽管起因是因为杨秀芹没有立刻把他的儿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已经打习惯了,也不怎么好停下来。

    于是打杨秀芹变成他的某种庆祝仪式。

    庆祝生气,庆祝大喜。

    打得人尽皆知,也不会影响他少喝一杯酒。

    人就是动态的水流,白天他可以带着一堆人去堤坝固堤,晚上他可以打得杨秀芹的眼睛膨胀开来。

    我只能在屋门后面写作业,写了我恨他,写完就要擦掉。

    他对我不管不问,我也不要求他什么。

    杨秀芹的儿子被他背着把三里八乡的道路反反复复也许走了有上万遍。

    杨秀芹被他打的大大小小的伤,没有过万也有八千。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杨秀芹,好像如果他不恨的话,就没有办法呼吸。

    那个时候我们住在靠近巷子口的第二家,靠近巷子口外的电线杆上有个大喇叭。

    每天傍晚会播报村社的通知,当天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也会有人出来说点鼓励的话。

    杨秀芹等在大门口,戴着她的红色丝巾,朝远处看着。

    我站在屋里,布满污渍的窗纱是傍晚的天幕的眼睛。

    杨秀芹会带着笑走过去接过她的儿子,没有人搭理她。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杨秀芹始终如同我在学校图书馆里借来阅读的陌生语言的书。

    起先我只是好奇,后来这本书无时无刻展阅在你的眼前,我被迫观察她的生活。

    承受她刻意隐藏的压抑,一切都让我恐慌。

    直到我明白她要我继承她的这种痛苦。

    呼吸。呼吸。

    醒过来就是一个大喘气。

    摸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6:08分。

    看来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

    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倒了一杯水。

    早上不打算吃别的,准备了酸奶和麦片,酸奶在外面的厨房间,要经过喻匀沈现在住的房间。

    我没多犹豫,料想他现在肯定没起。经过他房间的时候,我站住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声音。

    走到厨房,拿了冰箱里的酸奶往回走,再经过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门开了。

    我准备装作没看见,快速走过去。

    “早。”

    这个位置和看见女人从他屋里出来的场景格外相似。

    “早。”

    “这么早就起了?”

    他坐在床上,被子裹着脑袋,看上去并不怎么清醒和智慧的样子。

    “嗯。拿个酸奶。”

    我扬了扬,示意他看。

    “好吃吗?”

    他明显支撑不住,我看着他揉了揉眼睛,直直倒在被面上。

    头发懒散得如同他本人,东倒西歪。

    他仍然穿得一件短袖。

    我注意到房间里并没有开空调。

    这人的体质还真不错,以前见过不少人在冬天穿短袖,我自己可达不到这个水准。

    回过视线看着他,又没有动作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开口决定回答他的问题。

    “还行吧,之前吃习惯了,一直这个口味没换过。”

    我刻意压低了声音,防止他真的睡着,结果我又把他吵醒。

    “……”

    没人回应,我捏了捏酸奶壳子,准备迈步回房间里去。

    “是吗。”

    “我之前吃过一些,都不怎么对味。”

    不知道又怎么努力支撑起来了,我看着他双手撑着,自己折腾到靠枕上。

    双手交握,按着身前的被子。

    看来困意折腾得他服服帖帖,原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非常微弱的聚焦。

    他自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被子掀开,整个人就前倾着,扶着墙面走了过来。

    “好吃吗?”

    “可以尝一下吗?”

    被他未经思考的动作,吓到的我,立刻交出了拿在手里的酸奶,放进了他手里。

    “谢谢。”

    喻匀沈一整个醉酒的感觉,我侧过身,假借揉鼻子,手捂着使劲嗅了嗅附近的空气,发现没有半点的酒味。

    那困成这样就为了吃个酸奶吗?

    不会吧。

    我看了一眼已经被他拿在手心里转着玩的包装壳子。

    真有那么好吃?

    我摇摇头,手里的酸奶没了,我打算去再拿一瓶。

    刚抬脚,喻匀沈就摇摇晃晃往门上一靠,整个人顺溜着往下滑。

    “哎。”

    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使劲往上提,勉强把他扶正。

    “这么困起来干什么,为个酸奶啊?”

    根本就不能放开,仗着我撑着他,他整个人都卸了力。

    全身的重量估计都放在他的左肩上了。

    “你一大早爬起来吃的酸奶,会难吃吗?”

    不是,这是图啥。

    我也跟着靠在了门上,他这个身量我完全支撑不住,多一秒两个人全都要摔。

    “谁跟你说我一大早起来是为了吃酸奶啊。”

    真是离了谱了。

    “那你这么早不睡,拿酸奶干什么的,总不能是酸奶洗脸吧。”

    “请你注意一下前因后果,我是先醒,然后拿酸奶喝。”

    “不是先为了酸奶,然后醒过来。”

    “好吧。”

    喻匀沈适时住了嘴,然而逐渐覆盖过来的体重让我觉得不妙。

    我把他往右侧推了一把,仗着他现在并不怎么清醒。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我脚步放得很轻啊。”

    “你把酸奶外面洗了一下吧。我听到自来水的声音了。”

    额。

    “那离你房间也不近啊,你耳朵这么好吗?”

    这人又把眼睛给闭上了,说得字句开始含混,我稍微靠近一点才能听得清。

    “睡眠浅,没办法。”

    得。

    “那你要不继续睡吧,我不是什么危险份子,你不用提心吊胆的。”

    喻匀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是的,但是你会偷吃。”

    我真的要骂人了啊。

    “闭嘴。”

    喻匀沈抿抿唇,用力点了点头。

    “行了,酸奶也分给你了,你赶紧去睡吧。”

    这个困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扶我一下吧。”

    喻匀沈笑出声,“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活该啊你。

    我扶着喻匀沈往床边走,这人确实是全程没有睁开眼睛,我估计要是把他带沟里,他也是愿意的。

    喻匀沈几乎是摔上床的,因为我是真不住他这个身高和体重。

    摔到被窝里他立刻就带上了笑,“哎呦,一个酸奶的费用,就是我的脸面吗?”

    他用手摸了摸撞疼的那边的脸颊,“好狠心的商家。”

    “闭嘴吧你。”

    我帮他把被子盖好,随后走出去帮他把门也给带上。

    困了跟醉了一样。

    看着就挺离谱的。

    我反正被他折腾的,一开始确实是剩余一些困意,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困了。

    不仅不困,还能去跑两圈。

    一个早上,早饭就着酸奶吃完了,同时也在看电视剧。

    等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吴于句打了视频过来。

    “你和喻匀沈住在一起?”

    “啊?”

    “怎么可能。”

    我靠。谁又卖我。

    和喻匀沈见了面的事我谁都没说,不可能有人会知道啊。

    不会是喻匀沈和自己经纪人说的,结果经纪人不小心透露出去,让吴于句知道了吧?

    “别装了。”

    我靠。

    消息也要灵通了。

    “好吧。”我决定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听从发落。

    “你怎么知道啊?谁卖我?”

    “没人卖你,他经纪人打电话我正好听到了。”

    吴于句那边有笔滑过纸面的声音。

    “好吧。”

    “不愧是大学霸,这都能被你发现。”

    “不用奉承我。你想好怎么打算了吗?”

    “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们……”

    吴于句停顿了,那边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我们怎么了?”

    过来大概有十秒钟,吴于句的声音又传递过来,“你们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会不清楚吧。现在你们还在一个屋檐下待着,你真的不想继续什么吗?”

    吴于句问得很委婉,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我的语气也尽量郑重起来。

    “只是凑巧,他认识我的房东,或者说是亲戚关系吧,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在这待过……我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再说了我也不能一看见他就溜吧,那不是更显眼。”

    我说了一大顿,吴于句没个声回应。

    “我总觉得你还挺喜欢他的。”

    又停顿了十秒他才继续。

    “你的直觉出现了失误。”

    “最好是吧。”

    我听见吴于句叹了一口气。

    “你……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喻匀沈这种人永远会有下一任,他永远会有别的一种选择。他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了谁去暂停他的脚步。”

    “你也永远不能去信任他对感情的忠诚。”

    “喜欢这种人,喜欢明星,都是不能去想结果的。”

    结局永远不会是你想要的那一个。

    这点我知道啊。

    我又不能去打断吴于句。

    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吴于句一向习惯承担照顾者的角色。

    在时间长久地训化一下,他慢慢无法褪去这种习惯。

    “我知道的,其实我都没有主动靠近,就是真的凑巧。”

    为了防止吴于句继续担忧,我想继续补充点什么。

    可越说越觉得话语的徒劳,和人本身的无力。

    再随意聊了几句,吴于句去开会了。

    挂了电话我静下心来反复思索吴于句说的。

    这些我自己何尝不知道。

    只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贪心。

    吃了一颗糖,就会想要吃第二颗。

    有了一天,就想要第二天,就需要一个月,或者一年。

    我躺回沙发,和喻匀沈在窗户边的椅子我一直没有放回来。

    这样方便模拟那种雪天的情境。

    大部分时间都是好的,只有一小部分,让人觉得痛苦。

    比如聚会带来的幸福感,和预感离别到来的无措和失序。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偶尔做做梦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还能做多久的梦呢?

    躺下就很困了,眼皮直打架,我也顾不上现在是几点钟,扯过毛毯就给自己盖上,倒头就睡。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睡得很熟,也没有去看联系人迷迷糊糊就接了

    “喂?”

    “嗨喽,请问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

    “你上次好像想吃香锅的,怎么样,这次一起去吗?”

    我重新坐起来,不可否认香锅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依旧很困,我只好侧靠着沙发背,靠着一点清醒的念头支撑自己不要继续睡过去。

    “什么味道的?”

    “啊?”

    “香锅什么味道?”我重复了一遍,因为不满对面的迟钝,我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听起来不会显得开心。

    “你想什么味都行。”

    哦……

    都行。

    我可能真的是太困了,一直到电话挂断,我都没有意识到跟我通话的人是谁。

    喻匀沈最后走过来敲了敲门,我瞬间惊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自己支楞着自己,走过去给喻匀沈开门。

    这次我记得锁门了。

    “走吧,去吃吗?”

    “吃什么?”

    刚睡醒去,各方面的记忆并不是很完善,喻匀沈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楞在门口。

    我努力在我的记忆中回溯。

    终于,五分钟之后,我把脸洗了,这才清醒过来,想起来我和喻匀沈答应的事。

    “现在去吗?”

    喻匀沈把口罩拿出来示意,“没什么问题。”

    说得也是,只是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接吻,没必要弄成这样。

    太顾忌,显得太不落拓了。

    “走吗?”

    喻匀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去的话也差不多时间。”

    “行。”我点点头。

    我拿上外套,和喻匀沈一前一后走出去。

    他锁的门。

    雪依旧在下。

    成片的雪花落在手心里融化。

    我接住了,喻匀沈也伸出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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