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迷途知返
我心里一惊,这张辇莫不是要效仿嘉靖朝诱捕汪直的故事了?
嘉靖年间,浙直总督胡宗宪有意招抚盘踞日本九州的海盗首领汪直,却被浙江巡按察使王本固横插一脚,将汪直凌迟处死。
这事才过了几十年,朝野之间也都还记忆犹新。
张辇如果走了这一步昏招的话,那崇祯这乱局就真的没解了!
流民谁人还敢再降?清兵入关说不准还要提前,就只有坐看那帮占据大片良田却还不纳粮的朱氏子孙,一天天掏空这大明江山。
张献忠做捕快这么些年,自然也是知道汪直的事。
看他的样貌,也和我差不多,都是一脸惊惧之色。
张辇在那堂上,终于又开口了,
“堂下可是张献忠张大人?”
张献忠确实算得上个人物,很快就镇静下来,拱手拜道,
“不敢不敢!大人谬称了!小人米脂捕快张献忠参见知府大人,特来负荆请罪了!”
张献忠如此谦卑的态度,确实让张辇有些出乎意外,忙吩咐左右道,
“快!给张大人安座!”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最坏的局面总算没有出现!
张献忠刚入座,就听到张辇又说道,
“这些时日,张大人为了米脂灾民,可谓殚精竭虑了!”
这明显是在试探张献忠收拢流民的意图了。
张献忠自是也明白这层道理,赶忙解释道,
“大人!卑职只是恪守当差的本份!知县晏子宾大人,为那刁民李老三挑唆遇害后,小人幸得众乡亲信赖,被临时公推出来领个头。卑职也是怕这米脂灾民流走他乡,这才沿路收拢,不曾想惊扰到了大人。”
张辇听后,心中也大概有了个数,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问道,
“哦,李老三?这等恶人现在何处?”
张献忠心中暗自庆幸,多亏当时借故斩杀了李老三,不然现在还真不好解释了。
于是,平静地向张辇回复道,
“回大人!那恶人李老三,前些日已被卑职在寨中斩首示众了!”
张辇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又向张献忠说道,
“张大人果然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不知往后有何打算?”
张献忠闻言侧身,拱手说道,
“大人!卑职只求米脂乡亲能够固守乡土,安然度过此次劫难。至于小人,只愿能与众乡亲归于乡野!”
张辇望着张献忠沉思良久,对身旁的通判安排道,
“带张大人和这位小兄弟内堂说话!”
内堂茶几两侧,张辇张献忠按主客分别落座。
张辇端起茶盏,撇着面上的茶沫,像是自言自语道,
“朝廷的赈粮算着再过些日子就要到了,这米脂的灾民,本官这阵倒已有安置的法子了。”
张辇顿了下,转头看了眼张献忠,又望向通判,继续说道,
“至于张大人,我倒有些想法,如此良才,浪费着实可惜!这米脂知县的位置也还空着,不如由张大人屈尊先代领着”
张献忠本只想让知府安置好这些流民,自己也好尽快脱身,并未做他图。
一听这话,慌忙离席,拱手单膝跪地谢道,
“卑职谢大人恩典!”
张辇见状,连忙摆手自谦道,
“张大人莫要如此!请起!请起!这事还需我和通判大人商议之后,再向朝廷奏报。”
正常情况下,这知县的空缺,确实一般都会由朝廷指派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出任,设置流官。
可如今陕北荒乱,平定民变是当务之急,下面知县的任免,知府的意见奏请朝廷后,基本就是最终的决策了。
米脂民变的事终于解决了,原来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张辇和张献忠,都松了一口气,算是皆大欢喜了。
内堂中气氛也融洽了不少,张辇应该是到兴头上了,聊起了自己的为官经历,时不时还开起了几句玩笑。
聊到当前的大灾时,张辇脸色又沉了下来,默默地忧心说道,
“只是不知这大旱到何时才是个头!”
张献忠的笑脸也慢慢收敛起来。
大灾之年,官府民间担心的都是粮食收成,哪一季断了,口粮也就没了。
明朝时,主要粮食作物只有稻谷、小麦和黍子,产量有限不说,还要靠天收,旱涝都会造成欠收。
万历开始,全国人口却开始快速增长,在崇祯继位前,有说法是已经接近2亿了。
所以,在古时,人口是资源,也是一种负担!
口粮的解决方法要么节流,要么开源!
我盘算着这阵也是地理大发现时期,西方人满世界流窜的时候,把各地的农作物也带向了世界。
荷兰人这时应该已经把土豆引入了台湾,这不就是天然果腹的粮食吗?
18世纪的爱尔兰人,正是种植了土豆,才摆脱了饥饿的阴影,人口出现快速增长。
虽然后面由于晚疫病菌引起土豆绝收,造成大饥荒,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土豆作为口粮的重要性。
想到这,我拱手向张辇说道,
“大人!小人听闻东南孤岛夷洲,有一种西洋人引种的食薯,皮薄肉厚,不择土壤,不择天气,产量颇丰。或煮、或蒸,食之粉嫩异常。大人何不差人前往打探一番,引种到延安府?”
张辇很是吃惊地看着我,
“世间竟有这种神物?小兄弟从何得知?”
这就尴尬了,总不能说我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吧,只能乱编了一个来处,
“小人也是先前从那市井游商处得知,也有机缘食得一两颗。”
张辇也是欣喜异常,立即让通判安排府中下人马应,前去夷洲打探。
转过身,张辇嘴还没有合住,兴奋地说道,
“小兄弟!你刚才所说如若属实,就真是为圣上和万民做的大善事了!”
张献忠也很是诧异,附和道,
“想不到你十五六岁的年纪,见识和阅历竟如此了得!”
我赶忙自谦地回复道,
“大人过奖了!小人只是平日里喜欢收集这类奇闻异事,刚好让我遇到而已!但小人以性命担保,此事绝对属实!”
张辇看到我貌似有点急了,和张献忠相视一笑,缓缓说道,
“好好好!本官相信此事属实!待那下人取回那个什么,对,食薯,本官记你首功一件!”
正说话间,一衙役在门外禀报道,
“大人!李自成派人求见大人!”
张辇寻思着,刚许诺了李自成再拨三万石粮草,这时日未到,派人过来是有什么变数吗?
想罢,便留我和张献忠在内堂,自己又回到大堂去了。
没料到,来人态度极为嚣张,应该是李自成的幕僚,见了张辇也不行礼,站于大堂中央,高声说道,
“张大人!闯王令我带个话,说这三万石粮草不够数了,需加到十万石才行!”
张辇怒火中烧,强压下脾气,问道,
“哦,这三万石变十万石,可不是小数,不知是增加了流民,还是另有所图?”
不料来人不耐烦地回道,
“此乃大帅军机,岂可向外人道来!”
张辇耐着性子说道,
“你且先回去,本府筹划后自会回复与你等!来人,送客!”
来人转身之际,又丢下一句话,
“大帅只允了五日之期,超了五日就由不得我等了!”
张辇返回内堂时,余怒未消。
我和张献忠问明原委后,也是觉得李自成做事太过了。
思虑了一番之后,我对张辇说道,
“大人!小人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张辇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
“小兄弟,但讲无妨!”
我稍整理了下思路,娓娓道来,
“小人也知道大人之所以隐忍,是不愿治下百姓生灵涂炭,可这领头之人,并不都似米脂张大人这般明辩事理。”
说完,看了一眼张献忠,继续说道,
“小人以为,对这般不通情理之人,应当恩威并施。如今,李自成的流民已距延安府不过百里,大人宜尽早整顿军备,列兵于城门之外,拿出对阵的气势!只是”
我忧心的是,按明制,延安府中的官军,知府是无权指挥的,需由总兵或巡抚调动,这一来一回,恐怕早已水过三秋了。
张辇得知我的担忧,忙宽慰道,
“此事可不用多虑,圣上体恤此次陕北灾乱,已临时授我军机之权。”
我听后,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接着说道,
“米脂张大人如若方便,可将李自成身后的米脂灾民领着,作出击其后翼的姿态!”
“小人愿再赴李自成营中,作这说客,尽力避免这场兵祸!”
张辇和张献忠都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有些诧异,也有些悲壮。
良久,张献忠缓缓地说道,
“大人!卑职谨听调谴,愿带领米脂乡亲,以作侧应!”
张辇这时才正声说道,
“小兄弟!本府将为你亲自壮行!待你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