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兄弟缘尽
洛阳,紫微宫,
安禄山屏退左右,静站于宫门外,长久未发一言。
肥大的身躯已显老态,在宫中显得格外孤寂。
数十年的岁月,拿走了安禄山太多的东西,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轻盈狡黠的少年了。
“贤弟!此番跟随为兄,可曾有悔意?”
安禄山终于开口了,扭头朝我问道。
我一直在身后默默地陪着他,当年的柳城相识,幽州投军,契丹平叛,一幕幕浮现脑际,终于要到最后篇章了。
我平静回道,
“愚弟数十年跟随兄长,从未后悔!”
安禄山稍许欣慰,复又沉默。
这个时空,我虽只是过客,没有开头也不会有结尾,但中间这数十年却是实实在在和安禄山一起度过的。
归期将至,数十年的情谊终要做个了结。
我若有所指地说道,
“倘有来世,愚弟还愿与兄长义结金兰,归野于乡林,纵情山水,把酒言欢!”
安禄山默默望向我,眼中茫然一闪而过,欲言又止。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建号“大燕”。
长子安庆绪封晋王,立为皇太子。
李唐旧臣达奚珣封为左相,张通儒为右相,同理朝政。
亲信严庄封御史大夫,监督朝纲。
我也被封为范阳节度使,辖幽州、蓟州、平州、檀州、妫州、燕州,拥兵八万。
虽然未能在朝中为官,我也很是淡然。
一是知晓安禄山的良苦用心,范阳重镇,非亲信之人不可托付。
二是归期将至,也无须太过计较。
上任前,我专程去宫中向安禄山辞别,
“陛下!”
安禄山一怔,显然还没有适应我对他称呼的转变,
“贤弟!我二人无须管那宫中缛节,还以兄弟相称!”
我心中一紧,安禄山无论如何飞黄腾达,如何暴虐成性,这结拜之义,却从未忘过。
“兄长!愚弟这一别,不知几时才能再见。愚弟只担心这身体,恐此次是诀别!”
安禄山肯定听不出我的话外之音,忙宽慰道,
“贤弟多心了,为兄多派些御医与你,帮为兄照看好这龙兴之地,待为兄荡平那李唐小儿之日,就是我兄弟重逢之时!”
洛阳郊外,河北古道,
安禄山和随行卤簿护卫,已送至十里,
我一再辞谢,
“兄长!千里送行,终有一别!兄长也勿使风尘劳累。”
安禄山仿佛预感到此次是永别般,又送了十里方才止住脚步,
“兄长保重!”
“贤弟保重!”
……
暂居蜀郡的李隆基,经马嵬之变后,已全无北进之心,寄情于山水,行迹遍历蜀地。
太子李亨羞与蜀中偏安君臣为伍,收拾旧部,分兵北上灵武,自行登基称帝,遥尊李隆基为太上皇,是为唐肃宗,建元至德。
至德二年,洛阳快马来报,安禄山崩于寝宫之中。
虽然我心中已有准备,但这一天真的来时,还是难免惆怅感伤。
即令幽州军民肃穆服国丧一个月,城西法源寺鸣钟三万次,府中与市井皆禁声乐。
后有传闻,安禄山驾崩前,已背生毒疮,双目失明,几不能自理。
一侍奉安禄山多年的年老宫婢,熟知其起居习性,事先在床边藏一匕首,趁安禄山熟睡时,刺入腹中,安禄山终因失血而亡。
奇的是,这伺候多年的宫婢,仅剩单臂,右臂不知何故残缺。行刺之时高呼,“老贼!我等此刻久矣!”,似有何深仇大恨。
更奇的是,安禄山身故之后,这宫婢又变得痴痴呆呆,与之前模样,判若两人。
有人说,这宫婢是吐蕃、契丹遗族,潜伏多年,只为族人报仇。
也有人说,这宫婢乃太子安庆绪指使,只为阻止安禄山另立太子,早登大位。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安禄山已如历史记载般逝去。
我没记错的话,正史中李隆基后来返回长安,亲披皇袍于李亨身上,专心做起了自己的太上皇,结束了李唐南北双帝的尴尬。
安禄山去世后,长子安庆绪继大位,后被史思明代之,史思明又被其子史朝义缢杀。
大燕的内乱,让郭子仪、李光弼等朝廷将领逐渐掌握主动,慢慢开始收复失地。
宝应元年,持续了八年的兵祸终于被平息,天下重归一统。
只是不知道我的出现,会不会改变这个时空里史思明的原有轨迹。
想想这场穿越,对史思明是何其不公平。
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就被按了暂停键,思想仿佛被冰封般,人生最宝贵的时间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身体却成为一个陌生人的工具,待魂归本体时,却已是年近花甲的老者。
更可悲的是,刚恢复正常,能够清醒看待世事的时候,却又遭遇刀剑之祸。
思绪万千中,我不知何时竟已睡了过去。
睁开眼时,我又回到了那个旷野,黑袍老者就站在不远处,
“时辰已到,任务是否完成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时空任务算不算完成,只好把有关时空偷渡者的信息和安禄山的结局大致描述了下。
黑袍老者没有任何表情,继续问道,
“这安禄山虽然确是在正史中记载时间死去,你可知道凶手是谁?”
“不清楚!”
我如实回答道。
也许是无关紧要吧,黑袍老者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平静地说道,
“回去休息下吧,准备下个任务!”
我一惊,这么快又要出任务,忙问道,
“下个任务?”
黑袍老者肃穆颌首,缓缓说道,
“明末张献忠!”
安禄山、张献忠……
这不就是小洋楼里的肖像顺序吗?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诧异地问道,
“任务跟小洋楼的肖像有什么关系?”
“肖像就是时空监察者的任务指引!”
“为什么我的任务是这两个人呢?”
黑袍老者本不愿多言,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各个时空的监察者都会有自己的特定任务,即使是同一时空也会有不同的监察者完成不同的任务,而你,只是其中之一!”
我想起那个世界的史思明,仍有不甘,继续问道,
“献舍之人会不会因为我的原因改变原有的轨迹,这算不算改变历史呢?”
黑袍老者似有不悦,正声说道,
“你问得太多了!”
一阵时空快进中,我再次醒来,人还是睡在沙发上,那只老怀表却被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我望了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虽然只是十个小时的昏睡,但在那个时空经历了太多的事,身体感到异常的疲惫,甚至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觉。
沙发的另一端,林晓正倚着靠背坐着,可能是忙于照顾我的原因,睡眼惺忪的,也是一脸的疲态。
见我醒过来,林晓高兴地叫道,
“司暝,你总算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我笑着说道,
“睡了这么久,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走!先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林晓伸了个懒腰,捏了捏肩膀,询问道,
“这么晚了,吃什么?”
“火锅!我请你!”
我有些得意地说道。
跟林晓认识这么久了,第一天答应她的火锅终于有机会可以兑现了。
转过头,莫名心中涌起一阵感伤,
待会儿,我一定要喝很多很多的烈酒,给林晓讲很多很多关于安禄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