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发作老奴
雨下了一夜后，一大早天便放晴，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李妈妈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昨儿喝多了酒，未曾想那酒入喉不辣，劲头却厉害，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床边，一个穿深绛色花纹绸缎衣服的老嬷嬷冷眼看着她，“李妈妈好睡！老太太有请。”
说完，她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就要上前押李妈妈。
李妈妈尚以为在梦中，笑嘻嘻的对赖嬷嬷招手，“赖妈妈呀，咱们继续喝酒打牌呀！”
“这人是醉糊涂了。”
赖嬷嬷面无表情，不管她，让两个婆子押了李妈妈去荣禧堂。
作为贾老太太身边最有脸面的老人儿，赖嬷嬷早几年前就已经退休荣养，一般不出来做事，一旦她出面带什么人走，那这个人必定完了。
有丫鬟婆子见着这一幕的，立即将此事传开了去，不少人猜测李妈妈犯了事儿，要倒大霉了。
到得荣禧堂，李妈妈吹了一路的暖风，又闻见独属于荣禧堂里昂贵的藏香味儿，渐渐回魂，来不及看清紫檀木雕花榻上的贾老太太是个什么表情，连忙跪在地上给左右两边坐着的一众主子请安，压着惶恐道，“老奴见过老太太，见过主子们，不知老太太一早儿让赖嬷嬷带老奴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今世缘不是一般的烧酒，她现在说话都打秃噜。
李妈妈被自己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暗恨自己昨晚不该留在梨香院喝酒时，贾老太太听不出喜怒的道，“李妈妈来了，鸳鸯，给李妈妈赐座。”
李妈妈昨儿喝醉了酒，又是被赖嬷嬷押过来的，哪里还敢坐鸳鸯搬来的凳子？忙恭敬推辞，“老奴昨儿喝醉了酒，现在身上一身的酒气，哪里敢坐老太太屋里的凳子？没得沾脏了老太太的东西，还请老太太准许老奴跪着回话吧！”
贾赦、邢氏、贾琏、王熙凤居左边首、次位而坐，贾政、贾珠、李纨居右首、次位而坐，大房、二房竟少见的来这么齐全，明显有事儿！
李妈妈越发不安，贾老太太挥了挥手，鸳鸯退下，只听她在上问道，“你昨儿去梨香院接宝玉，为何宝玉回来了，独你留在了梨香院？”
李妈妈暗道，原来老太太是为了这事儿发难她，肯定是袭人那小蹄子昨儿挨了打，回来向老太太告状了！
想着自己只不过是多喝了酒，误了一天的差，也不算什么大错，便赔笑道，“老太太明鉴，昨儿我去梨香院接宝玉，谁知袭人那蹄子纵着哥儿喝多了酒，我一时气恼，就管教了她两下，后来姨太太和宝姑娘又热情款待，留我喝酒，我见哥儿不肯跟我回来，必定是要和姊妹们玩够了才肯走的，便多喝了几杯等哥儿，未曾想姨太太的酒实在是厉害，我才喝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还凭白误了这一上午伺候人的功夫，还望老太太恕罪，日后老奴再不敢贪杯了！”
“放屁！”
她话音刚落，贾赦听不下去了，一个茶杯砸在她脚边，震得李妈妈一哆嗦。
“大老爷？您这是……”
贾赦指着她怒道，“你少在这里避重就轻！赖嬷嬷押你来，你当是为这事儿？我问你，你自己聚众赌博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拉上二姑娘的奶母王嬷嬷！王嬷嬷输了钱，你就撺掇她偷了表姑娘送给二姑娘的御赐之物，去当铺当了给你抵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难不成老爷我平常不管事，你就当我大房里没了人，可以随意糟践我大房的姑娘吗！”
邢氏忙站起来给他擦泪，自己也红了眼圈儿，转头道，“老太太，您别怪大老爷说话冲撞，我们大房不像二房子嗣丰茂，原只有迎春一个姑娘，大老爷素来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突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奶嬷嬷不仅赌牌吃酒，还仗着奶母的身份光明正大偷拿她房里的银钱使，昨儿更是放纵她媳妇儿把迎春气的丢了魂，到现在还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连自己亲爹都不认得了！要不是她有个衷心的丫鬟来求我们做主，我和老爷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们大房唯一的女儿竟被下人这样欺辱！”
李妈妈听得叫她来是为这事儿，脸色早吓白了，却还强装镇定，连忙撇清自己，弯腰跪着卖弄委屈道，“老太太容禀，大老爷这话实在叫老奴觉得冤枉！素来见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赌博，老奴都是要喝骂责罚几句的，哪里会跟他们一起赌？当初老太太是见老奴稳重有才干，才派老奴去伺候宝玉，老奴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丢老太太和哥儿的脸面？大老爷别是见宝玉大了，如今喝不着老奴的奶了，就要借故发作老奴，把老奴赶出去省一口府里的嚼用！”
贾政微微皱眉，这李妈妈是老太太的人，若她犯了事儿，老太太也难免没脸，因而站起来息事宁人，“大哥，你也别太急了，李妈妈是府里积年的老人，老太太又最不喜人聚赌吃酒，她怎会犯这样的错儿？再者，偷盗暖玉棋子的也不是她，你要问罪，只管拿那正主儿王嬷嬷出气才好。”
贾赦冷笑一声，甩他一脸袖子，“出事的又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急！我敢请老太太拿了这老婆子来，自然找齐了证据！来人，把王柱他娘带上来！”
王熙凤、李纨忙起身请罪，一个请他息怒，一个说怪自己没照看好姑娘们，说完，王熙凤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都怪我年轻，镇不住人，才让这些奴才越发没了规矩，如今更是酿得他们奴大欺主，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了！
李妈妈原跟王嬷嬷偷盗二姑娘财务一事无关，她犯的错儿，聚众赌博是一项儿，玩忽职守又是一项儿，只是我管家不利，罪责更重，大老爷若要先罚李妈妈，就请先罚了媳妇，只有这样才好叫人心服口服，不至于传出去，说咱们荣国府的主子们都是不念旧情，忘恩负义，残暴不讲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