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习总的心事
焦油厂处于焦化厂与化工厂的中间。焦油属于焦化厂的副产品，产出后经过焦油厂的加工处理，便流向了下游的化工厂。这样的设计无疑是非常的合理，但前提是整个集团整体运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各种原因，几个厂子分别承包了出去，大家都各自为战，除了必要的电、水、蒸汽这些硬性资源不好从外部接入，那也要把各类计量表重新校准，以免双方对账时产生误差。原材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遵从市场价格，哪里优惠从哪里进，但原料管线都是直通，为了避免口舌，于是乎便开始进行各种隔断。
这个隔断焦油厂最是彻底。上游的焦化所产出的焦油不仅质量一般，价格还比较坚挺，虽说有天然的距离优势和管道输送，能省一点运费，但总体还是不划算的。而下游的化工厂虽说算是对口单位，但自己的产量较少，对方还想按照月结的方式付款，这让焦油厂的习总颇为不爽。我这小打小闹的生意，月结我也垫不起啊。再说你奔跃的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你是欠债大户。偶尔原材料接济不上时，还死皮赖脸的要求开下阀门江湖救急。在双方拉锯期间，甚至出现了对方工人半夜偷开阀门的恶性事件。盛怒的习总第二天一早便将管线进行了盲堵，也彻底堵死了双方和谈的可能性。
这下好了，焦油厂彻底成了整个集团里的孤岛。每天自己将焦油原料拉进，成品拉出，焦化、化工与焦油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来。
本想着就此一别两宽，不再和这些家伙有任何交集，但每次的环保检查让他没法招架。自己承包的焦油厂体量小，没能力与环保走个关系什么的，本人也是外省人，可以说是举目无亲，这些地方职能部门的老爷们感觉被轻视，于是每次检查都坚持来到焦油厂现场进行悉心指导，搞得人疲于应付，只能每次腆着脸给集团的王华老总打电话，指望他老人家用人脉和情面把事情平息。
王华也很头疼。整个集团环保方面的工作在大家主动或被动的努力下也算大差不差了，可哪个分厂也经不起人家的认真检查。其他的厂子还好，焦油厂说白了就那七八个人，一个月生产十来天，利润也是没有多少，相应的环保投入就不要提了，本来计划让它和化工厂捆绑起来，可偏偏两家因为原材料的事弄得很不愉快，自己调解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依旧互相不鸟，各自为战。弄得他也脸上无光。
这两拨外路侉子，还真是难伺候！王华有些愤恨的想着。毕竟是承包出去了，肯定没有当初的如臂指使，环保检查每次过来，焦油厂习总都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给他打电话求助。不管吧，情面上说不过去，毕竟当时签承包合同时，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集团出面协调与政府相关事宜，没有具体到环保这块怎么运作。管吧，自己与环保联系的话，肯定少不了各种烟酒车马费用，再张嘴给焦油厂这边要，很是涩口。如果化工与焦油绑定，一个环保专员就可以了，两家可以协商平摊一下相关费用，双方都比较划算。
哎，这些设想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让他们都受着吧，咱也尽心尽力了。想到这里，王华拨通了习总的电话。
“哎，习总吗，在厂里还是回家了？哈哈，真是敬业，天天蹲车间。看样子生产开着呢，最近市场咋样？啥问题还能难住你这个大能人，毕竟你是皇亲国戚嘛。”
“也没啥事，每个月例行问候嘛，再说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个电话吗，哈哈，承包费的事你看吧，方便了就转过来，迟个几天也没事。”
“对了，你这一提醒我想起来还真有个事，后天市环保安检多部门联合检查，要求所有手续不全的企业一律停产，咱们这边得多多注意，明晚十二点停产。”
“嗯，这个是我给你私下透露的，随后分管副总会在群里正式通知。”
挂了电话，王华掏出口袋的降压药，打开水杯喝了下去。后天的检查看样子比较重要，分管市长，环保局、安监局都给他打了电话，作为一个当地知名企业，曾经连续多年都是市里数得着的纳税大户。因此政府还是比较重视的，都从各个角度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关怀与帮助。尽管这几年企业效益一般，但往日的名声还在，与市政府各部门领导的交情也一直在维持着。
这次去产能改型转产活动，政府各个部门也都找过王华，期望这个传统企业能趁此机会再获新生，也算是自己的政绩一件。可这个产业单一的企业体量如此之大，也不是一下子能转型过来的，也做了一些措施，包括投资新建新型产业，但因为属于技术密集型企业，厂子建起来了技术培训没有沉淀，导致一直没法正常生产，年年处于亏损状态，需要用其他分厂的盈利来输血，彻底熄灭了耿飞集团转型的可能。
现在政府开始有了关停几家传统污染企业的念头，虽然还没有正式宣布，但各个渠道的消息扑面而来，他也曾暗暗想过耿飞是不是也在这个名单之内。不放心的他曾委婉的问过分管工业副市长，但人家的回答极具艺术水平，说是看他们近期的发展情况，还有环保安监各方面的工作，如果方方面面能够达标，不给政府添麻烦，那还是能够续命的。这就很微妙了，什么是达标，什么是不添麻烦，真要按官方标准的话，恐怕龙门市这些企业没有一个达标的，至于添麻烦，哪个企业敢说一个月不去政府各部门转转，说到底，除了自身建设以外，和各级领导的维系是必不可少的。
想到这里，王华突然想通了，这次的联合检查，肯定是有目的而来的。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政府方面可能真的要认真考虑耿飞的关停并转了。
“王总，通知各个分厂明天晚上停产，口气必须要严厉，坚决杜绝偷着开工现象，这个牵扯到咱们整个集团的生死存亡。”王华在微信上编辑好信息后，发送给分管环保的王总，脖颈后仰，闭着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