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炩妃？
“开门。”
乾隆凝视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头涌起一丝烦闷。他抬起手用力叩击门框，却用力过猛闪了一下，敲了个空。
门未上栓。
院中，澜翠匆忙端着药碗跑来：“皇上，您怎么来了，奴婢这就去通传主子。”
“不用你。”乾隆将她挡住，沉声道：“朕自己去。”
他踏入寝殿，屋里满是浓浓的药气，不像以前那样如入芝兰之室，到处弥漫幽香，也没人跑过来笑颜相迎。
床上空空无人，散乱着一床锦被，乾隆视线一转，在屏风旁的贵妃榻上发现了魏嬿婉的背影。
她半倚靠在榻上，一身缥缈素衣好似仙子玉女般出尘，细腰如逆风弱柳，肩头轻抖，在月光下憔悴得不堪攀折。
乾隆眼神微黯，沉声道：“病了为何不卧床静养？”
魏嬿婉身躯一颤，似受到惊吓般急速转身，看见是他，赶忙支起身子行礼，而乾隆却见到她双目通红，满脸是泪。
“嫔妾给皇上请…嗯……”
她的身子尚未弯下去，便已被紧紧抱住。乾隆低头，意欲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却发觉她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竟如此惧怕他？
他想捉住嬿婉质问，却又恐将她那一身瘦骨捏碎。
魏嬿婉把头埋得很低，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为了憋住泪，眼睛变得更红，在他不容躲避的目光下，抬手草草挡了一下脸，却欲盖弥彰，反而将她的悲伤暴露无遗。
那双原本白皙如玉的手，如今被泪水沾染，透出一种别样的凄美。
柔荑掩红泪，显得她愈发楚楚可怜，令人动容。
“皇上请回吧，病容未曾修饰，羞见天颜。”
乾隆软了语气，但替她抹泪的手依然僵硬：“朕不是汉武帝，你也不必当李夫人。为何在哭，可是难受得厉害了？”
魏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嫔妾无碍，只是嫔妾的贴身宫女春婵离宫了，她与嫔妾相识已久，如今骤然分别，嫔妾有些不舍。”
乾隆显然未曾料到竟是这般缘由，也不相信仅仅因为一名宫女出宫便能令她如此伤心落泪。
“皇上不用不信，嫔妾不敢欺瞒皇上的。”
魏嬿婉似乎洞悉了他内心所想，笑得有些悲凉，话也说完，泪珠又滚落下来。
她身子轻抖，乾隆也跟着心悸。
“朕没不信，不过是个宫女，以后想念了就让她进宫陪你，你还病着，没必要因为小事伤神。”
“是，嫔妾遵旨。”
她轻声应下，可泪水还是涟涟。
“怎么还哭？”乾隆都被她哭得心乱了，既心疼又无奈，一时间拿她没办法：“好啦好啦，别哭了。”
她哽咽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他。
“嫔妾无事，请皇上不必挂心，只是正逢家里来信，说弟弟参军了，额娘要举家进京，嫔妾担心弟弟安危，也担心额娘在京城举目无亲没人照顾，再加上春婵离开，所以就控制不住……”
乾隆点了点头，装作对她额娘进京的事毫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但你家以前也是做官的，应该能攒下些基业，找几个下人照顾你额娘不成问题吧？”
魏嬿婉叹息一声，轻轻擦拭掉泪水：“额娘来京城人生地不熟，嫔妾又在宫中帮不上忙，就算有下人只怕也照顾不周。”
乾隆不禁好奇：“既然家中只剩孤儿寡母，你弟弟为何还要去参军？”
魏嬿婉微微低头，黯然神伤地回答道：“嫔妾的弟弟佐禄学识浅薄，恐怕难以考取功名，但也有报效朝廷之心，做个兵丁也算是为大清尽一份力吧。”
说着说着她又要掉泪。
乾隆见状，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朕可以在京中给他安排个小官，像是笔帖式，这样他既不辛苦，也方便给你们的额娘尽孝。”
魏嬿婉连忙摇头拒绝。
“皇上隆恩浩荡，嫔妾感激不尽，但为国尽忠应在尽孝之前，佐禄有心报国，倘若您因臣妾之故而徇私，那就是嫔妾的罪过了，嫔妾不能让您背上任人唯亲的骂名。”
话未说完，只见她突然紧紧捂住心口，剧烈咳嗽起来，好似受了乾隆的刺激一般，脸也变得煞白。
乾隆见状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一边暗自思考该怎样安慰才能让她平静下来
“你的宫女不是正好出宫了吗，她既然与你相熟，应当不会拒绝帮你照顾额娘吧？”
听到这话，魏嬿婉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
“春婵？春婵已经出宫了，无恩无禄，怎么好叫她继续为嫔妾做事……”
说罢，她缓缓垂下双眸，气息微弱地道：“皇上日理万机忙于国事，嫔妾这些小事不敢劳烦您操心，您放心，嫔妾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怎么处理？”
眼见她明明强拖着病体却仍还要故作疏远之态，乾隆不禁心生恼怒。
他不敢再疾言厉色，怕刺激到嬿婉，忍了忍，放柔声音说道：“让春婵去照顾你额娘，朕按五品宜人的俸禄给她，如何？”
魏嬿婉瞪大泪眼怔怔地看着他：“这不合规矩吧，春婵是上三旗的包衣，只能伺候皇室，怎么可以……”
“不合谁的规矩？”
乾隆反问，魏嬿婉立刻闭上嘴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自然也只有他能定规矩。
“朕打算追封你阿玛为一等伯爵，你额娘就是一等伯夫人，一个伯爵夫人要认春婵为养女，她应该不会不乐意吧？”
乾隆自觉已做得天衣无缝，无可挑剔，这样的施恩定可以安抚魏嬿婉，也能彻底断绝她对外生出异心的可能。
但魏嬿婉的反应却令他猝不及防。
“请…请皇上收回恩赏……”
魏嬿婉哑声回绝，虚弱得仿佛只剩流泪的力气，可还是强撑着说话。
“自从入宫以来，嫔妾一直蒙受着皇上诸多恩泽荣宠，嫔妾很欢喜，原本以为这样便是与皇上的心越走越近，但万万没有料到等待嫔妾的竟然是皇上的猜忌……”
说到这里，魏嬿婉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但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哽咽。
“所以，请皇上把这些恩赐统统都收回去吧，嫔妾实在担不起，倘若皇上还愿意视嬿婉为昔日那位在养心殿侍奉左右的小宫女，嬿婉可以什么都不要。”
乾隆听着她的话，心中犹如翻江倒海般汹涌，久久无法平静。
看着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女子，他不禁感到一阵心疼和无奈，没想到自己把嬿婉伤得如此之深，可天子不能舍下脸面道歉。
魏嬿婉已经哭得低下头去，大口喘着气，试图缓解自己激动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起头，一只手搭上乾隆胸前，攥住了他的衣襟，脸上露出似哭又笑、复杂难辨的神情。
“嬿婉本来就不想要什么的，这明明都是您的错，是您当初那句嬿婉及良时，让嬿婉变得痴痴傻傻，一心只想做您的人。”
“可偏偏又是您…是您那样欺负嬿婉……”
魏嬿婉爱恨交织的目光大胆地射向乾隆，好像在埋怨他的负心薄情。
乾隆从未有过的震惊，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心弦，让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被嬿婉牵动走了。
但魏嬿婉逃出了他的怀抱，踉踉跄跄朝床边走去，好似累极了一般，不再与他分说谁对谁错，力不可支地瘫软在床上，埋在枕头里哭。
永寿宫顶上笼罩着天大的委屈。
而那个让她受了委屈的恶人就是比天还大的天子。
许久，乾隆的手轻轻搭在她身上，温柔却不容抗拒。
“既然要做朕的人，就不能不要朕的赏赐。”
魏嬿婉还想拒绝，但身后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低沉而有力。
“明日，朕会下诏封你为妃，将你母家抬入满洲镶黄旗，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才能风风光光接受朕给你的荣宠。”
魏嬿婉惊诧不已，一时间竟然语塞：“嫔妾……”
乾隆见此情景，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温柔道：“不必惶恐，朕只要你记住，这一切都是朕给你的，永远不许忘记。”
他等着魏嬿婉点头。
但魏嬿婉并未如他所愿，而是蜷缩在他怀里，过了好久才慢慢转身，两只红肿不堪的眼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试探中带着一丝丝僭越。
像只跃跃欲试准备挠人的猫。
“皇上，您做这些，是在给嫔妾道歉吗？”
乾隆呆愣地滞住，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捏了把她的鼻子。
“说你胆子大，朕不过发个了火，你都能吓病，说你胆子小，但你连天子的错处也敢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