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故人还魂?
太后门前,连宫女太监都是眼高于顶的,福珈姑姑从屋里走出来,看都没看魏嬿婉一眼。
“请炩嫔娘娘在这里稍候,太后正在礼佛。”
叫人过来,又不让人进去,摆明了是要耍太后威风,给她气受,但魏嬿婉从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她看了眼福珈,高高抱起怀中孩子,一脸紧张地大喊起来。
“永璇,永璇啊,你怎么了?你可不能出事啊,告诉额娘,是外面太——热——了——吗——”
屋里很快传出一个烦躁又无奈的声音:“炩嫔来了吗,叫她进来吧。”
魏嬿婉微笑地收回了永璇这个法宝,奖励般摸摸他的额头,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进殿。
太后的下马威没施展成,面露不悦地打量了她两眼。
“天这么热干嘛要带孩子来,你还是太过年轻,没什么养儿经验。养皇子绝不能娇惯,走到哪儿抱到哪儿会让他离不开额娘,让别人笑话。”
魏嬿婉不气不恼,带着三分淡雅的笑意,彬彬有礼地颔首:“嫔妾受教,多谢太后指点。”
她这般谨守规矩,让太后无可奈何,挑不出刺。
“让人先把永璇抱下去吧,哀家想与你单独品品茶。”
“是。”
魏嬿婉让春婵把永璇抱去外间,坐到太后对面,慢慢饮茶。
六安茶淡淡的茶气几乎被花香掩盖,太后屋里摆了满满一屋绣球花,什么品种的都有,色泽缤纷,是真正的花团锦簇。
太后把玩着手中茶杯,看向花间一枝突兀冒出的花团,幽幽出声。
“炩嫔从前不是在花房做事吗,干修枝剪叶的活儿肯定伶俐,闲坐无聊,你去帮哀家把那枝冒尖的花剪掉吧。”
“哀家不喜只有一捧花开得艳丽,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仲夏盛景。”
魏嬿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的话,脾气很好地笑笑,目光如秋水柔婉,步履轻盈地走到花团之间,拿起剪子修剪起枝桠。
衣袖上的绣花流动,像是灵巧的蝴蝶翩翩飞舞在花间。
太后抿了口茶,又继续沉声教诲:“这花啊,不一定长得最突出就是是长得最好,在顶上日日被风吹雨打,反倒有可能是最先败掉的那朵……”
魏嬿婉面容清和,仿佛与世无争,只定定地看着花团从容浅笑。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你说什么……”
太后蓦然抬起了眼皮,凝固的旧日回忆忽然流淌起来,气息变得不稳,这是眉姐姐最爱的诗。
“这…这首诗是说菊花的,你不懂诗文就不要强出头。”
魏嬿婉轻轻歪头,云淡风轻的眉眼温柔似水,如花瓣落在深潭里泛起带着暗香的涟漪,令人不知不觉想要走进去。
“太后为何要不想让我受宠呢,若不是我,也会有旁人,若是旁人,还不如是我……至少我对您没有坏心。”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太后眼底盈起波澜壮阔的水色,怔怔地看着嬿婉,嘴唇打颤。
“眉、眉姐姐……”
魏嬿婉仿若不解:“太后说什么?”
太后猛地清醒过来,快速避开了她的双眼:“没说什么……”
自她坐上太后的位子,前尘往事就如云烟一样不可追寻,故人也已渐远,就连她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才令她如此心惊胆战。
陌生的熟悉感总像梦魇般吓人。
她又细细看了眼魏嬿婉,舒了口气,分明就是不同的人,她定是老糊涂了。
她定了定神,重新回到原本的思绪上。
“哀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这朵花可以开到皇上心头,但除了枝枝叶叶,也得把根茎扎在合适的地方不是吗?”
她想拔掉魏嬿婉这个眼中钉,但若拔不掉,收为己用也是好的。
魏嬿婉剪掉了那团花,用手心捧着,放到鼻下闭眼轻嗅:“嫔妾身份低微,无才无德,不堪为太后重用。”
太后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不肯依附于哀家?”
魏嬿婉坦荡地笑了笑:“不是不肯,是太后所争之事嫔妾恐怕做不来,在胆识和魄力方面,嫔妾自认不如您。”
“嫔妾就是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虽然也有所求之事,但求得来也好,求不来也好,只要能让自己和所爱之人过上安生日子就已足够。”
她缓缓捧起手中的紫玉花团,藏在花后的双眼恬淡而美丽:“眼前的繁花似锦已经很让嫔妾满足了。”
所有人都觉得魏嬿婉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太后也不例外,所以她对魏嬿婉的话充满怀疑,很难相信抱有这种天真想法的人能够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
曾经的自己就是个例子。
这深宫里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除了权力。
“你就这么肯定你的繁花似锦能够长久?若有天被皇上厌弃了,你也不做打算?”
她痛心疾首地眯着眼,被背叛的经历和错付的痴心,深深烙印在她眼角的褶皱里。
魏嬿婉把话说得三分假七分真,这样更容易让人相信。
“能得一时半刻的繁华已是嫔妾侥幸,不如及时享受,世事迁移,哪有稳固的长久。今天忧,明天忧,何时而乐呢?”
太后愣住了,昔日眉姐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会这么像……
婉婉类卿?
那她也是像你一样的人吗?
她低着头默然了许久,久到被回忆弄得身心俱疲,才倦怠地开口。
“你走吧,但愿你发现所谓繁华不过一出南柯记时,还能说出这些话。”
魏嬿婉无声行礼,捧着手中的花团缓缓退下。
她自然不会像太后一样,被背叛到对一切失望,因为她从没付出过痴心。
春婵抱着永璇迎上来,魏嬿婉拿起绣球花逗他,三个人一同离开慈宁宫。
“主儿,太后没为难您吧?”春婵担心地问道。
魏嬿婉摇头:“没有,太后只是除不掉我,又换了计策想要拉拢我。”
春婵瞪大了双眼:“啊?她对您处处不满,怎么突然想拉拢您?”
魏嬿婉逗了逗她怀中永璇的小脸:“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讷亲倒台,她在前朝即将失势,所以慌不择路想多拉些助力。”
春婵不太懂朝政,好奇地问道:“讷亲大人真会倒台?他不是太后的族人吗,难道皇上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魏嬿婉缓缓道:“他如果老实认错,承认自己在军事上无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怕只怕……”
她眼眸微动,止住话音。
“怕什么?”春婵忍不住追问。
魏嬿婉意味深长地扯扯嘴角,淡然摇头:“不说了,后宫不可议政。”
……
太后还坐在慈宁宫里,为刚才的事发呆,福珈捧着信封快步走进来。
“娘娘,讷亲大人来信了。”
太后堪堪回过神,僵硬地接过信封打开来看。
福珈紧张地问:“讷亲大人那边可还好?”
太后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折起信纸拍到桌案上,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这个讷亲,都这种关头还对哀家有所隐瞒,不肯说清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那讷亲大人信里说什么了?”
太后揉了揉额头:“讷亲怀疑是张广泗弹劾的他,已经给皇上递去密折,反向弹劾张广泗决策失误,分多路进兵,导致徒劳兵力,空费军饷。”
“他还让哀家在京中帮他进言。”
福珈迟疑道:“这样…可行吗?”
太后思虑沉重地闭着眼,手指按太阳穴按得发白,良久才泠然睁眼。
“也只有这样了,让皇上觉得弹劾之事是讷亲和张广泗的私人恩怨,总好过督军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