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家四口
离开冷宫的路上，虽然天热得像着了火，但永珹身心俱冷，走得跌跌撞撞。
不知走出多远，他才被弟弟的啜泣唤醒，永璇哭得稀里哗啦，一声比一声高地喊着额娘。
永珹本就恍惚茫然，看着怀中哭闹的弟弟愈发不知所措起来。
“别哭了，永璇……”
“呜要额娘……哥哥…哇呜…怕……”
听他哭着要额娘，永珹也被带出了辛酸泪，把弟弟搂得更紧，他们俩哪还有额娘。
“我们没有额娘了，你也不能认炩嫔当额娘，从此以后就是我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记住了吗永璇？”
永璇哭得断气，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听他的哄劝，再这么哭下去绝对会把人引过来。
“不要哭了，祖宗，哥求你了……”
永珹四面张望，紧张不已，只能徒劳地求弟弟别哭，可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哪会哄孩子，只哄了一会儿自己也快气哭了。
怎么办？
再不把弟弟送回去肯定会被人找过来，可永璇哭得这么大声，他俩根本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溜进永寿宫。
越往回走越容易碰到人，永珹没别的办法，只好紧紧捂住弟弟的嘴快跑起来，准备先把人带回撷芳殿，让宫人把弟弟哄好，再思考把他送回去的办法。
好后悔，就不该跑这一趟。
冷宫门口，痛呼声越来越微弱，刚才还在发疯的妃子已经躲回自己屋里去了，其他屋子也都门窗紧闭，仿佛没人能听到金玉妍的呼救。
冷宫外更不见侍卫的踪影。
太医院里，澜翠弱柳扶风地撑着额头，慢慢走出来：“赵侍卫，多谢你了，如果没遇到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赵九霄一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手心就开始冒汗，心也跳得欢脱。
刚才那个小太监说有人找他，他走到桥边却没见到人。
正准备回去继续值守，就遇到澜翠急匆匆路过，手上提着好些东西，他被那双秀气含情的眉眼吸引，多留意了一眼。
谁知澜翠走着走着，竟忽然晕倒在地，看样子是中暑，他来不及多想，也不管自己还在当班，紧赶慢赶把人送到了太医院。
他低着头，局促得不太敢看对方：“姑娘没事就好，这是我该做的，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哪个宫里当差，我送你回去吧？”
澜翠矜持地摇摇头，目光柔和。
“不用了，我叫澜翠，是永寿宫炩嫔娘娘的宫女，等我身体好些必向赵侍卫好好道谢。你离开冷宫这么久，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好。”
赵九霄一拍头，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擅离职守，看澜翠应该是没事了，他不敢再耽搁，匆匆道了别就朝冷宫跑去。
……
渐渐西移的烈日下，永珹已跑得大汗淋漓，终于躲过宫人和侍卫，抱着弟弟跑回了撷芳殿。
前脚刚迈进自己屋，气还没喘上，就被坐在上首的人吓了一跳，心都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谁……”
意想不到的人正在坐在他房里慢悠悠品茶，手肘懒散地撑在桌上，皓腕上的粉碧玺手串轻轻摇晃，举手投足间俱是韵味。
魏嬿婉看到他，仰起头对身旁候立的太监笑了笑。
“正说着呢，他俩就回来了，那就不用麻烦杨总管去寻人了。”
春婵机灵地递上赏钱，杨总管不敢收，推辞不过才战战兢兢收下，奉承地弯着腰笑。
“两位阿哥玩到现在才回来，一看就是感情深厚，娘娘以后少不了要来撷芳殿，有事尽管吩咐奴才。”
魏嬿婉微微上扬嘴角，从目瞪口呆的永珹怀中接过永璇，抱着安抚，又对杨总管笑笑。
“本宫已经叨扰杨总管半天了，你快去忙吧，将来永璇搬来撷芳殿时还得请你多照顾。”
杨总管连声说着不敢当，恭敬告退。
永璇浑身都被泪水和汗水打湿，就像只湿漉漉的小狗，躺进魏嬿婉怀里先是一愣，然后就哭得愈发委屈了，小花脸涨得红透。
“额娘…有妖怪…好可怕呜呜……”
“不怕不怕，额娘在。”
魏嬿婉温柔地拍拍永璇的身子，眉眼微垂，毫无波澜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永珹说话。
“也快到晚宴的时辰了，四阿哥该叫奴才们进来伺候更衣。”
永珹怔忪，好似明白了什么，没有反驳往屋里走去。
等他换好衣服再出来时，永璇已经被魏嬿婉哄好了，只是累得体力不济，眼睛也很红肿，窝在对方的怀里瞌睡得吐泡泡。
魏嬿婉正在拿凉帕子帮他敷眼睛，见永珹出来，什么也没说就直接站起身来走在前面。
永珹有些纠结，但还是咬咬牙抬脚跟上。
宫道上，微风拂来，阵阵草木香，偶有二三宫人路过给他们行礼。
永珹犹豫许久还是小声问出口：“炩…炩嫔娘娘怎么知道是我？”
“若是这宫里的其他人，定不会留下这么多把柄给我抓。”魏嬿婉替怀中孩子遮着太阳，神色如常。
巴豆粉，还有小宫女拙劣的谎言，就算是百口莫辩的如懿，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只有可能是永珹这个心智不全的孩童所为。
永珹面红耳赤，他的计谋真有这么不堪一击吗？
他可是读过孙子兵法和资治通鉴的人。
也许是炩娘娘太聪明了，也是，不聪明怎么能宠冠后宫呢。
以永珹的立场来看，他应该讨厌魏嬿婉，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不起来。
他一次次潜伏到永寿宫门口，想探望弟弟，也是想抓到魏嬿婉对弟弟不好的把柄，可每次从永寿宫回去，他都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和魏嬿婉走在一起，看着她明媚温柔的侧颜，看着她落到永璇身上慈爱的目光……
这样三人同行的画面，他竟意外地适应。
永珹摇摇混沌的头，把自己从奇怪的思绪里拔出来，不自在地掐掐手指。
“您不问我把永璇带去哪儿了吗，而且您明知道是我，为何不向皇阿玛告发？”
“你会对永璇不利吗？”魏嬿婉偏过头反问他。
永珹有些激动：“当然不会！我是永璇的哥哥，怎么会对他不好！他……他是哭了，但我也哄他了，可他太爱哭啦……”
他充满怨念地盯着弟弟。
魏嬿婉轻笑一下，忽略掉他孩子气的嘟囔：“四阿哥是永璇的哥哥，本宫是他的养母，我们都希望他能好好的，也自然不希望这件事惹得皇上不快，你说对吗？”
她用不着问永珹把永璇带去了哪儿，不用猜都知道，也不会告发他。
这件事如果让皇上知道，偷孩子的永珹和丢孩子的她都讨不到好。
永珹自然不想皇阿玛知道。
看到永珹点头，魏嬿婉也放了心，对他温和地笑笑。
“若四阿哥以后想永璇了，大方来找他就是，不必偷偷摸摸，你们兄友弟恭也是皇上乐意见到的。”
永珹猛地抬起头：“我…我可以吗……”
“本宫会去与皇上说的。”
魏嬿婉本就不反对他们兄弟之间来往，只是之前怕永珹抱了不好的心思。
“与朕说什么？”
乾隆的声音冷不丁在旁边响起。
魏嬿婉特意绕到养心殿这条路上，就是为了等皇帝，她面带笑容，抱着孩子欠身行礼。
“皇上万安。”
乾隆微微扬眉，诧异的目光落到她们三人身上来回打量：“宫宴快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永珹为何也在？”
魏嬿婉莞尔一笑，边说边贴到皇上身旁。
“是这样的，永璇今日生辰，闹着要跟哥哥玩儿，嫔妾自然不能拒绝他，就带着他去找四阿哥。”
“他们哥俩太久没见，一见面就玩得停不下来，永珹很懂事，看永璇哭都会哄他了。嫔妾见他们相处得好，也就没拦着，快到晚宴时间了才带上他们一起回宫。”
“这样啊……”
乾隆颔首，看了眼永珹。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没把对金玉妍的恨转嫁到他们身上。
他摸摸永珹的头：“知道关照弟弟，有长进了，走吧，一起去永寿宫。”
他虚揽了把嬿婉的腰，很满意她能把两兄弟的关系处理得这样妥帖。
而永珹许久没得到这样的关爱，站在原地呆了呆才快步跟上，满眼都是对皇阿玛的孺慕之情。
他们就这样出现在永寿宫殿前，和谐得宛如一家四口一般。
妃嫔们本来还在抱怨魏嬿婉这个永寿宫的主人姗姗来迟，看到她跟皇上一同进殿，瞬间咬碎了银牙。
几乎同时进来的太后瞥到魏嬿婉，脸也黑得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