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何苦衷？
“你是不是太安分了？”
进忠揪住了要把食盒端进书房的嬿婉，看她每天兢兢业业的样子，怀疑她是宫女做上瘾了。
她来养心殿好几天。
除了让进忠帮她安置茉心和给春婵找个轻松的活儿，就没做过别的事。
他可不是叫她来跟自己当同事的。
魏嬿婉叹了口气。
“唉，还以为进忠公公想跟嬿婉对食，没想到您还是把前程看得更重啊。”
进忠无奈又好笑地看她一眼。
“别跟奴才耍贫嘴了，多把心往正事上放放，您不会以为做些吃食皇上就能对你上心了吧？”
见嬿婉不为所动，又继续唠叨。
“您看这满宫娘娘哪个没有点儿过硬的本钱，就说娴贵妃，那可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您就凭这个能赢得了她吗？”
他嫌弃地挑了挑嬿婉手里的食盒盖子，别说，还真香。
魏嬿婉不疾不徐地盖好食盒：“我没想过赢她，嘴硬的人不会认输，就算她输了，也会找个独特的角度说她赢了，跟这些人比输赢就是浪费工夫。”
“所以，我只管赢我自己的就好了，没必要去跟人横着比。”
进忠被她这套话说懵了，她笑笑，迈开步子走进御书房。
进门的一刻，终于知道进忠干嘛提娴贵妃了。
大皇子今天似乎没来，反倒是如懿正立于皇上的书案旁。
“奴婢请皇上安，请娴贵妃安。”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皇帝和善地朝她招了招手。
“嬿婉啊，来得正好，把你的燕窝细粉给娴贵妃盛一碗尝尝。”
他想吃又脸皮薄，今日大皇子不在，只能拿如懿当幌子了。
如懿垂眼觑着魏嬿婉，慢悠悠坐到椅上。
嬿婉给他们各盛了一碗，如懿只闻了一口就放下瓷勺，眉头蹙起，翘着手指捂鼻。
“燕窝华贵，还是清淡雅致些最好，这样贪足贪多，还放了一堆配料，实在有些粗俗油腻了。”
说着，她看了眼皇帝，他们从小相识，她最懂皇帝喜好。
果然皇帝也皱起了眉。
她嘴角微勾，正要再好心指点魏嬿婉几句，却见皇帝拿勺点了点燕窝。
“不必刻意讲究那些，其实嬿婉这样做也别有风味，永璜就很爱吃。”
【别虚伪了癫皇，你那两勺下去碗都空了。】
如懿震惊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皇帝大口大口吃燕窝的样子，就像看到了突然长大叛逆的儿子，顿感恼怒不已，想找回自己权威，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永璜毕竟是年轻人，贪吃些不怕，皇上如今还是该注意肠胃……身为宫女也不该纵着皇上。”
魏嬿婉惊诧：……我？我吗？
不等她问清娴贵妃身为宫女应该做什么才能管住皇上，皇上就先开口了。
他本来昨日就被永璜刺了年纪，今天如懿又提，还说什么粗俗油腻，连着两天燕窝没吃饱，反倒吃了一肚子数落。
对着如懿，他不好发作，只粗暴推开了面前的碗。
“不吃了，拿出去赏给养心殿的宫人吃吧，不够让御膳房再做。”
华贵的燕窝宫女太监人人有份，这分明是在打如懿的脸，嘲讽她小家子气。
魏嬿婉倒真心笑了起来。
“皇上仁慈，奴婢先代宫人们谢恩了。奴婢还有两个好友，从前帮了奴婢很多，不知可不可以赏她们一份，她们还没尝过这等好东西呢。”
皇帝听着她的话，心情也好了几分。
“可以，就你心善，去给大家分燕窝吧。”
“是。”
嬿婉端着燕窝走了，如懿气得失控：“皇上……”
乾隆出声打断：“如懿啊，你今日来到底何事？”
如懿看出了皇上的不耐烦，强忍着火气冷声道。
“臣妾知皇上向来只看中嫡子，对其他皇子不甚在意，但臣妾毕竟养过永璜几天，如今永璜又回了撷芳殿，婚事也耽搁了，臣妾就想问问……”
乾隆已经习惯她说话带刺，但今天尤其不中听，殿中无人，他忍无可忍地打翻了一摞奏折。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下去吧，别再来问了。”
如懿没想到皇上会对她这个态度，忍着眼眶的酸涩愤然出门，走在院里就看到了她认定的罪魁祸首。
蓝衣女子巧笑倩兮，正在给宫人分燕窝。
海兰之前就说此人心思不纯，恐怕早就在御书房里跟皇上做了不轨之事。
如懿当时还不相信。
不信她的弘历是那样的人。
但如今看来海兰没说错，不然皇帝怎么可能这般护着一个宫女。
“魏嬿婉。”
嬿婉听到声音转过头，放下东西快步走到如懿跟前。
“娴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如懿的眼睛也不看她，只傲然地看着前方。
“你如今是在皇上跟前得了眼，但若无所依托，心思不安分，小心登高跌重。”
魏嬿婉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乖巧轻笑。
“嬿婉虽然还只是个小宫女，但借娘娘吉言，改日登高必上门道谢。”
如懿没想到她这么伶牙俐齿，眉心跳了跳，保持不住高高在上的模样，语气也刻薄起来。
“一个身份低微的包衣也敢肖想登高，满心攀龙附凤，真是不知廉耻。”
魏嬿婉本不想吵。
但如懿都开始攻击人格，她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好说话，收起笑脸沉声道。
“人活在世上，都有苦衷，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谋个好出路。娘娘不也是吗，不然您为何进宫呢？”
如懿脸上全是不屑。
小小宫女，如何跟她相提并论。
“本宫与你不同，本宫是为了皇上，为了满腔真心。你所做的一切本宫也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
魏嬿婉瞬间抬起了眼，直直看向如懿。
“有何苦衷？？”
她少有地震惊。
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相信会有人冷漠到对魏嬿婉那五年的遭遇熟视无睹。
还敢腆着脸反问有何苦衷。
突然一个小宫女跑过来，笑眯眯地放了碗燕窝到她手里：“嬿婉姐姐，这是我们特意给你留的，你对咱们可真好。”
真心实意在充满恶意的嘴脸衬托下，显得愈发澄澈。
小宫女向如懿请了个安，又飞快跑开了。
燕窝白润细滑，瓷碗捧在手里温热，皇上这里的东西当然都是上品。
嬿婉盯着手中的碗笑了笑，拿起勺子当着如懿的面大吃了一口。
有何苦衷？
“现在确实没有了。”
如懿只觉得她是小人得志，气得开始放狠话：“你开心就好，但你别忘了，你到底是付了一个真心人。”
魏嬿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养心殿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穿着御前侍卫的衣服。
居然是凌云彻。
她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太监呢。
“嬿婉刚进宫时还小，与凌侍卫也不过是玩得来的玩伴，怎么到娴贵妃嘴里就变得那样奇怪，哪来的真心，又何谈辜负。”
如懿愈发不悦：“你仗着当年只有十三四岁，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吗？”
魏嬿婉学着如懿的模样惊讶张嘴。
“娴贵妃娘娘居然也知道嬿婉当年只有十三岁？嬿婉还以为娘娘不知道呢，不然像娘娘这般心善的人，肯定不会放任嘉妃欺负一个小女孩吧？”
如懿想反驳，魏嬿婉却把她的原话送了回去。
“娘娘不必说，我知娘娘有苦衷。”
她轻轻一笑端着碗径自走开，帮她清了场的进忠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她靠在廊下细品燕窝，听外面冷风呼呼。
心里毫无波澜。
她对乌拉那拉·如懿没有敌意。
也不轻视男女之爱。
她只是觉得，如懿的起点是很多人努力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地方，现在又坐在那样高的位子上。
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可眼中却只有情爱，实在太过愚蠢。
也太可惜了。
“嬿婉，外面那个找你呢，我让人帮你应付走。”进忠满脸嫌恶。
嬿婉轻轻放下碗：“不用，我正好想见见。”
“只能见见啊！”
有进忠帮忙，凌云彻被引到了这片僻静处。
“嬿婉！”
跟他说话，魏嬿婉懒得站起来，靠在回廊上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
“凌侍卫。”
凌云彻退了一步，看到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和被背叛的刺痛。
“娴贵妃娘娘说得果然没错，你已经……你已经做了皇上的女人了。”
又是谁给她造谣不用猜都知道。
信的人也是一路货色
魏嬿婉呲牙笑笑：“嗯嗯，她的话你就慢慢听吧，一听一个不吱声。”
凌云彻皱眉：“你为何对娴贵妃娘娘意见这么大，难道还在怪她当初没帮你吗，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事她也无能为力，让你再忍忍吗？”
魏嬿婉沉默，她看凌云彻的眼神，就像在看拱了她白菜的猪。
“无能为力？”
“她能让你来养心殿当御前侍卫，却救不出嘉妃宫里一个宫女？看来嘉妃势力还真大啊……”
凌云彻：“娘娘她，她也有难处。”
魏嬿婉鼓励般点点头。
“体谅别人的难处，总有一天你会有数不完的难处。”
她没耐心跟这种自讨苦吃的人废话，站起身就走，凌云彻在后面恼怒喊她。
“把我送你的戒指还回来。”
她回喊：“从养心门出去往东走半个时辰有口井，跳下去就能找到了！”
那点不值钱的真心，谁爱要谁要。
魏嬿婉大概能理解，这是个爱情故事，故事里人人推崇真心。
但那些为了生存而努力向上的人也不该被打为低贱。
更何况，他们的真心看起来也不值几两银钱。
凌云彻的真心就是让心上人受委屈。
皇帝的真心可以为了任何事情让位。
如懿的真心……
也许有，但在魏嬿婉看来她是在感动自己，把真心立成自己活着的标杆，好证明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这世界太大了，只有独树一帜，才能让人看到她的存在。
可她什么也得不来。
求的是虚幻，最后必是一场空。
想起如懿传的结局就好笑。
如懿以死获得无边自由，如懿又赢了，只给皇上留下了无边孤独，万里江山，还有千里后宫。
也不知道“毒心”到底毒的是谁的心。
人都死了，要皇帝那两滴猫哭耗子的眼泪是能复活吗？
她以前还以为，当太后是每个后宫女人心照不宣的愿望。
她自己纯纯是没活乾隆，那就是个活王八（夸他身体棒），谁能活得过他啊？
不然有钱有闲，当个没了老头的富贵老太太该有多快乐。
重生多日，她头次想到自己的身后事。
不是她反应慢，只是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瑾仪已经去了，琼华体弱确实让人担忧，但自己给她寻了不少名医，应该能调养好。
永琰用不着她操心，两年前皇帝就当她的面立下太子诏书，还非在她眼前晃了好几遍才让人放到“正大光明”匾额上。
永璘年纪小爱玩闹，现在皇家子嗣稀少，一父一兄肯定都会护好他。
两子一女都好好的，她实在没理由放心不下。
至于乾隆……
当年孝贤皇后逝世后乾隆痛愤不已，发疯似地处置了一堆人。
但他要是敢在自己死后也借题发挥，让她死不安宁，等这里的事完了，她绝对要把心愿改成穿回上辈子索了他的魂。
她想不出弘历在她灵前会做什么。
反正肯定不会哭。
帝王哪有真心？
永琰偷偷说过，他俩相处起来就像寻常夫妻，令人艳羡。
但魏珈宁一直觉得，妃嫔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的身份，敬爱皇上，只是她在做自己份内的事。
可能做得优秀了些，但应该不会有人误以为这是真心吧？
……
……
正抱着老婆棺材哭的弘历：？？？
朕成怨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