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苏珂信以为真:“你这人怎么这么执拗,和你相处了许多天,我肯定受折磨不少。”
林竹影吐血,究竟谁才是受折磨的那个,做人要讲良心。
和一个转眼就忘的人说良心也白搭,咬牙认了吧。
苏珂今天和林竹影第一次出门,路径颇为生疏,处处跟着林竹影。他瞥见厢房的门半掩,说道:“遮遮掩掩,里面藏了什么?”
林竹影受不了好奇宝宝,说道:“看看便知。”
苏珂把门全拉开,咦了一声,抑制不住惊喜。厢房里满地竹摆件,按他昔日喜欢的方式排布,也有这两天里他的创意和变动,不过他不记得而已。
看着看着,苏珂恼火道:“谁乱改我的布置?弄得一塌糊涂,丑死了。”
林竹影面无表情:“你自己。”
苏珂愣了半晌:“其实改的也有可观之处。”
林竹影憋不住乐,苏珂谴责道:“明知我记忆全无,竟还讥笑于我,有没有同情心?”
林竹影无奈,天天上演类似的剧情,同情归同情,该笑还得笑。
她转过身,尽量忍着。苏珂见她双肩抖动,面色沉沉道:“想笑就笑。”
林竹影咳嗽两声,回转过来,脸色微泛桃花,明艳动人。苏珂看在她笑得好看的份上,不再计较,追问道:“我为什么要把好好的竹件弄得一塌糊涂?”
林竹影说道:“昨天我想着买下地皮后,设计个好看的格局,没有主意。说给你听,你嫌弃了半天,说帮我布置,拆了原来的摆件,弄到很晚也没完成,便搁下就寝了。”
苏珂再端详改动后的布局:“刚才看得太草率,也不是很差,颇有可观处。”
林竹影刚缓过来,顿时又笑场,苏珂任她怎么笑也不变色。林竹影好容易调匀呼吸,问道:“你治理天下时也这般厚脸皮吗?”
苏珂不以为忤:“我又不是神仙,难免有错,当皇帝尴尬事多了,脸皮不厚点怎么办?”
人家什么都认,林竹影词穷:“别人以前说你的时候,你也敢认?”
苏珂正色道:“谁敢轻易指摘天子?”
林竹影忽然觉得这人好好玩,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皇位不保,与阶下囚无异,还能坦然面对,心态居然没崩。
作为吉祥物,可以长期安全持有。
苏珂的注意力投身到竹摆件上,调整布局,安装榫合,不合适的地方用竹刀凿子锯子修整。见他玩得投入,林竹影抽身悄然欲走。
朱公公挪着肥胖的身子匆匆而来,近些日子卖药生意顺风顺水,王府的伙食也好,朱公公前一段失去的肥肉又慢慢长回来。林竹影很为他的健康状况担心,琢磨着要不要设法让他再焦虑一段,控制控制体重。
朱公公在林竹影面前一向恭谨守礼,再匆忙也先见礼,然后咬着牙说:“姓杨的又来了,我怕他没安好心,娘娘,我们且如何应对?”
林竹影比他的反应慢好几个节拍,茫然问:“哪个姓杨的?”
朱公公急得想跺脚,在他心目中,娘娘有神鬼莫测之韬略,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大,该记住的事经常忘。
他耐着性子说:“原来司礼监的传旨太监,上次皇上驾临王府,就是他处处从中作梗。这几天听说转投高贵妃,又成了高贵妃眼前红人。”
林竹影弄清楚,原来就是上次在宫中想算计自己的杨公公。
林竹影抑制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心知此人甚坏,不愿多搭理。时近正午,乌云尽散,艳阳高照,树上夏蝉聒噪不停,热气扑面。小英子适时递了把绣着牡丹花样的团扇,林竹影轻摇团扇,渐渐找到当家做主的感觉。
杨公公战战兢兢,上次深深得罪林竹影,今天又被派来传旨,生怕中了算计。
林竹影只管树下阴凉处歇息,赏花看景,装作杨公公不存在。两人僵持许久,杨公公终究在人家地盘上,总不能一直装死,只好咳嗽一声,过来见礼说:“王妃娘娘,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来传贵妃娘娘的懿旨。”
高贵妃还没坐上皇后的位子,身份地位便差那么一等,就算坐上了,她派人传口讯,杀伤力也有限。林竹影表面云淡风轻,脑子里不停琢磨抗旨的可能性,如果高贵妃的要求太离谱,就想办法赖过去。
她想得出神,忘了和杨公公说话。杨公公傻眼,林竹影也太蛮横,听说高贵妃懿旨,竟不理会,回去一定好好添油加醋,告她一状。
忍着气,杨公公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林竹影回过神来,明明打算明枪暗箭的交锋一番,怎么就冷场了,尴尬。
殊不知在杨公公眼里,她已经树立了深沉阴险,难以捉摸的形象。
好在走神的时候也是云淡风轻的形象,林竹影赶紧摇几下团扇:“有什么话你说。”
杨公公一肚子气,虽然不是圣旨,又是口讯,好歹你表现得尊重一点行不行?
杨公公嘴角抽动,这年头连传旨的活都难做,有没有天理。
林竹影“哦”了一声,然后,没下文了。
杨公公又等半天,发现林竹影眨动眼睛时而看他,时而看地上一株玉簪花。杨公公耐心耗尽,语速加快;“贵妃娘娘请您明日入宫参加百景画会。”
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不就是个口讯,又死不了人,自己瞻前顾后的怕什么。
林竹影也松了口气,不就是传个口讯,带御林军来的都见过,自己装聋作哑的怕什么。
两人均不知对方心里大石落地,气氛莫名其妙变得轻松起来。
林竹影把团扇轻轻一抛,又捉住扇柄,发觉失态,赶紧恢复淑女姿态:“不去可以吗?”
杨公公一口老血险些喷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答对。
等反应过来之后,忽然露出笑意。
林竹影不知他笑什么,但清清楚楚知道他不怀好意。
朱公公知道林竹影几无宫中阅历,赶紧提点:“娘娘,虽说您近日身子不适,可贵妃娘娘新封,百景画会又是她准备多日的盛典,告假多有不妥。”
林竹影回过味来,朱公公是自己人,和杨公公又是生死对头,肯定不会坑她。朱公公的意思在说,尊卑有别,高贵妃如今地位尊崇,不去即有失仪之嫌,很容易被对方抓住借题发挥。
去的话,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麻烦注定少不了。
林竹影一阵头大,这高贵妃阴魂不散盯着自己做什么,天地良心,谁有兴趣和她抢男人?
杨公公的眼神怎么瞅都不怀好意,林竹影没好气摆动团扇:“去吧去吧,你回禀贵妃娘娘,我定然如期而至,不敢怠慢。”
说不敢怠慢,神色间流露出的终究是怠慢,又不是自己想结仇,好话说尽也无用,索性不装了。
杨公公目的达成,笑得和只猎物到手的狐狸似的,刚想说告辞的话。灵墨匆匆而来,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干巴巴说道:“木匠和泥水匠来了。”
杨公公一愣,本能四顾,目光所及,昏王府的房舍虽不新,也修缮得还算完好,没看出哪处有墙颓屋漏的迹象,要木匠和泥水匠做什么?
他此来一为传旨,二为刺探情报。万一发现有用的信息,回禀给娘娘,说不定娘娘一高兴,免了他再寻一面大西洋镜的苦差事也说不定。
杨公公再不说告辞的话,怀抱出拂尘,假做恭敬状。人家府里有事,我不打断说话,在旁边聆听,也算很讲礼貌了吧。只要没人往出赶,先赖上片刻再说。
朱公公何等老练,立刻窥破他用意,大声咳嗽起来,提醒林竹影。林竹影果然注意到,问道:“朱公公,你身体不舒服?”
朱公公急得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娘娘天纵奇才,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呆萌点,后知后觉。朱公公干脆不暗示了,直接冲着杨公公猛咳嗽。
杨公公大怒:“姓朱的,你有肺痨还是怎地,想把病过到我身上?”
朱公公根本不搭理他,林竹影明白过来,皱眉说:“杨公公,贵妃娘娘口谕你也带到了,还不回去复命?”
杨公公横下一条心,死不要脸道:“府中风景真不错呀。”
你就算赶我,我也不走,有本事你找人把我架出去。
朱公公和斗鸡似的瞪着杨公公,只待林竹影一声令下,便动手拖人。
当然不是亲自下场,他和杨公公撕破脸交手过,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撕打作一团,最后被叶双林各打二十板子,罚俸两月,丢尽面子。
更丢人的是以他的体重居然被杨公公骑在身下痛殴,挨了数记老拳,左眼乌青,给众人笑话了好几个月。
朱公公正要尖嗓子叫小成子来,林竹影叹了口气:“也罢,杨公公难得来一趟,愿意看多久风景,就看多久风景。”
朱公公虽不知日前在宫中杨公公算计林竹影之事,但他宫中侍奉三十年,察言观色近乎本能,能看出林竹影对杨公公深深的厌恶。
朱公公低头叹气,娘娘再天才,现今的地位摆着,不愿得罪高贵妃身边的人在情理之中。人生在世不能靠斗气活着,娘娘都忍了,自己有什么不能忍的。
掉头装作看不到杨公公,反正喷了杨公公一脸唾沫星子,也出过一口恶气了。
灵墨见朱公公不折腾了,静静等林竹影示下。林竹影说道:“让他们进来,见见再说。”
灵墨向来不多话,转身出去,片刻带两个人进来。杨公公一见险些崩溃。说是木匠和泥水匠,结果两人握着同一根竹棍进来,当先的人引领后面的,敢情后面的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