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故事虽然虚虚实实，药可是货真价实的良方，效用在那摆着，等一剂药口碑发酵，细水长流。像六味地黄丸，云南白药之类，一味药能卖上百年。到最后就算没有故事，灵药的名声也已深入人心。
小英子最喜欢看林竹影算账，账本上的符号标记她一个也不认得，不妨碍她想像上面哗哗流淌着银子。
她也特别操心，关门闭户，罩住灯火，生怕人偷窥。林竹影再三声明天热气闷，要求开窗，小英子不改鬼鬼祟祟，趁林竹影不注意总是把窗掩上。
王府的银子，不知多少坏人盯着。朱公公这蠢货，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报账，小英子恨不得捶死他。
她火冒三丈，霍然起身要找朱公公算账，灵墨抓住她腕子。小英子在气头上，用力甩脱灵墨。灵墨白白瘦瘦的手上蕴含惊人的力量，小英子像被绳索捆住，不但没甩脱，手腕还弄得生疼。
小英子怒目而视，灵墨声音很小，却字字清晰：“别以为天底下只有你聪明，娘娘都发话，你着什么急？”
小英子陷入思考中，娘娘是世上最聪明的人，那一定知道朱公公做法之愚蠢。娘娘明知朱公公愚蠢，偏偏不点破，那又是为了什么？
灵墨不咸不淡加了一句：“你想不明白的，拿包子老老实实把嘴堵上，别添乱就是在帮娘娘的忙。”
小英子不甘心，闷头吃喝，用眼神随时瞟着邻桌动向。朱公公弓着胖腰，一笔又一笔报账，老家伙中气十足，声音不大却人人听得见，数目细到毫厘，总计十几笔。小英子耳濡目染，和林竹影学了些心算之术，粗粗估量，加起来有一二百两银子。
林竹影笑吟吟听着，偶尔淡淡点头以示满意。旁人可没这般淡定，只听一声响，老板手里端的蒸笼，老板娘拌馅的木杓同时落地，被人发现在偷听，神色十分不安。
林竹影笑笑，只当没看见，打发朱公公走了，朱公公边走边恋恋不舍回头瞄，小英子正吃剩下的半屉包子，用手捂上，满脸嫌弃，绝无分享的意思。
老板等朱公公走远，壮着胆子近前，冲林竹影施礼道：“敢问您是王府的王妃娘娘吗？”
林竹影眼睛都不眨：“不是，王妃娘娘怎么会溜到市井吃包子？”
老板准备好的下文顿时给噎回去，又不甘心，讪笑道：“这一片儿的街坊邻居都传开了，王爷新近就府，带了位美若天仙的王妃娘娘，为人又大方又和善，我想错不了。”
林竹影做无奈状：“你怎么想都成，反正我不承认。”
老板和老板娘都忍俊不禁，王妃娘娘活脱脱像邻居家的小姑娘，说话又风趣，出手又阔绰，再没有更可爱的了。
老板并老板娘再次见礼，老板说道：“娘娘您隔三差五能赏光小店，就蓬荜生辉了，是我们的福分。”
说着两人还偷偷瞄苏珂。苏珂的传奇比林竹影更有吸引力，一个月前还贵为天子，转眼成废人，谁不想多知道点内情？
林竹影说道：“你们没看错，和我在一起的当然是王爷，王爷最近身体欠安，不喜言谈，你们别惊扰他就好。”
老板和老板娘连连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换成自己皇位平白无故没了，肯定也不想和人讲话。两人再三请安，苏珂埋头于美食，怎么瞅身体也不欠安，仅仅抬头扫了林竹影一眼，仿佛说你要忽悠人随意，别把我扯进来。
林竹影知道瞒不过他，眨眼浅笑，反正做都在忽悠了，你包容点吧。
林竹影和老板夫妻说着话，饭后饮着茶水。包子铺的茶水当然不过高末，林竹影也不挑剔，饶有兴趣问道：“你们说附近的地皮价值几何？”
老板娘只当闲聊，没往深处想：“我们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地皮能值几个钱？”
林竹影咀了一口茶：“哦？王府年久失修，地方又狭小，我最近有扩建府邸的意思，你们说，要多少银子能买下周围的地皮？”
老板夫妻猝不及防，老板和人打交道圆滑些，却不如老板娘有想事情快。老板娘先强笑道：“我性子直，说话若有冲撞之处，娘娘勿怪。这地皮，怕是不好买。”
林竹影诧怪道：“为什么，刚才不是说地皮不值钱吗？”
老板娘叹气：“这又脏又破的地方，我住都住够了，又有谁愿意搬来？地皮当然不值什么银子。可是娘娘别忘了，这附近街上十家有九家都以卖吃食为生。换地做生意，一则本钱不够，二则到哪里找食摊小馆子聚集一处的所在。大凡天下寻地方吃饭的人，必定找馆子扎堆的地方，才好店比三家。离了脚下的地方，我们又到哪里讨生活？”
林竹影说道：“若我出的钱多呢？”
老板娘明显动了心，面上纠结了一阵后，再次叹气：“不瞒娘娘说，我们这店小本经营，每天须得三更起床和面，一年辛辛苦苦下来，去掉本钱，再扣除吃穿用度，大概能攒下十两银子有余。”
苏珂在位五年，天下勉强算太平，京师地界物价低廉，二十两银子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用度。老板夫妻无儿无女，一年攒二十两银子，收入颇丰厚了。
林竹影说道：“如果我出一百两银子买你的房子，你愿意吗？”
老板娘听罢死死掐着老板的手，老板张大嘴巴，忘了喊疼。别说城南，只要不是城北接近皇城的地方，城东城西中等宅院，两进三间举架的随便挑，价钱也不会超过三十两。
一百两银子，溢价三倍有余，拿了钱做什么不好，诱惑实在很大。
老板娘掐够了，和老板交换眼神，林竹影看出来她才是当家人，静静等她发话。老板娘咽了好几次口水，最后依然摇头：“娘娘的厚意心领了，银子用得一时，手艺保得一世。有小店在，我们夫妻俩有手有脚，心中有根，不敢奢求别的。”
林竹影微微一笑，老板和老板娘对她一掷千金的做派甚为好奇，眼巴巴想等她多说几句，谁知林竹影拿筷子挟了一块鸡脯，送到苏珂嘴边，苏珂仿佛嘀咕了句“拿我当挡箭牌”，依旧乖乖张口，吃得有滋有味。
当众撒狗粮，老板夫妻总不好再赖在旁边。连小英子都不忍直视，唯独灵墨面不改色，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英子手指在灵墨眼前晃动，灵墨不动声色：“把手拿开。”
小英子想找句反刺的话语，林竹影吩咐会账，如今小英子跟着出门都负责拿荷包。小英子赶紧应一声，跑去结账。
林竹影走出包子铺，此刻虽非最热闹的时候，街上依旧熙来攘往。苏珂说道：“你为何想买这些破烂店铺？”
前两天明明还窥破林竹影意图，现在又从头问起，林竹影早习惯了苏珂的思路重启，懒懒应道；“你管呢。”
苏珂皱眉：“我们又不熟，你这小女子怎么如此无礼？”
林竹影想说明明很熟好不好，然而这话必然要掰扯一阵，今天掰扯明白了，明天可能还要重来。林竹影不做徒劳无益的事。
苏珂沉吟着斟酌字句：“你想买周围的店铺，可知这些店铺有什么典故在？”
林竹影头都大了，抢话说：“知道知道，本朝立国初年，□□天下甫定，大赏功臣，有一批将士功不足以封侯，自愿弃官为民……”
苏珂满脸惊诧：“这典故知道的人不多，你从何知晓？”
林竹影心说：“从你嘴里知晓。”怕话出口引发苏珂思绪混乱，顺口胡诌：“我也在京城住了十几年，知道些冷僻典故很稀奇吗？”
苏珂略显沮丧，明明是他展示博闻强识的机会，给林竹影抢了风头，他自尊心受挫，神色不免抑郁些。
林竹影心里替他难过，人一失忆，再机敏的思维，再渊博的才华，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笑料，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给自己当招牌吗？
苏珂脸皮厚度却还足够，随即笑了笑说：“你没理由知道，是不是我先前无意中队你说过？”
被他猜中真相，林竹影万万不承认：“哪有的事？”
苏珂笑容恢复爽朗，林竹影羡慕他的直觉，不知怎地，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猜中真相，自己若也有这本事，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
两人走走谈谈的，林竹影随性惯了，苏珂自来熟，又和往日情景无二。小英子在后边远远跟着，暗自诧怪，王爷明明都不记得从前的事，每天不出十句话之内，必然和王妃聊得熟稔。
林竹影带苏珂从花园暗门绕回府，不论阴晴雨雪，旧宅老人的院门始终为他们敞开，林竹影试着和老人攀谈过，得到的回应只是个沉默的白眼。
问朱公公，回答说老人姓秦，世代守护昏王府，差事清闲，俸禄不高亦足以糊口，到他这辈上，独生子战死边关，子嗣断绝，剩孤老一个。
至于为什么能容昏王府留一个暗中出入的地方，朱公公也说不出所以然。朱公公当初交接时被告知有这么个所在，秦老头的俸禄并非王府发放，单去内府领取，事情更显得古怪。依照林竹影看来，这地方也未必有多隐秘，走得多了，总有人能注意到。
若说是被派来监视王府，秦老儿身子骨不硬朗，整天不离宅院，走路颤颤巍巍，连报信的机会也无。有现成的关三十二在，王府任何行动都逃不过他眼睛，根本不用秦老儿。
想起关三十二，林竹影微微蹙眉，自从王府内其他人忙碌起来，他就像隐形了一般，不再在庭院里肃立出现。
关三十二的俸禄也不归王府负责，连吃用都不和王府一体。若非他每天晨昏还在楼头现身，林竹影都要怀疑他不存在了。
林竹影一蹙眉，苏珂便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林竹影的确在考虑关三十二的事，武艺高强沉默寡言，明明是很好的劳力，现在人手缺乏，不利用上太可惜了。
但被苏珂看穿，万万不能承认，反正瞎话说多了没负担，林竹影面不改色：“我一定要把房子买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