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陈戟的位置距离床边不远不近,沉默了一瞬:“我害怕。”
林千俞很理解,那天周家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而这个小少年又孤立无援,就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没有去保护他,在那种情况下,很难不害怕。
这几天林千俞其实仔细回想过见过第一次见到陈戟时的情景,那时陈戟虽与几个哥哥站在一起。但其他几位皇子穿的都是盔甲,只有他不是。这个细节当时被他忽略了,后来仔细一想,这说明了什么?若不是不在乎,在这战乱年间,还会缺了头领的孩子一副盔甲吗?亏他当时眼盲心瞎地只认为最小的孩子肯定是最受宠的。
林千俞朝他招手:“过来。”
陈戟想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林千俞又让他坐下,他便坐下。
“你是怎么来了?”现在他应该还中着邪,应该还躺在自己的宫殿里,怎么还能到他这里来?陈戟肯定是偷偷地来的,可要是在湖面上划船,准会被人瞧见,所以他是怎么来的林千俞想不通。
陈戟沉默了,一看就是不想说的样子。
林千俞一看也就不再刨根问底,伸手拍拍他的肩头:“莫怕。”
陈朝宗既然下令让大法师进宫驱邪,想必也是认定了陈戟溺死周允南一事乃是邪灵所为,并非陈戟本意,所以陈戟现在已经无事了。
只是,如果真认定是陈戟所为,陈朝宗会怎么做?难不成还能杀了自己的儿子?林千俞想不出,但也知道等待陈戟的必定是最严厉的处罚。
“你父皇刚登基不久,”林千俞斟酌了一下用词,“周家又战功显赫,与你父皇出生入死多年,还为了你们陈家搭上了好几个儿子。你在此时做出这等事,不仅对自己有害无益,对你父皇更是有害无益。新皇登基,不管是你父皇的人,还是原本朝中的人,都盯着你父皇的一举一动呢。”
陈戟将头垂下:“我省得的。”
陈戟长得比一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要单薄,在这个寂寥黑暗的深夜更显孤寂、无助。林千俞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不过看样子这事也无事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嗯。”陈戟轻轻答应了一声。
“那个大法师……”林千俞也不知该不该问,但话已经说了,还是决定问出来,“与你的关系怎么样?”
陈戟抬起头来看他:“我今日第一次见他。”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奇怪了,林千俞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在这个处处是人精的地方就更别提了,他摇摇脑袋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陈戟又说道:“我不喜欢他。”
“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不要说出来。”林千俞不忘提醒他,皇宫里是非之地,无风都能搅出三尺浪呢,没有错处都能陷害出错处,更别说陈戟这话若是传了出去。
陈戟看着他:“我信你。”所以才敢与你面前肆无忌惮地说。
林千俞突然有些感动,刚想与陈戟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急匆匆地脚步声:“王爷!王爷!陛下来了,你快醒醒!”
林千俞:“!!!”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都应该三更天了吧。
林千俞急忙在房内巡视一圈,瞧见开着的窗户,拉着陈戟过去:“快,快从窗户跳出去!”
陈戟几乎是被他连拽带推地弄到了窗户上,陈戟有些担心:“父皇深夜前来……”
“你不必担心这些,趁他还没来,你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林千俞连忙催促着。
陈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窗户上跳了出去,林千俞见陈戟跑得飞快,急忙将窗户关上,而后又快步走到床上,装出一副被嘲笑的样子。
“多宝?你说什么?”他懒洋洋地问着,做出一副要下床的样子。
房内开了,林千俞尚未来得及穿好鞋,陈朝宗便已经走进来了。
多宝跟在后面提着个灯笼,将房内的蜡烛点了以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林千俞不知道陈朝宗怎么会突然来了,但他知道他来了准没好事。
“打扰逍遥王休息了。”陈朝宗嘴上虽如此说,但脸上毫无歉意,甚至还用眼睛在林千俞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哪能呢,我正好要起来嘘嘘,不打扰不打扰。”林千俞干巴巴地笑着,他边说边要穿鞋从床上下来。
陈朝宗几步上前,将他堵在了床上:“逍遥王可知朕来的目的?”
“来看风景的?”林千俞被他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些不自在,“那我陪陛下出去走走?我和你说这寄仙居可美了,就算是晚上也挺好看的。”
说着林千俞又要往下走,陈朝宗将一只手把在床栏杆上,这姿势就像将林千俞拥抱到怀里一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千俞,好像饿狼看到了一块肥肉那般,林千俞不自在地往床里缩了缩。
“朕是来风景的,”陈朝宗盯着林千俞的眼神有些油腻,“朕来看的风景是什么,难道逍遥王不知道?”
林千俞仔细想了一下,突然一拍脑门:“啊,我知道了。走走走,我带你去眺望台上瞧瞧,那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的风景都很好。”
“逍遥王何必装糊涂?”陈朝宗的手一点点凑近,猛地挨在了林千俞的背上。
林千俞大喜过望:“你怎么知道我那里痒痒!对,就是那里,帮我挠挠。”
陈朝宗表情一愣,林千俞见他没动,身子拱来拱去:“快点儿的啊,痒死了。”
陈朝宗见林千俞拱的像个蛆似的,顿时胃口全无。
他将手从林千俞的背上拿下,盯着他瞧了半晌,确实他是真傻,不是装的。
陈朝宗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想让林千俞好过。
“朕知道你在帮着那小子,什么冲撞了水鬼,你们真以为朕会信了你们这拙劣的谎言?”
林千俞果然害怕了,他可不是以为他真信了,那既然他知道是假的,为何……
“你也做过皇帝,难道没听过那句‘飞鸟尽,弹弓藏?’周家仗着与朕打过江山,便想为所欲为?如若不折断他的羽翼,只怕以后还会骑到朕的头上来,”陈朝宗目光阴狠,表情也有些狰狞,“不光是周家,敢挡朕的路,格杀勿论!”
林千俞没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装哑巴。
陈朝宗突然站起身来:“已经很晚了,逍遥王快些歇息吧。”
就像他突然的来,陈朝宗走得也很突然,林千俞甚至都不敢信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他长舒一口气,今晚的觉睡得细碎细碎的。
林千俞的头刚枕到枕头上,突然跳了起来,拍着胸脯:“多宝,都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有生气。”
懂那种刚躺下就看见床边突然出现个人直勾勾地盯着你的感觉吗?
多宝福福身子:“奴婢知错了。”
林千俞拿他也是没有办法,认错认的比谁都快,但又不改。
“你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林千俞打了个哈欠又要睡了。
多宝有些诧异:“王爷你还睡得着觉?”
林千俞比他还诧异:“我怎么就睡不着觉?”
多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陛下方才说的话我可偷听到了。”
“他不就是来吓唬我的吗?”林千俞刚才是有些怕,但现在又不怕了。他吓不吓唬又能怎样?他早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对自己下手的不是吗?但现在又没到那一天,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活好当下。攻城那天他都平安度过了,就不信以后想不到活下去的办法。
多宝幽怨地叹了口气:“王爷就没看出什么别的?”
林千俞摇头:“没啊。”
多宝想所以王爷的神经问题一直治不好也挺好的,心大没什么烦恼。
多宝重重地叹了口气:“陛下在觊觎王爷啊。”
“我不是把皇位都让给他了吗?”林千俞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是说他看上这寄仙居了?要是看上了咱们就搬到别的地方去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点儿事还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他看上王爷你了!你!”多宝忍无可忍,“你的身体。”
林千俞总算明白过来:“胡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好好想想他刚才的举动?”多宝提醒他,“他把你拦在了床上,说的话多暧昧?”
林千俞摇摇头:“没觉得啊。”
多宝一副看他不争气的样子恨不得直咬牙:“怎么没有?”
林千俞又仔细想了一遍:“除了威胁我,没干别的啊。”
多宝一脸肯定:“肯定有。”
林千俞也一脸肯定:“没有。”
多宝继续一脸肯定:“肯定有。”
林千俞也继续一脸肯定:“肯定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多宝马上闭嘴了,王爷是主子,何况王爷的脑子坏了,自己更要多担待一些王爷。
多宝退了出去,林千俞终于得以安静,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觉就是这么大!
又过了两日,湖对面又开始弄那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
这次林千俞没能过去,也不太感兴趣了。
据说这次做法结束后,附在七皇子身上的邪祟终于被祛除。朝堂上下谁都知道是邪祟附了七皇子的身将周家的独子杀了,说起来七皇子在这件事情中也是受害者,周家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然,陈朝宗也不能让人家白白死了一个儿子,特意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周家。
大法师因帮助七皇子洗脱“冤屈”和祛除邪祟有功,所以也得到了陈朝宗的赏赐。
周家独子溺死一事就这么过去了,最起码表面是无事了。
寄仙居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林千俞白天在眺望台上远眺时,远处驶来了一个画舫。
这排场,宫内只有一人。
有个小太监过来禀告:“逍遥王,陛下邀您一同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