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假的心意【穿插回忆】
三日如期而来。
这日下起了毛毛细雨，院中湿漉漉，空气蔓延着吹不透的潮气。
水榭里，田云溪依栏而坐，她着水玫色的罗裙如榭旁的牡丹，艳色却不俗气，花瓣沾染了水汽，鲜艳欲滴。
春色正浓。
田云溪却不心情欣赏这美好的春色，她时不时叹一声，心头沉甸甸就像堆积满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嬷嬷候在栏边，端详她一番，然后默默叹息，自三天前见到宫主后，小姐就闷在院子里一语不发。
今日宫主又要来了，希望他们不要吵起来。
正溜神，嬷嬷就听到田云溪喊她。
“嬷嬷。”
“啊？小姐有什么事？”
“我记得你曾说是沈梧救了你，你才选择重新回魔宫的吧。”
嬷嬷两百年前回魔界，得知田云溪的死讯后，她伤心之余便离开魔界，并再也没有踏入魔宫。
然而在一百年前，她一家人在修仙界被人发现魔修的身份，遭修真者追杀，儿子不幸重伤，她也伤得不轻。
后来是被恰好经过的沈梧救了，嬷嬷为了报恩，也为了求庇护，于是带着一家人加入了魔宫。
“是的。”嬷嬷说到这件事，眼里都是对沈梧的感激之情：“要不是宫主，老奴一家子就死了。”
“可为什么是云溪苑。是女官安排的，还是嬷嬷要求回来的？”田云溪问。
“都不是哦。”嬷嬷说：“是宫主安排的，当时老奴入了魔宫后，宫主见了老奴一面，问老奴要不要回云溪苑当值，老奴念及对这里的感情就答应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惊呼地说起一件事：“说来，好像除了老奴之外， 宫主后面又陆续找回了许多之前离宫的人，他们似乎多多少少都和小姐沾些关系。”
田云溪眼皮一颤，这般说来，她回宫数日的确碰见了许多老熟人，她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是他们又重新回来的。
但不是吗？
沈梧找回来的？
为什么？
她想不通，沈梧这样做的理由。
“宫主是为了小姐吧。”
嬷嬷忽而说了这么一句，田云溪惊愕，仰起头微张唇齿，“不可能。”
她笃定反驳，沈梧为了她布置了这些，怎可能！
他一定在背后谋算什么！
嬷嬷喟叹，语重心长地与她分析：“小姐，你先别急着反驳，你听老奴说。”
“你看呐，如今宫内的侍从根本不清楚你和宫主的关系，才敢在背后非议你，而宫主为了整顿这个情况，刻意寻回那些人，恰好是支持你们的。”
“这不正表明了宫主的态度吗，他一定是喜欢小姐才大费周章如此做，每一个小细节都为您考虑到，可见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
嬷嬷孜孜地说，田云溪却时不时摆首，显然她是不信的。
她也这般说的：“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欢我！”
蓦地，榭外传来沈梧的声音：“为何不可能。”
田云溪惊吓地偏头，瞧见他立于花丛中，身着绛紫色的长衫，玉面黑发，身姿英隽挺拔。
修长的手指碾碎了一朵牡丹，花汁沾湿了他的指尖，玉面的手指扑了一层红。
长袖湿透了，他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黑眸直直地凝望着她，田云溪骤然身体一阵发麻，脑后窜起一股电流。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是他手中那朵命运多舛的牡丹，生生被他碾碎。
空气中的湿风似乎停了。
她的呼吸也似乎被他掌控了……
“田云溪，你到底是装傻，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恍然间，她听到他这样呢喃。
时空似乎在这一刻交汇了，仿佛回到了一千百八十年前。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她那时方从无名得知沈梧的真心话，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动情，一切都是假象。
“沈梧，这二十年来，你可有对我动过情，哪怕一丝……”
她狼狈地站在他面前，卑微地问出这一句，畏手畏脚，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抬。
就怕在他冷色的眸子里看到低微丑陋的自己。
“从没。”他是这样回的。
随这一声，忽而是某一层遮掩布被揭开，她可笑的奢望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供大家嬉笑。
啊……果然啊。
一种不出意外的感觉袭击心头，田云溪形容不出当时的是什么滋味。
难过？好似也不是。
难堪？好像有一点。
就一种麻木。
她前十几年都浸染在里面，无望的感情。
而这二十年就是她逃避现实从而编织的一场美梦。
当下……该醒了。
“既然不爱我，又何必做出那些让人误会的举动，白白令人沉沦……”
她面容浮现似笑似哭的表情，一步步缓慢跌退出水榭。
低喃声传开，未曾想过沈梧会给予回复。
他说：“你所说误会的举止是陪你出行，还是几日前那场情事？”
“……”田云溪沉默以对。
“……这些都居于你提出的游戏，你想让本尊心动，本尊给予你机会，可惜，本尊对你并未动情，这是你败了。”
他们这些年相处的感情在他的眼里居然是一场游戏的赠送品。
滑稽，太滑稽了！
田云溪宁愿他不要回复她，至少那二十多年还是有点美好回忆的。
“……我即日会搬出魔宫。”她深吸一口气说。
“我说过，你不能离开。”
在沈梧漠然的视线下，她艰难苦笑：“放心，既然是我输了，我会履行我的承诺，会救醒孙小姐。”
他牺牲自己，委曲求全于她，不就是为了救孙玉岚嘛。
她明了……不该奢求的。
“随你。”他淡然回，表情丝毫变化都无，高处不胜寒，她一个小人物怎值得他动容。
“……”
面面相见，却无话可说。
她猛地转身，疾步离开。
光影从她的身体不断逝去，感官一点点回到躯壳。
恍然如梦。
那诉说不出口的闷痛感仿佛也从千年岁月加俯在她身，令她维持了许久的理智一朝崩塌。
【我喜欢你……】
“呵呵，相信？如何信？你喜欢我？哈哈哈，太好笑了！沈梧你可曾有过心！”
田云溪大喘气，猛地回神夺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一个无情无义毫无同情心的人，如今和我说，他喜欢我？高高在上的宫主，您说可不可笑？”
说了一大串话，她咽喉发痒，扶口咳嗽，眼尾发红洇出一抹水色。
猛然，一条素白的手帕出现她的眼前，田云溪侧首才发现，不知不觉水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而沈梧也来到了她身旁，垂眸淡淡地看着她，眸内映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冷漠又矜贵，丝毫不近人情。
“擦擦。”他音色微凉地说。
田云溪俯首讥笑，他又是这样，一张胜券在握，全部事情都掌控在手里的倨傲的姿态。
这副模样，曾经她见多了。
眼下，她不会再犯错。
“走开。”田云溪用力朝后避开，偏头不搭理他。
沈梧今日似乎格外有耐心，被这样对待也丝毫不恼，他依着她坐下，说：“让我走也可以，说说你思考三日的成果吧。”
“明白我的想法了吗。”他忽叹一声：“啊，该懂了吧，毕竟刚我说了，”
“我喜欢你啊，田云溪。”
“你放屁！”田云溪粗声粗气暴脏话，斜眼瞟着他，抗拒地攥紧两手，指尖深陷手心。
沈梧长居高位，已好久没听到这些粗鄙的话，还是骂他的，他当即皱起了眉。
“我喜欢你对你来说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你为何总不信？”
他喋喋不休：“如果不是喜欢你，我为何千方百计要见你，还做出一系列追求你的行为。”
田云溪怒极攻心。
他说逼迫她来见他，伤害她的好友，曾经百般羞辱、玩弄她，就他一句所谓的喜欢？
呵！
牲口！沈梧就是一匹野兽！
“你……”谩骂的话到了口，还未吐出，沈梧就接了话茬。
“莫说是为了孙玉岚，不是！我很肯定回答你！”
“那你更畜牲！”
田云溪怒骂，却毫不信他的话。
千百年来都为孙玉岚痴为她狂，说不爱就不爱了？
不过又是一场戏弄游戏而已。
她累了。
不想再陪他演……
“我不管你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聚魂灯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