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面回击
周六的例会照常召开。我懒懒的,不想动。昨夜的伤痕还没有在我心中复原。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复原了。我写了一首诗,用来祭奠我死去的一段感情。
你是我心里一直生长的一丛荆棘
不敢去碰的疼痛
这疼痛并不真实
因为它时有时无
可是每当我一个人走入雨中
每当我看到一对恋人紧紧相拥
那种受伤的感觉
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怀念你的吻
那时我们都很天真
你的嘴唇温柔
包含了所有的甜蜜
我们以为生活的味道理应如此
现在我一点一点复原
用沸腾的铁水铸造新的内脏
躲过猫的爪子
放声哭泣
于是我明白了
你只是我荒凉的心头偶尔刮过的一阵风
看不见的 将你我的距离分开
对于无法拥有的 上帝会在中间
筑一道墙
当你的脸像露珠一样消失
我要经过一万年
才能收回我的视线
眼泪横冲直撞
像一颗颗脱轨的恒星
我的宇宙一片混乱
为了防止悲伤 应该
把一切都打碎 包括爱情包括
眼泪必经的道路
挖一个足够深的地窖
盖上两个春天的草
让风从坟墓外头走过
让她只带走叹息
不留下任何回忆
还是钱钟书说的对啊,他说:“什么爱情?压根就是生殖冲动!”写《晃晃悠悠》的那个石康也说,男人一辈子就是为个老二在奔忙。爱情和面包,难道就是问题的唯一答案吗?坐在办公桌前,我想着这样的问题。我多想问问在座的充满自信的各位同事,他们是怎么看的,可是我不能问,他们是世俗的,兴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他们的脑袋不装玄学的东西。
众人就位之后,老陈才缓缓开腔:“今天是周六,是我们公司每周一次的例会。以前开会都是我一个人讲,你们听,今天我想变一变,主角有你们来当,我来做一次听众,听听你们在过去的五天里面都做过什么,到过哪些地方,都有哪些记录。你们的笔记本呢?怎么不叫上来?我不是说过周五之前要上交到小吴那里去吗,你们为什么不交?嗯?”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啊。我们都说只有一个本子,交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所以就没交。老陈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质问小吴:“我不是交代过每人发两个本子的吗?小吴,怎么只发一个?”老陈还真能演啊,你不给钱,你叫人家小吴拿什么去买本子啊?小吴低着头不说话。老陈又接着说:“会后你找吴经理,先在她那支点钱,多买些本子回来,这是你当秘书的本职工作,明白了吗?”“知道了。”“好,现在会议正式开始。让我们来听听大家都有些什么想法。把你们的工作经验分享一下。首先,从这边开始。小吴,你先说。”小吴开始使劲回忆一周以来所做的工作,边回忆边说,说话断断续续的。老陈很不满意:“一个星期才五天,做过什么事自己都记不住吗?有时我都怀疑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在工作。我希望接下来发言的人要理清思路,实事求是,一五一十地说,不要有任何的虚假表述,周一做过什么,周二做了什么,一天一天说清楚。”这谁他妈记得住啊?记这些东西干嘛?就拿小吴来说吧,一个前台文员一天到晚能干些啥嘛,还不是在办公室里待着?这有什么好说的?老陈摆明了今天是想整人。他在听的时候根本就不信任人。第二个轮到我了。我说:“周一我在公司,打了一天电话。(老陈插嘴问,有什么收获?)没有。周二上午我去了趟石岩,那边有个电子厂要做200件工衣。(谈成了吗?)没谈成。(怎么没谈成?)人家说我们给的价格太高,价格是我打电话问吴经理,吴经理定的。周三、周四我跟小赵出去扫楼了。”“你跟小赵两个人感情好啊。什么事都一起干,形影不离,双宿双飞,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同穿一条裤子,用一个碗吃饭呀?”老陈戏谑地说,惹得全场一阵哄堂大笑。
他的意思是我跟小赵搞同性恋。我心头火起。这人怎么这样子说话?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我看小赵,他一脸铁青。笑声刚停,我又接着说:“周五我去跟了一个单,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平安公司那个主管想做200件衬衣,那个单目前还在跟踪。”
老陈说:“讲完啦?一周的工作这么简单几句话就概括完了?你把自己说得好像挺忙的,可是没忙出个结果来呀。我真不知道你都忙到哪里去了。说不定你来公司报到一下就跑到什么地方睡大觉去了。像你这样的业务很好当啊,同时兼任几个公司的业务员,报到一下,光拿基本工资就够你一个月花费的的了。”我哪里有那么卑鄙,我一心一意为公司打拼,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污蔑,这实在太气人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我一拳捶在办公桌上:“陈总,你这样说话太伤人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砰,砰,我连捶了两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我自己也感到有点意外,我没想到自己会有敲桌子的举动,但是我心里很爽。
我看见老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脸慢慢的涨得通红,终于破口大骂起来:“你干嘛拍桌子?你凭什么拍桌子?谁给你的这样的权利?啊?我说你什么了?我怎么说你了?我为什么不能说你?你觉得自己挺委屈是不是?我那点伤你了?我哪点说的不对?啊?我说你兼任几个业务有什么不对?你觉得我冤枉你了?”
“我没有。”我无法说得更多。我无法让大家相信我没有兼任别的公司的业务员,我口吃了。但是我知道,小王他们几个是相信我的。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你说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证据呢?你去了哪个公司?地址呢,电话呢?你都记在哪了?就算你嫌记地址电话麻烦,拿名片也可以啊。你说,从进公司到现在,你有上交过一张名片吗?没有吧?”
“名片我有……”我刚想反驳,小吴在桌底下踩了我一脚,把我下面的话踏了回去。我想说的是名片我有,但是他从来没说过要上交啊。再说了,其他人也都没有上交名片,为什么单单只说我一个人?
“你目无纪律,不把公司规定当回事。你自己说说,你哪天下午回到过公司?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没冤枉你吧?公司的规章制度是干什么用的,难道是用来摆设的吗?你也不想想你这个业务是怎么当的。你以为公司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说你两句你还跟我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做?你还反了天了你!”
我不再说话,听任他喷吐怒火。我没有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气。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相信每个人都是始料未及的。也许,愤怒是人性中最普遍也最容易被挑起的一种成分。愤怒是人类最基本的感情之一。愤怒掀起的情感波涛最容易淹没理智。但是愤怒不可能绵绵无绝期,再狂暴的怒火也终会有熄灭的时候。高声的叫骂最后也都是以归于沉寂而告终。一个人的愤怒,没有对抗,熄灭得更快。老陈一个人在那里叫骂,并不能震慑谁,而只会使他自己像猴戏一样沦为大家的笑柄。如果他足够聪明,一定明白这个道理的。如果因为一个人拍了两下桌子,他就忘记了今天开会的主题和意义,那么他这个领导也可以不用当了。没有一点掌控局面的能力,还当什么领导。也许是意识到如此嚎叫实在有失风度,老陈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会议仍然得继续开,但是,经过这么一闹,这个会的意义已经名存实亡了。
当最后一位同事发言完毕,老陈随便说了几句,就这样结束了让人难堪的会议。老陈一走,小吴就低声埋怨起我来:“老陈这人是最爱面子的,你干嘛要去惹他啊。”我轻松一笑,说:“我没想惹他啊,只不过他说的不对,我反驳的时候过激了点罢了。”小李也急切地说:“他是老板,再怎么错,你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顶撞他呀。再说了,我看他说的也是事实啊,合情合理,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以后你要学乖一点,千万别顶撞领导,这是职场潜规则。”两个世界的人,跟她没法沟通。我笑了笑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火气大了点。”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小吴,这妮子没反应,好像没听见一样。男同事们都笑着说没想到我还会敲桌子。
老陈走了之后,我们也陆续离开了公司。我是和小赵一起走的。在东方雅苑等车的时候,小赵说:“兄弟啊,我可被你害惨了。你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好好工作。老陈肯定会想法报复的。关乎面子问题啊。在中国,这个可是顶顶重要的。我看我们也会跟着你遭殃。”我嘿嘿一笑,说:“我也不想啊,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我们要坐的车老不来,于是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胡吹起来。聊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这段时间你跟小李整的挺火热的嘛,你小子是看上人家那两个大波波了吧,哈哈,到底怎么样了?”
“唉,别提了,没戏。”
“怎么回事?”
“我算是看透她了。你没有十万块钱在她眼前晃一下,她是不会为你脱下裤子来的。”
“不会吧,我一直认为她是个冰清玉洁、冷若冰霜的良家妇女呢。”
“还冰清玉洁呢,深圳这地方的女人你还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对小李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在跟我们成为同事之前,曾经在一家人物周刊杂志社当过记者,现在也许还在那里兼着职呢。她平时很少跟我说话。同事们中午闲聊时她说过以前工作的趣事,她说话追求一种刻意的粗俗,好像带有一点自嘲、自贬身价的味道。好像这么一来,反而提升了自己的身份。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文化界人士常用的招数。她把自己当成了文化界的人,学着那种咋咋呼呼说话的习气。我能感受到她身上装出来的那种高贵的优雅。也许就是余秋雨说的那种伪贵族心态吧。我听说她认识很多杂志社编辑,就把自己的小说拿给她看,谦虚地想听听她的意见。她略微浏览了一遍,说我写的不是小说,而是故事。我感到好笑。把自己的东西拿给不识货的人看,简直是自讨没趣。她说她喜欢韩寒,但知道得不到他,所以很痛苦。我问她为什么不借着采访的名义多跟韩寒接触,她说:“我们圈子里的人,不相互采访。”我没有读过韩寒的作品,所以跟她也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我不知道她在性爱方面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也不想知道,因为她有点胖,脸上也有很多雀斑。听到小赵这么评价她,我有点为她感到难过。对于小赵来说,小李的表现既使他感觉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小赵没有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