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麻夫人
谨言一边慢条斯理吃着早餐，一边淡淡看着他。“爱去不去。”
“拿来。”接过纸袋子，捧过去乖乖送到龙少慕跟前，“世子，这里有糕点和煎饺。”
龙少慕拿过来放在车里，“这个给她留着，你手上那包子匀我两个。”
付城脑袋突然开窍，回过头惊讶朝谨言看了眼。他谨言居然也看出来世子喜欢洛姑娘！
谨言唇边噙笑，跳上马车，驾车悠悠前行。“我去前面找客栈。”
车停在客棧前，一行六人下了马车，专门有人替他们将马牵进马厩里喂食。
“还有多远到亢金？”洛白问。
龙少慕回她：“这是亢金吴城，是亢金中心了，休整一天，明日再接着跑一天就到金都。”
她在太嵩的时光，一大半都是在茫茫大雪中度过，那极寒之地，人烟稀少，田地广袤。
最繁华的地方也不过是房子密集些，人多了些。
她以为古代就是那个模样了。
没想到，此处店铺应有尽有，客栈，典当行，茶肆，古玩店，香烛铺，酒楼，画舫，杂货铺琳琅满目，行人擦肩接踵。
除了楼宇不如钢筋水泥，繁华程度可一点不亚于21世纪。
这边气候舒适宜人，虽是已是腊月隆冬，但这里只需穿两件衣服足够。
行人穿着打扮养眼，也不乏花枝招展。
地方不同，习俗也差很远，笑声与说话声也轻声细语的多。
洛白惊叹，只听说亢金富饶，没想到比她想象中还要繁华。
付城将母女携带的包裹给店家，“店家，要五间上等房，东西帮忙送进房，去逛逛就会回来。”
店家热情道：“好嘞！”
亢金吴城也算到了龙少慕的主场，他对哪里好玩、什么东西美味门儿清。带着大家一路吃逛。
麻夫人身体不好，实在走不动了，提出要回客栈休息。
年仅几岁的女儿怯生生的，也紧贴着母亲的衣角，一步一趋。
“我送麻夫人母女回去，你们去玩吧。”洛白道，现在不同以往，她一个女子不方便跟着三个大男逛街。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谨言面无表情，转身站在洛白身后。
“嗯。”洛白没有异议。
谨言此行的职责就是保护洛白，她在哪里，他也必须在哪里。
直到将洛白送达金都，贺凌云的人来接手。实际上，贺凌云的人已经在暗中留意他们的行踪。
龙少慕点点头，谨言在她们身边，他是放心的，便拉着付城去了闹市。
“你叫什么名？”洛白边走边问小女孩，伸手来牵她。
女孩躲在母亲的衣袖下，不敢作声。
麻夫人解释：“这孩子怕生人，胆小得很。她叫萝儿，今年五岁。”
萝儿怯生生的眼神，毫无这个岁数的活泼：“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
“那倒不是。”麻夫人一路聊起平生经历。
三年前，麻夫人一家三口住在格玛，孩子爹寻了一个大将军的差事，专职护送漕运。格玛向来势微，毕月邻城官兵缺银两花了，就来强抢掳掠。有时也干破坏商船漕运之类的勾当。
麻夫人产后身体虚弱，身体恢复后，忙于自立生计，常年在外做散工，存了点钱开了店铺学做点小生意，孩子交给奶奶看管。
噩运就是从那时开始，萝儿爹负责的漕运被人做了手脚，翻了船，货物沉江。萝儿爹为躲避追查杀头，不敢回家。谁知道那些人追到家里来，孩子奶奶将萝儿藏在床底下木箱子里，家里被洗劫一空，奶奶惨死在这些畜牲的刀剑下。
“等我赶回来，听到藏身木箱子中的两岁小萝儿，哭得撕心裂肺。萝儿还小，不会表达。但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些，一觉醒来之后身处黑暗当中，至今特别胆小。”
“从那以后，我们一家逃到毕月宁州，度过三年安稳日子，没想到几个月前，灾难再次降临。十万兵将屠城，宁州成了人间地狱，他爹让我带小萝儿躲地家里阁楼里。我和萝儿眼睁睁看着她爹一人力敌八人，最后被刀剑砍倒，拖走，装进运尸斗车里了。”
“兵荒马乱，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像案板上的鱼肉，随时丧生。无论去哪里都不会安生，没有盼头。要不是萝儿，我生无可恋，真想随他爹去了，不想在这乱世遭这份罪。”
麻夫人泪如雨下，尽管强忍哽咽，却硬是没有哭出声。这个饱经风雨的女人，脸上只写着苍桑与绝望，为人母的坚韧与对人世的失望。
洛白拿出手帕，替她擦泪。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除此之外，洛白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给予宽解。
麻夫人一家的遭遇，是这个时代无数百姓命运的缩影。
勤勤恳恳如蝼蚁般的拼了命生存，为了养家糊口愿意付诸一切努力与尊严。然而，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将他们的努力残忍颠覆，面临毫无理由与无法抗衡的残害，他们无法申诉公平，无人在乎他们的生死。
洛白想起毕月“天坑”，想起那烧得黢黑，如山一样堆得老高的尸体，那里有无数人的血泪与白骨。
连最起码的生存都成为求而不得的梦，这个世道洛白心里很痛，无法言说的难受。
然而，面对麻夫人的坚忍与绝望，她红了眼眶却不能落泪，无论如何都显得矫情。
她再一次触到怀里的玉佩，想起左年先生交给她时殷切嘱托。她不知道她承接了怎样艰巨的重任，面对的将是如何凶险的未来。
然而，此时此刻，她深感为此一战，值得，哪怕粉身碎骨。
如果可用两年性命，换来世间长治久安，无论如何都可以为之一搏。
说着话，不知不觉已走到客栈。
将母女二人送回房间，洛白回自己房间，坐在桌前怔怔发呆。一坐就是半天，连龙少慕进来都没有察觉。
他轻轻拍她的肩，“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抬起头，没说话，泪水蓄在眼眶里，生生逼了回去。
他认真打量她，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有心事？”
“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洛白问，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刚回来。”龙少慕挪了凳子在她旁边坐下，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洛白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只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