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狱在前
城墙上的火点越来越多,有些亮点从漆黑的城头落下,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但当这些火点落入王令仪眼中,
不解,疑惑,浮在她眸子上,又很快归于平静。
王令仪很奇怪自己名义上丈夫的行为。
沈霍从来都是个废物,文不成武不就,连自己都打不过。
当初婚后他想用强,也被她轻松放倒,赶出洞房。
之后三年却在外头鬼混,回家就是要钱财。
不过对于他,王令仪早就失去信心,双方故去长辈的份上,
帮着沈家苦苦支撑。
无数次她希望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死在外头,甚至前几日弟弟还来信说要帮姐夫制造些意外。
她居然都心动了,还没等实施,敌人就来攻城。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废物,刚才却毅然决然地令人陌生。
临走前还说什么胡话,
夫妻几年,除了问自己要银子出去胡浪,什么时候说过方才那种话。
她都不敢相信,他会去守城吗?
“萍儿,将稻草,油脂铺满全府,如果城破兵败有个万一,那就点燃全院,你们各自都逃命去吧。”
萍儿当即跪下,这丫头从小与王令仪一起长大,从未分开过。
“小姐,别赶我走,说好了我守您一辈子的。”
说完开始泣不成声。
“罢了。”
王令仪手撑在弧度优美的下巴上。
“你带上两个人靠近城头,看看那个废物敢不敢去城门。”
萍儿继续哭:“说好了不赶我走的!”
王令仪亲拍萍儿,“不赶,你去帮我盯着。”
王令仪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得令之后的萍儿带着两个王府亲兵离开了。
美目在火光之间流转,火盆中的炭火点燃了夜空,也点燃了她早已死寂的心。
她嫁过来后,听过侯府里的一桩传言。
当初信以为真,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认识到这句话有多可笑。
但在心底从来都是有这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万一他能改好呢?
直到方才沈霍冲向城墙时候,
她才方又记来这句话。
“每一任镇北侯,都是人中龙凤。”
-------------------------------------
凉州城墙。
攀上城头的蛮子挨个被士兵放了血。
热血洒在守城将士们脸上,混合着哈气,头顶上都冒着气儿,一个个都像在蒸桑拿。
他们也确实是累透了。
死战。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死战,肾上激素消耗殆尽。
城头本是强弩之末的守军咬着牙苦苦支撑。
城外的草原蛮子们操着一口拙劣的大雍话,骂了半天主官临阵脱逃。
城下,
周边的老弱带着孙子被身后的敌人驱赶。
没有年轻女人混杂其中,
因为女人是宝贵的财富,如同牛羊一样,等她们开春生下了草原后代,
她们自然就会甘愿生活在那儿了。
城头上吗,
年轻的士卒远远看到还有亲人夹杂其中,只能抱头躲在城垛中低声哭泣,
武器早就不在手中,
脚边散落了弓和箭。
而敌人并不想在精神上放过他们,
蛮子持续用话语刺激着他们。
“大雍的女人最香了,用起来香,嘿吃起来也香甜!”
说完就从女人中随意挑选一个,挥刀砍下,
女人来不及哀嚎。
尸首很快被拖往后方。
凄厉的哭喊声充斥在整个战场。
趴在城门的老弱越来越多,蛮子们则紧随其后。
前面的人无处去,后方的蛮子无差别砍杀,只能逼后来人推前人。
每一个人所能得到的空间越来越小。
有的老妪腰都快断了,也不知道从她体内哪儿来的力量。
一直为身下脏兮兮哭闹的小孙女腾出一片小小的空间。
“狗蛮子!我出你娘!”
绝望、无奈、不甘心,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城头发出。
在血腥的战斗也没让他们破防。
看着父老像牛羊被驱赶让他们失去理智。
他们中有的人刚被城头的蛮子偷袭砍断一只手臂。
竟单手拽着比他高一头,壮一圈的蛮子,跳下城头。
不顾过程中,蛮子又捅了他多少刀。
城头的厮杀还在窒息绝望中继续。
靠近城头,
沈霍快步走到城门梯处,正欲攀登,
只见不远处有盏灯。
地上匍匐着一群妇女。
她们正前方是摇摇欲坠的城门。
沈霍走近询问,
“你们为何不跑?”
农妇们无所畏惧望着他,有人看清楚是镇北侯,
“愚妇等孩子爹都在城楼上,公婆带着孩子先逃了,我们留下了陪他们。”
在这个残忍世界,沈霍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性中的闪光。
一道城门,隔开了两道世界。
隔开的是生与死,也许,不用多久,内外都会一个景象。
“若是……”
“若是城门破了,那便一同赴死。”
“怕吗?”
农妇们朝他呲牙一笑。
“不怕,两边都有我们的亲人。”
生与死,从来都是一线之间,生人不畏死,死便是温柔归宿。
沈霍听到声响,
身后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你们先后退吧,撤到瓮城外,我向你们保证,有我在,你们的丈夫都会平安回来。”
农妇们自然不相信这位著名废物的话。
但当他们看清楚身后的黑衣人时,不自觉感到周边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每个黑衣死士都目光阴冷注视城墙。
“上城墙!”
沈霍带着一伙人呼啦啦朝城墙处涌去。
留下几个面面相觑的农妇。
沈霍步入城头,
好不容易攀上来的蛮子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废物,他居然没有逃跑?
一下子将士们就被点燃了。
方才被蛮子们业余半天了。
守城的将士们吐出嘴里血沫子,带着敌人的目光指了指城头的一处,
鼠辈们!
看啊!
那废物就像雕塑一样屹立在城头。
鞑蔑部的千户,见沈霍现身,不由冷笑。
千余名残军现在已经快撑不住了,就算统帅现在出现,也只不过是给濒死之人喂口虎狼之药。
等到药效退散,将更加疲惫,哪怕是攻城一换一,自己也有足够人马去和大雍守军兑换。
他召回本部人马,城门边推搡百姓的士兵则原地休息。
他们根本不怕对方从城墙上偷袭。
对方也累了。
有的百姓见蛮子不推搡他们了,赶紧四五蹲在地上休息。
低声的哭泣从他们中传染开,就如瘟疫一般,所有人都被感染了。
连同城头的守军和沈霍都被这一幕深深刺痛。
谁生下来就要做牛马?
谁的爹娘愿意看到自己孩子被人当牛马驱使?
可惜,哭声并不能改变什么。
沈霍那个世界,让很多人绝望地是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
但城下的百姓,人生已经快到头了。
生的希望,便由沈霍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