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直播间会不会有这种女主播？
用鲨鱼夹随便抓起来的头发，斑驳的裸色口红，最后配以皱巴巴的牛津衬衣，袖口卷到肘边。
你说她随随便便就上场，可她讲出的话，就像默诵过一万遍，熟练又珍重。
“……从2008年2月到2009年12月，是快速泳衣的时代，别看只有20个月时间，在这20个月中，几乎所有游泳项目的世界纪录都被刷新过，后来，快速泳衣被国际泳联禁止，但当时所创造的记录，一直保持到现在，其中有六项仍未被打破。”
“可见那个时代，对后来的影响，非常久远。”
姜伊人分神，扫了一眼导播台，那边正在示意她。
“今天大家似乎对快速泳衣很感兴趣，可惜今天没法上链接了，咱们挂上林永林，好不好。”
恰到好处的玩笑，场内场外一派热闹。
姜伊人把场地交给朱曼，下来的时候，林永林正好上场，他冲姜伊人竖大拇指。
“小姐姐你好厉害，连佩莱格里尼都知道。”
姜伊人笑笑，转头看到主编和周肃站在一起，正在交谈，一身红白队服，颀长笔直，站在人群中，显眼之处，不止是身高，还有那个劲儿。
杀意未退，野性丛生。
可能刚从赛场下来的原因，一改往日高冷，他周身蓄满张力。
姜伊人心里一阵波澜，不知道周肃什么来的，在旁边又听了多久。
“伊人。”主编看到姜伊人下场，对她招手。
姜伊人若无其事走过去。
主编笑着，“你刚才讲泳坛历史，我真被吓到了，那些年份、数字，生怕你有一点点记错，搞出播出事故，还好，刚才我问周肃，他确认你讲的全对，我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姜伊人笑了一下，没去看周肃。
主编：“之前听你说四大泳姿都会游，我还有点不相信，今晚看你对答如流，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游泳，也做过很多功课。”
“你今天救场很精彩，亚运会结束后，咱们部门肯定会论功行赏。”
这时有人来找主编，临走时，主编想起来，“下一个就是周肃上场，你帮他再检查一下麦。”
直播间人来人往，忙碌又混乱。
姜伊人和周肃站在角落，虽然合情合理，又不引人注目，可姜伊人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话想和他说了。
“我帮你检查一下。”她说着抬手，“你稍稍下来点。”
周肃微微弯腰，身体的弧度拉近了些许距离，他们面对面，周肃一直看着她。
连续斩获两金，创造亚洲记录的人，拿他注视对手的目光，看着她，姜伊人很受不了那样的目光。
她避过他的眼睛，视线下移，伸手去够周肃领口的麦克风。
“对不起。”周肃轻声说。
姜伊人取麦克风的动作一顿。
“刚才，你在直播时说的那些，如果不是真的关注，谁会把十几年前的比赛数据记得那么清楚。”
周肃声音发哑，“对不起，这些年，还是你等我更多，可最后，还是让你失望了。”
手臂慢慢下落，姜伊人垂眸，检查麦克风的电量和连接，确认没问题。
她把它重新别回他的衣领上。
终于抬眼看他。
清算的时刻，骤然降临，在忙乱中得以喘息的一刻，千丝万缕的纠缠，用最简单的方式斩断。
“都结束了，周肃，我们两不相欠。”
周肃垂手站在那里，双唇抿紧，目光像一片月亮海，似有波澜，可那已经不是她的归宿。
别好麦克风的姜伊人，顺手帮他摆正领口，“祝贺你，亚运会取得好成绩。”
这届亚运会，国家游泳队大丰收，几乎包揽了各个项目的奖牌，单周肃一人就拿下个人和团体共4块金牌。
明星运动员流量暴涨，体育频道的稿子写到手软。
一连加班好多天，终于可以按时下班，主编却叫大家别走。
“这次直播效果不错，上面很满意，咱们也犒劳一下自己，我请客，走，去屯子里喝一杯！”
“哇哦！”
“老板威武！”
办公室笑笑闹闹地，人陆续往外走。
主编特意叫姜伊人：“这是你入职第一次团建吧，坐我的车，咱们一块过去。”
姜伊人其实不想去。
晚上她约了程嘉妮打视频，详细规划下个月的尼泊尔之行。
可辞职的事，还没提，姜伊人不想节外生枝，便应了下来。
“我开车了，地址发给我，我可以自己过去。”
“行。”
主编低头发了个定位，想起来，“既然多了一辆私家车，那就可以少打一辆车，伊人，你的车还可以再带三个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
姜伊人和同事们一起下楼，来到地下停车场，当她解锁那辆帕拉梅拉时，所有人眼睛一亮，表情各异地交换神色，甚至有男同事还吹了声口哨。
这是个世界，大多先敬罗衣后敬人，一辆好车带来的是风光还是非议，姜伊人都随它去，一如寻常，招呼大家出发。
时间还早，酒吧还在热场，客人不多，姜伊人坐卡座里手捧玻璃杯，含着话梅，慢慢品一杯杜松子酒。
刚才同乘一辆车的男同事何松，坐到姜伊人身边，笑着问。
“伊人，经常来酒吧玩么？”
“很少。”
“我也很少来，谁叫咱们工作实在太忙了，”何松笑笑，“对了，还要恭喜你，这次直播你立了大功，听说，给你转正的事，总编已经特批。”
“是么。”
可能是姜伊人反应太平淡，何松又送上一则消息。
“秦丽珍，跟你不对付那位。”何松下巴一扬，“她挨批了，这个季度绩效，估计都泡汤了。”
姜伊人抬眸，“我们没有不对付。”
何松一脸我懂的笑容：“是她总找你麻烦。”
姜伊人也没有这个意思，但也懒得解释了，反正大家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没什么机会再共事了。
她收回目光，呷了一口酒液。
何松还要再说，姜伊人放下酒杯，把手机亮给他，“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是真的有电话。
程嘉妮打来非常及时。
侧身穿过舞池，姜伊人走出酒吧，站在路边接起来。
程嘉妮一上来就说：“终于想通去尼泊尔，是因为你的恋情确认死亡了吗？”
姜伊人不着痕迹，问：“我发的邮件你看了吗。”
“看了。”程嘉妮说，“你发我的采购清单，没什么问题，去尼泊尔这种高海拔地区，还是有危险性的，所以装备肯定要齐全，我已经定安排采购了。”
程嘉妮不放弃，“你到底和初恋哥怎么说的？”
“我挑明了，他拒了。”
言简意赅。
程嘉妮啧啧两声，“既然和初恋哥都说清楚了，就抓紧时间出发吧，什么时候辞职，给我个准确时间，我去北城跟你汇合，咱们一块飞加德满都。”
无垠的夜色，混着空气里微醺的酒气，声浪一波一波的从酒吧里传过来。
这热闹好像触手可及，又无形无相。
莫名的失落感，在今夜降临。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姜伊人头脑发沉，迟钝了一秒。
程嘉妮认识她五年，多少猜到点，“不舍走？”
“没有。”姜伊人说，“十天内我应该可以办完离职手续。”
“那就好，我订机票了。”
电话挂断，姜伊人去了趟卫生间，手包随身携带，似乎也没必要再回卡座，姜伊人给主编发信息，说喝得头晕先回去了。
主编回得很快，路上注意安全。
姜伊人调出app，正准备找个代驾，忽然门口冲进来一个人，对着洗手池开始呕吐。
瞬间，气味弥散，姜伊人快步往外走。
男士卫生间，迎面也走出三个人，西装革履、手里提着银色箱子，箱体上贴着fina的标识。
一行人神情肃穆，和酒吧里燥热的气氛很不相符。
姜伊人脚步一顿，看着他们走出去，随后周肃也从卫生间里出来。
目光交汇，两人都有点意外。
姜伊人一下就明白了——国际泳联的人来这里，是因为周肃，他们刚给他做完飞行尿检。
不管是田径还是游泳，世界排名靠前的运动员，都会被国际组织随时抽检，以保证运动员的职业纯洁性。
姜伊人说了声真巧。
“怎么在这里碰到你，刚刚在里面……”手指朝卫生间里指了指，尿得怎么样这种话，到底没说出口。
周肃单手抄在裤袋里，看着她，“样本已经带走了，结果还要再等，只是例行检测，没什么事。”
姜伊人笑笑，“没想到还能在就酒吧碰到你。”
“队里庆功，我和队友一起过来的。”
姜伊人做了个“哦”的表情，“那你赶快回去吧。”
她扭身往外走，身后醉酒的女孩子冲出来，撞到姜伊人，她猛得往前窜，被周肃一把拉住。
“sorry……”一阵浓烈酒气，飘然而过。
两人往旁边让了让，周肃看着姜伊人，“你喝了多少？”
看见她手里还抓着车钥匙，周肃表情有点严肃。
“喝了酒还能开车？”
姜伊人服了，“是她喝的，我没喝多少，而且我叫代驾了。”
她把手机屏解锁，发现app的页面是空的，完全没有任何代驾信息。
百口莫辩。
她哼笑一声，看着周肃脸色冷淡地说，“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