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一周后，亚运会的直播上线，作为金牌大户的游泳项目，正式拉开序幕，在这6个比赛日中，将产生41块金牌。
姜伊人跟随摄制组，入驻水立方。他们的工作地点，在看台区的二楼和三楼的夹层位置，那里原本就是vip包厢，现在被各国媒体改造成了演播室。
进进出出的记者、编导，还有长枪短炮的摄影师，都在各种卡机位，找角度，力求获得最好的效果。
不过姜伊人他们这一组不用费这个事，利用东道主大媒优势，从直播间幕墙看下去，就是碧蓝的水域，8条泳道无死角，尽收眼底。
所以，100m自由泳发枪时，姜伊人还是看了全程。
预赛分四组，第一组里有刘明晰，不看介绍她也认出来了，这组实力偏弱，刘明晰的势头却很猛，一路碾压泰国和新加坡的选手，直到终点。
大屏幕做百叶窗式翻滚，果然，九个人里，刘明晰第一，成绩47秒90。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他的个人最好成绩了。
接下来是第二组和第三组登场，姜伊人下意识先找日本选手，不止亚洲，放在全世界，日本队都是游泳项目的传统强队。
周肃不走运，预赛就跟劲敌分在同一组。
姜伊人为周肃捏把汗，可惜第四组即将开始时，姜伊人被同事叫走，五十秒的比赛，生生错过。
甚至连周肃退场也没见到。
等她忙完手里那份稿件，再看成绩回放，47秒92，位列小组第二，第一名果然是日本队的竹田陵介，他的成绩是47秒77，预赛成绩第一。
中午吃的盒饭，同事们三两聚在一起，找个角落随便坐，一边吃一边谈起刘明晰。
“说是黑马，一点不夸张，照这个势头，晚上决赛没准能摘牌。”
“周肃呢，那可是名将，他俩放一块儿，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名将的下一个阶段叫老将，你怎么知道周肃现在走没有下坡路。”
“那我也看好周肃。”
“你是看好人家的脸吧！”
大家嘻嘻哈哈的，聊得热闹，摄像大哥粗线条，拿筷子敲敲姜伊人的饭盒，“小姜，想什么呢。”
“你的扣肉，吃不吃，不吃给我。”
姜伊人把一口没动的那盒递过去，然后把手里的米饭盖上，起身一并扔到垃圾桶里。
饭后爱犯烟瘾，她走到吸烟区，站了一会儿，转头去了运动员休息室，她有记者证，进出很便利，安保只是简单询问，便放她进了中国队的房间。
扑面而来的，仍然是浓烈的氯水味道，配合一列列的金属衣柜，这里又安静又冰冷。
运动员们都不在，只有保洁阿姨在打扫，看见记者进来，阿姨反应堪称专业。
“非特殊情况，预赛和决赛中间不接受采访！”
“再说，人也不在，回去吧！”
赛期运动员饮食严格，为了避免误食食源性兴奋剂，他们都吃官方准备的食物，这会是中午，运动员应该都在酒店里吃饭，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休息室。
姜伊人也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
再说，她就算见到周肃，她一个五年前的前任，跟他说什么呢。
好没意思。
她往回走，路上遇到主编，两人一块上楼。
傍晚，一天中的黄金收视时段，决赛正式开始，周肃出场时，迎来现场第一个小高潮。
姜伊人的耳机里，传来编导的声音，“名将到底是名将，一呼百应。”
“大家注意了！伊人准备好采访稿，摄像注意切特写，观众爱什么你知道的，还有主持人少寒暄，直接进正题……这场比完，人家就过来了，大家做好准备。”
预备——
电子枪突然发令。
一颗心好像也上了赛场，拼命搏动。
姜伊人目不转睛看着外面，听不到现场解说，看不到实时数据，她只能用看的，
竹田陵介开局就领先，周肃落后一个肩膀，刘明晰和周肃差不多，肉眼看只落后他一个划水频率。
高肘、移臂、划水，人人都有造浪气势，但冠军只有一个。
距离来到五十米，竹田率先触壁，紧接着是周肃和刘明晰，一蹬一潜，水底纵出十几米，看不清身位变化，可再露头时，周肃和竹田并肩，领先刘明晰半个身位。
比赛过半，已经来到无氧最痛苦的阶段，身体糖元消耗殆尽，体能快速下滑，能带领他杀出重围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很不明显的动作，姜伊人发现，周肃降低了呼吸频率，本该划两次换气一次的间隔，变成了划三次，这样可以让身体抬出水位的次数变少，大大节约出入水的时间。
动作是高效了。
在缺氧的时候，又被剥夺摄氧的机会，他的身体该有多疼，而这一切，又是他在违背生存本能的情况下，亲自制造的。
姜伊人不敢想，这人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盯赛场上的最后十米，周肃已经逐渐领先，竹田和刘明晰一前一后，拼命追赶。
下一秒，撞线和掌声几乎同时发生。
这是今晚第一块男子金牌，集合了力量与坚韧的品格，看得全场观众热血沸腾。
现场大屏幕快速切入周肃特写。
湛蓝色的水浪做陪衬，他露出锁骨以上的部分，挂着淋淋水珠，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除此之外，他很平静。
黑色电镀泳镜推了上去，目光笔直地看向远处的成绩牌，聚焦的视线，生出不动声色的施压感。
47秒01，以001秒刷新亚洲记录。
足以傲视全场的成绩。
可上岸后的周肃，和刘明晰，和竹田仅是简单击掌，然后一个人默默走向出口，无数掌声欢呼留在身后。
为什么会觉得落寞？
姜伊人想不明白，可也来不及深想。
直播间上人了，不仅在线人数迅速破万，游泳队的福芳也来了，她刚刚拿下女子100m仰泳的冠军，此刻正在镜头前朝观众问好。
姜伊人查看脚本，刚要准备下一个运动员的材料，有同事火急火燎跑过来，压低声音跟她说。
“赶紧换内容，周肃不来了。”
姜伊人意外，“为什么，不是提前说好了么？”
同事也很无奈，“周肃教练不让来，说他最近状态不好，个人单项没比完前，不接受采访，怕运动员心理波动。”
无声的，呼吸一紧。
姜伊人看着同事，“行，我知道了。”
“快点准备哈，主编那边都要抓狂了。”
匆匆来的人，匆匆离开，带起风来，一直刮进心怀。
周肃有两个个人单项，100m和200m自由泳，除此，他还有团体项，男子自由泳接力和混合接力。
第二个比赛日，200m自由泳的决赛场上，周肃又遇见了竹田陵介，因为预赛成绩相近，两人分别在第四、第五道。
按照比赛规则，预赛成绩越好，决赛道次越居中。
他们俩仍然是这块金牌最大的竞争者。
电子枪一声令下。
八名运动员扑身入水，双臂交叠潜行至15米线前，纷纷抬出水平面，顿时碧蓝的泳池翻起白浪，如煮沸一般，瞬间燃起会场气氛。
周肃和竹田齐头并进，一直到第二个返身，不知道竹田是不是被昨天的成绩影响，很快被韩国选手追赶上。
周肃一人领先的局面，来到第三个返身，最后的五十米，韩国小将追得很凶猛，但周肃无论体能还是节奏，一直很稳定地维持到最后。
触壁撞线。
不出意外，周肃又拿下一枚金牌。
属于冠军的鲜花掌声，一刻不停歇，退场时，各大媒体不停地给周肃递话筒。
主编在楼上看得着急，“叫咱们的人赶紧去，把刚出炉的冠军给带上来，别被人家抢先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大家都在为周肃的到来做准备，姜伊人拿着稿件，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混乱而迷茫的心情，尚且来不及梳理，忽然摄影机后传来一声。
“这是直播啊大姐！”
导播哀嚎，迅速吸引全场视线，主编赶紧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采编给了话题，却没把资料给齐，这稿子让人怎么念啊，现编吗！”
主编拿过导播手里的纸筒，展开一看，脸色发沉，扭头再去看秦丽珍，她一脸戚戚之色，站在那里，大家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时再看镜头前的朱曼，跟着提词器，已经骑虎难下，“……上次在北城，在水立方，还是08年的奥运会，在这里，曾经诞生了保持时间最长的世界纪录，大家众所周知，是由美国运动员菲尔普斯创造的……”
“哦，公屏上大家都在问，是什么项目啊，呵呵……”
朱曼先看提起器，发现异常后，迅速看向镜头外，同时笑容已经开始不自然。
可场外一圈人，哪个又好受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尴尬了一秒，忽听有人骂了一句。
“我擦，快查啊！”
得到神谕般，大家慌忙找手机。
姜伊人从旁边拿起白板和笔，快速书写，然后举到朱曼前面——
man400 4m03s84
意想不到的救场，令众人纷纷安静。
朱曼反应很快，在没穿帮前，赶紧念出答案，可下一个问题，紧随其后。
姜伊人快速擦掉白板，又写上新的答案。
佩莱格里尼，2009罗马世锦赛，女子200m自由泳1分52秒98——保持时间最长的女子长池世界纪录。
公屏还在滚动，房间里有五万人在线观看，问题层出不穷。
主编见状，一把抽走姜伊人手里的板子，“你上去，顶五分钟。”
不等姜伊人拒绝，满头是汗朱曼，向她求助一笑，直接开腔。
“我先去准备下节采访，欢迎我的同事，伊人，和大家一起聊聊泳坛名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