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素鸣衍将以步如归为首的十余人召到自己面前,说道:“可能会有一些痛苦,让他们都转过身去。”
人声渐众,歌声也越来越悲怆。
雷泽率领残军迅速退到长山关背后修整,飞在空中的千贺武士发出警讯的长啸,紧接着,数十只猛鹫从密林深处飞出来,两名手持精金巨弓的千贺武士各射下一只猛鹫就飞回岭嵴之上。
壁垒中的囚徒争先恐后的站起来,挤进小小的门洞,然而谁也不敢越过素鸣衍锐利双眼望过的那道界线。
“将他身上的重枷都给我除掉,陪我到城头看一看。”
“好,你明白就好,”素鸣衍盯着步如归,“你从监牢挑选五百名死士,我要真正的死士,因为你们决没有生还的可能,作为报偿,我可以赦免你们的家人,给他们自由民的身份,也将取消加在他们身上的死刑判决。但是你们中若有一人胆敢退缩或者临阵反戈……”素鸣衍缓了缓,目光望向苍茫的远山,“你们的家人与这里的囚徒将因此而全部处以绞刑!”
“杀人啊,我正好有兴致,借你的佩刀一用。”素鸣衍微倾过身子去解典狱长腰间的佩刀。
步如归与众死士纷纷起身,卢青叶从衣甲、旗帜上知道他们是前一道防御阵地撤下来的守军,也是最后得以生还的将士,挥了挥手:“他们是友军。”
典狱长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说道:“杀人确实是不错的消遣,想不到殿下也深谙此道。”边说边帮忙解下佩刀,料不到刀光一闪,解下的佩刀却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啊,殿下,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坚固的城墙?合素鸣衍、尤溪、岐伯三人之力,完全可以一击而溃,贝迦人以武力著称,其帝室贵族又自诩为百兽众神的后裔,拥有兽化奇术,坚固的城墙可能完全不济事。一旦城墙出现大的缺口,要填多少条人命才能封住地龙骑兵的突冲?当然,还要用侍卫营精锐武士的肉躯来填才可能挡住地龙骑兵的突冲,普通军士甚至连站到地龙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幸好贝迦人对银城郡不甚重视,要是这支敌军中拥有一百名地龙骑士,素鸣衍可以心安理得的拍屁股走人了。
由于在战争的初期,银城郡将尼密丛林中的主要道路都破坏掉,贝迦人的这支兵马在丛林中行进缓慢,给素鸣衍留了几天的准备时间。但是短短的几天时间无法将以雷泽为首的两千武勇训练成精锐之师。
素鸣衍沿着一条挖掘了一半的深壕往南走,一人多高的小紫狻十分无趣的跟在他的身后。殂击贝迦人前哨营的兵马正在雷泽的率领退回到深壕的后面,贝迦人的主力离格图只剩下一百里了。
雷泽满身血污,率领数百武勇从丛林深处钻出。
尸体没有搬走,素鸣衍坐在广场中间的椅子上,一脚踩着典狱长肥硕的头颅,手里拿着监牢的档案细细阅读。卫伯崖是好洁儒雅的文臣,强忍着血腥臭,站在素鸣衍的身侧。尤溪这时也赶到过来,素鸣衍让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卢青叶、许伯熠自然也只有站着的份,小紫狻却非常讨厌死尸,独踞于广场一角,戏谑的看着身边胆颤心惊的狱甲。
五百死士挥矛响应:“击退敌军。”
素鸣衍将典狱长无头的身子推倒,以免血溅到自己身上来,环视左右,狱兵无一人敢动,就连趴在地上的囚徒也禁不住给森然的杀气扼住呼吸。卫伯崖、许伯熠出了一身冷汗,想到自己当日差点也就成了一具无头的尸首。
穿越格图东南的城门,城墙上的守军用刀剑敲击盾牌,为死士送行,两名引路的千贺武士展翅在长空低啸。
“戈耳城破之后,我与乡人一起离城避难,不料难民渐聚渐多,我也束手无策。我曾到渥泽、雪芨等地请求那里的守将接受难民。确实有人看上雷泽的拙才,予以挽留,但是真正不嫌麻烦、愿意收留难民的只是殿下一人啊。”
步如归看着素鸣衍冷峻的侧脸,心里暗叹,当真是恶魔一样的男子!谁也无法挣脱他的魔掌。他让自己从四千囚徒中征选五百死士,只是让死的觉悟在众人的心底慢慢浮现,一夜就足够了,所有囚徒都会经历生与死的考验,退缩者会为别人的慷慨赴死而惭愧,选择赴死者也会更坚定心中的信念。赴死诀别时的悲壮,将点燃所有囚徒心中的热血,就算贪生怕死之徒,也会被热血冲昏头脑慨然赴死的。
教廷派到银城郡的主祭早在九原郡失陷之时,就与经院苦修、护殿骑士离开银城郡,素鸣衍没见过他本人,只是听说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地阶。素鸣衍没有把握解开这等人物所施加的禁制,只得冒险一试,利用阿多奈神域的力量试着冲破他们身体的禁制之力。当然,这种野蛮的解除办法会给步如归等人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说“可能会有一些痛苦”,真是太轻松了。
典狱长看到六殿下援兵赶到,松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素鸣衍语气的不善,说道:“铸币司监朱子夫大人离开格图时,曾给下臣送来一道秘令,贝迦人逼近格图时,需将狱中死囚全部处决。”
步如归从时间迷梦中醒来时,东边的朝阳正发出万丈霞光,身体涌动的力量之潮,似乎已经恢复到入狱之前的水准,营门口,停下几辆铜车,一堆堆铠甲、头盔、长弓、箭壶、羽箭、长刀、重剑、刺矛、护盾正从铜车上搬下来,堆在营门口的空地上。
更多参加暴乱的囚徒在弓弩箭簇、寒剑利刀的威逼下,抱头趴在广场上,看情形只有一个监区的囚徒发动暴乱。
素鸣衍看着沉默的步如归,说道:“我只能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这两天时,我将放开对监区的管制,将整座壁垒交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将这里搞成一团糟。”转身下令道,“所有将士一律撤出壁垒,在岭口结营待命,将所有的监门打开,任囚犯在壁垒里自由活动。”
那名兵尉见六殿下没有要砍他头的意思,连忙叩头起来,吩咐甲士将囚徒押回监区。素鸣衍见卫伯崖、许伯熠随卢青叶走过来,冷冷的说道:“这样的将领,浑身上来连一点杀气都没有,如何领兵上阵杀敌?”
步如归率五百死士与五百狱兵随素鸣衍进入格图城,其他死士则留在监牢壁垒里整编,由卢青叶率领一队精锐监视,使他们装备武器后到指定的地点集结。
素鸣衍双手加在额上,躬下身体,这是向亡者致敬的礼仪:“为格图而亡,皆得安息。”直起身子,又说道,“你们中有谁被下了禁制?”
卢青叶率领侍卫营的武士正从大门鱼贯而入,卫伯崖、许伯熠听到消息时大概与卢青叶在一起,也一同赶到过来。
卢青叶将壁垒中的甲士都撤出来,为防万一,将所有铁器都尽可能的搬出壁垒,又调来五名千贺武士监视壁垒上空。
最致命的一点,从难民中招募的两千名武勇,粗通武技者甚众,但是精擅射术者甚少,以致连最基本的射手营也组织不起来。在守城战中,射手能消灭的敌人甚至比精锐武士还多,利用守城器械与大量的射手,才能将地形与守城的优势发挥出来。
素鸣衍一脸寒气的站在那里,身材肥硕的典狱长小跑过来行礼,气喘吁吁的说:“丙监区的囚徒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们要处决所有死囚的消息,突然发动暴乱,冲出监区,没想到惊动了殿下,下臣罪该万死,所幸参加暴乱的囚徒已经制止住。行刑时可能还会出乱子,下臣胆敢请殿下出兵协助。”
“我……”
短短三天的时间里,阵亡的死士也将近半数。
“前方有多少贝迦人?”步如归问道。
以步如归为首的三百多名死士站了出来,素鸣衍看了看尤溪,去年参加暴动的银矿苦役中的精锐武士大概都集中在这里了,根据监牢资料记述,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相当高深的武技在银矿的苦役中间秘密流传,但是他们选择暴动的时机不对,若是再能忍上半年,等帝都因为九原、河曲等地的恶劣形势,将格图的精锐驻军抽空的时间,那时也就没有可以制约他们的武力了。其实铸币司监朱子夫也非光明正大的战胜暴乱的苦役,而是趁苦役攻打格图城之际,率军攻入矿区,将矿区里所有的妇女、儿童都押到悬崖边,胁迫暴动的苦役投降。
“谁是兵尉?”素鸣衍冷冷的问道。
不错,四千死囚徒武装起来,战力比格图城里的守军弱不了多少,若无有限的制约手段,最终只会自食其果。
素鸣衍这句话说来平淡,却让后来听到的人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寒意。
诸军还算镇定,特别刚刚招募进来的军士只怕还想像不出不同兵种之间的战力差距,格图城在短短几天内,驻军人数激增到四五千人,而将要入侵的敌军也只有五六千人,普通的军士难免有了轻视之心,全然不当回事。
“我们都是重囚监牢的死囚,除了用为死士,难道还有其他的价值?”
素鸣衍浑身沾染血迹,似乎在血池里泡过,目光还是那样的锐利,他身边的武士无一不是如此,想是刚刚浴血奋战归来。
步如归不知道素鸣衍守城的兵力与计划,对贝迦人入侵的兵力也没半点了解,心想以堂堂帝室贵胄、羽嘉郡王的身份,既然坚守此地,那么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却没想到敌军还没有推进到城下,阵亡者就将近三千人。
长山关已是尼密丛林的边缘,离格图城不足十里,站在长山关的岭嵴上可以清晰看见格图城头守军手中刀剑的反光。长山关两侧的山岭低矮,关口最窄处有七八丈宽,但是敌军可以翻越两侧的山岭,迂回到长山关的侧后,坚守长山关,确实是死士才能完成的任务,步如归想不通羽嘉王为何会将麾下的精锐武士与将领并入死士的行列,难道想在长山关前击退敌军?
铸币司专属的监牢建在格图城西北,本身就是一座坚固的壁垒,有五百多名狱兵看管监牢中的数千名死囚。素鸣衍跳下千贺武士的肩头,落在监牢的广场上,暴动已经给镇压下去,狱兵的战力虽然不强,但是他们有精良的装备,而囚徒呢,倒在广场上的上百具尸体绝大多数还没能将锁住手足的链锁砸开。
雷泽将脸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将不通气的魔犀皮甲御掉一边,露出大半个膀子出来。魔犀皮甲不愧是制式铠甲中最精良的甲具,雷泽每回都奋勇陷阵,身上还没受过致命的伤。
死士们都有必死的信念,但对卢青叶的演讲不感兴趣,都将目光投向他们昔日的领袖。步如归虽然不知道敌我的详情,但从羽嘉王一定会阻敌于格图城外的用意,判断守军并没有必胜的决心,手抓起刺矛,向五百死士挥舞:“格图城后有我们的家人,为了家人,我们必须在长山关击退敌军。”
夜里,城外的厮杀声又响起来,步如归转辗失眠,直至天光微明的时分,才听见军营外有甲片与剑鞘撞击的铿锵声,步如归坐起来,心想:终于轮动我们上场了。营帐外有火升起来,营帐里的死士都听到动静走出去。
步如归沉默了,谁能保证挑选出来的五百名死士没有一人贪生怕死?
“全副武装的狱兵处决被枷锁锁住的囚徒,难道还怕出什么乱子不成?”素鸣衍轻蔑的噘起嘴唇,“谁让你这时候处决囚徒的?”
十几名灰袍术士从营门口走进来,依次给众多的死士解除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禁制之术,忙了好一会儿,才精疲力竭的退下。但是以步如归为首的十余人身上禁制,是教廷在银城郡的主祭亲自所施,乌袍术士们对此都无计可施。
“哦,”素鸣衍说道,“由你暂代典狱一职,现在将囚徒都押回监区,然后将重囚监区的在押犯送到广场来。”
“为什么不将敌人引到城下歼灭?”步如归盯着卢青叶,“为什么一定要尼密丛林殂击敌军?”
兵临城下的阴云掩来,在城破族亡的威胁之下,卫伯崖、武获嘉也放弃对抗的情绪,积极的配合素鸣衍的工作。素鸣衍将卫伯崖调回格图,让他协助维持城中轶序,武获嘉则继续与各城联络,争取支援。
次日午时,监牢壁垒的正门从里面打开。卢青叶紧张的命令众将士严阵以待,手持弓弩,却见五列死囚鱼贯而出,整整走出五百名死囚,壁垒正门又从里面关闭,此时壁垒之中有人捶地而歌:
“我……”
“我……”
抱着刺矛,坐在被烈阳晒得滚烫的石头上,尼密丛林深处的厮杀声清晰可辨。兵器相击的声音渐渐稀落,难道此前派出的将士都已经覆灭?
素鸣衍让五百名死士围圆而坐,背脊朝里,步如归等人坐在最里圈,侍卫营的武士还是在外围背过身站着。素鸣衍走到众人之中,一道奇异的绿色光芒就像一波波的潮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漫过盘膝坐着死士们,这种有质的光芒渐远渐淡,直到圈子的外围,就几乎看不见。
一般只有修炼丹劲的武士与运用元素之力的术士才可能被下禁制,禁制之术强制割断人体与外界元息、元素之力的联系。然而,那些天生神力者,禁制之术无法限制他们,多半会被直接挑断各关结处的腱筋,因而入狱后会更惨。
丙监区相对来说防卫设施与防卫力差一些,但是囚犯能得到消息,并迅速串联好发动暴动,想必有外人在推波助澜,或许是死囚的同情者,素鸣衍也想追究下去。
“……他率领五百勇士,在战斗中始终挺立,像威猛的雄狮,在滔滔血海中沉溺……”
“无妨,当年你们不是用刀架他们家人的脖子上胁迫他们投降的吗?”素鸣衍指着岭下的谷地,说道,“矿区里的妇女、儿童,不是还有利用的价值吗?”
素鸣衍微微一笑,听了雷泽的回答,谁都会忍不住洋洋得意的,但是眼前的情形又让人相当忧虑,挥了挥手,让雷泽率部众下去修整。
“殿下为银郡城招讨安抚使,全郡悉听从殿下的命令行事。”卫伯崖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此地的囚徒都是死囚,只怕难约束,万一临阵倒戈,只怕会坏殿下的大事。”
戈耳地区为河洛平原的一角,人多务农,不似羽嘉山民多擅射猎。从头开始培养一名合格的射手,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从难民中招募的武勇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基础相当好,但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都成为精擅射技的精锐射手。
素鸣衍没有回格图城,留在监牢壁垒外的野岭上,除了五百狱兵,还有卢青叶率领的一百名精锐武士留在此地。贝迦人日渐逼近,尤溪、卫伯崖、许伯熠都无暇留在这里等死囚们的最后决定。
“你们的家人都在下面的矿区里?”素鸣衍抬头看向步如归,“这次发动的暴乱,想来有人向你们暗通消息,我也不想追究下去,监牢的资料说你是邪恶而狡猾的人,你大概知道我放你们出来的用意。”
兵尉没有站出来,而是他身边的几名狱兵甲士退后几步,将他让了出来。兵尉见左右无人,又见典狱长的鲜血正沿着六殿下手中的刀刃滑落,当下膝盖骨就软了,扑通跪到地上,泣声说道:“末将只是领兵镇压暴动,不晓得处决囚徒一事。”
卢青叶淡然说道:“你没资格问这样的问题,想想吧,为了家人的自由,为了守卫格图而亡,这是你们惟一的选择。”
步如归看着恶魔一样的青年与一只紫毛巨兽走下来,微微欠着身体,说道:“我们五百人愿为家人的自由奉献微芥一般的身躯,望殿下谨守诺言,不然我们的亡魂也将向殿下追讨此结。”
死士们没有因为卢青叶轻蔑的语气而愤怒,他们沉重的穿上铠甲,将箭壶、佩刀系在腰间,拿起刺矛,在营地里整饬的列成五队。在守营的几天里,死士们并没有坐等,他们练习队列、合击,研习战术。他们知道并不是他们战死,羽嘉王就能实现许下的诺言,要想家人获得自由,就要击退敌军、守住格图。
将近一万名青壮劳力被征用,在格图城原有的城濠防御体系之外,挖掘深壕、构筑防御工事,甚至制定敌军突破城墙防御后的防御计划,在城中构筑街垒,并征用近一万名身强力壮的青年为役兵,就算敌军突破城墙,守军依旧可能退入街垒坚守,那时就可以借助复杂的地形与人数优势一点点的化解敌军在兵种上的优势。
素鸣衍捋过紫狻的颈毛,让它安静些,对卢青叶说道:“你们守在这里,我与小尾下去。”说罢,一人一兽便向监牢壁垒的正门走去。
以格图城原来的防御体系与兵力想要防住贝迦人的入侵,只是痴人说梦,但是六殿下进入格图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彻底改变格图城的防御状况,虽然说还没有摆脱岌岌可危的地步,但是也可以看出六殿下绝非暴虐、无能之辈,见六殿下这么说,卫伯崖自然也要看看接下来的情形再议。
“处决所有的囚徒?!”素鸣衍怒气冲冲的问,“谁下的命令?”也不等两名千贺武士回答,说道,“带我过去!”待两名千贺武士将羽翼展开,便跳上其中一人的肩头,向远处飞去。
卫伯崖迟疑的说:“全监区共有四千名死囚……”
第一夜就这样平静的渡过,步如归原以为贝迦人会在次日凌晨将前锋推到格图城下,然而第二天也平静的过去,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似乎离格图还很远,第三天,贝迦人离格图更加近了,但是依旧没有推进到城墙下。第四天,厮杀声似乎又远了一些,当然格图守军能将贝迦人击退?
步如归这才知道死士所穿的衣甲与寻常守军不同,努力从撤下来的军士中寻找死士的身影,卢青叶在旁边轻声叹道:“每一道防御隘口被攻破,死士都是留下来断后的人。”
“殿下欲用暴徒?”卫伯崖小心的问道。
“我随你们同行!”卢青叶身后的数十名武士悄然无声的站入死士的队列,“贝迦人已经走到尼密丛林的边缘,那里是进入格图的最后一道隘口:长山关,我们必须在贝迦人接近格图城之前,予以惨重的打击,打消他们进犯格图的野心。”
“贝迦军团约六千人,战力皆不弱,四天殂击,顶多使其减员两成。”雷泽如实说道。
听了素鸣衍这句话,步如归失血削瘦的脸更加苍白了,左手按住右臂残缺处,躬着身子,缓缓的退下垒墙,走回到众囚徒,将素鸣衍在城头所做的决定告诉众人,果然众多愤怒的目光聚集到素鸣衍的背上。
紫狻踞立,受到悲怆歌声的影响,忍不住毛鬃竖起,望天低吼起来。
步如归自以为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想起眼前这人的心计,倒有些自叹不如。自己最先挑选出来的五百名死士,可以说是四千死囚的灵魂与核心,是甘心为家人的自由与众人的生存而慨然赴死的勇士,但眼前之人巧妙将五百死士与其他人分开,使他们除了去做死士之外别无选择。
“在你们之前,已有一千八百名死士与一千名守军将士为守格图阵亡,你们不会背叛他们吧?”素鸣衍的声音有些沙哑,双眼像星辰一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目光缓缓扫过营中的五百死士,目光似剑直欲插入每一个人的心脏,过了好一会儿,素鸣衍才回头吩咐道,“将铠甲、兵器运进来,给他们装备上。”
素鸣衍见卫伯崖不是一昧的阻止不让,而是对用囚徒上阵有所担忧,神情稍缓,说道:“用死囚,当然要有万全之计才行,等兵尉将重囚监区的死囚都押出来再说。”
卢青叶按剑站在营门口,冷眼注视着营中的死士,这五百名死士的战力真是值得可观,进入黑砾原整训之前的侍卫营也不过如此。死士们处于刚刚恢复力量的兴奋与迷茫之中,步如归也是如此,卢青叶按剑走进来,说道:“你们没时间耽搁了,刚刚又有一队死士出城了,你们动作快点,他们或许不至于全军覆灭。”
步如归与五百死士进入侍卫营所在的军营,严禁与外界联系,饱食之后,就有十几名医师过来替他们诊治隐疾,又送来许多调气蓄劲的药物,但是没人给他解除身上的禁制,更没有人送武器、铠甲来。进城时,听说贝迦人离格图已经很近了,阻击的兵马伤亡很大,但对贝迦入侵兵团没有多大的触动,现在正是用死士的时机。
经过一夜的酝酿,想必众人都有死的觉悟,素鸣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愿战者结百人队,一人退缩,百户连坐,待战乱,赐你们家人以自由身,若违此誓,有如此门。”转身看着最先出城的五百死囚,对步如归说道,“你率领这五百人随我进城。”
狱兵甲士不敢马虎,马上给步如归解下重枷,连脚锁也给除了,虽然说他曾经都有惊人的身手,这时却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时,两名千贺武士从城中飞来,敛翅落下,用一种异常急促的声音禀报:“铸币司的狱兵欲处决所有的囚徒,数千囚徒得知消息,在狱中发动暴乱,卢佐领正领人赶去弹压。”
“不可以吗?”
这人贪图的是四千死士!
银矿监牢位于格图城西北,本身就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壁垒,铸币司也在这里办公。壁垒坐落在通往矿区的岭脊上,站在城头,往西北望去,可以看见山谷中的矿区实际是一座规模更大的监牢,四面围着陡峭的山崖,惟一的出口就是壁垒所在的矮岭。
“下一个……”
素鸣衍双臂用劲,掌间吐出两道金芒,两扇高大的铁门化成无数的碎片,顷刻间坍塌,门洞里的囚徒稍有些慌乱,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重新涌到素鸣衍的面前,任其挑选。
步如归只觉心头悲壮,问道:“阵亡者的灵魂能得安息?”
既然有死的觉悟,时刻来临,就不该有犹豫。确实如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人说的那样,既然已经有半数的死士为守戍格图阵亡,自己也只有慨然赴死一途了。
步如归有些疑惑,却见素鸣衍身边的侍卫率先背过身去,才晓得眼前这人不想别人看到他施术的过程,遂与众死士都转过身去,实在没想到披甲背弓的英武郡王竟然精擅术法。
素鸣衍手按着步如归的背脊处,神域力量随着绿芒的盛起,仿佛潮水一般涌入步如归削瘦的身体,神域力量与禁制之力的冲突,令坚强的步如归禁不住绷紧身体,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的抽搐,忽然背后一松,步如归无力的瘫倒下来,汗出如浆。
素鸣衍努力恢复平日的从容,尤溪让他派去掌握格图城原有的守军,确保这支弱旅不会在接战之初就完全崩溃,由于贝迦人也有数百只侦察用的猛禽,千贺武士的侦察范围不得不一再缩小,有时还需要岐伯亲自做深入侦察。
雷泽小跑步的走过来,甲片铿锵有声。素鸣衍注视着雷泽,待他笨拙的行完礼,问他:“以你的武勇与才能,随便投靠哪家都会得到重用,为何还流落民间呢?”
步如归以为恶魔一般控制人心的羽嘉王会亲自给他们送行,没想到这时候只有他身边的一名将领。喝尽碗中的烈酒,步如归走到卢青叶的面前,说道:“请告知我们此行进击的地点与目标。”
“贝迦军中有役兽术控制的猛鹫,近身或者在密林中,不用畏惧,但是在这里,还需要安排专门的射手,以防猛鹫扑来……”雷泽趁着敌军接近的空隙,将几次与贝迦人接战的经验和盘托出,“狭窄的地形,又有足够多的深壕、陷阱,贝迦人一般不敢出动灵活性不足的地龙骑士,或许前面的战斗让贝迦人认为没必要出动龙骑,一般说来,从侧翼楔入贝迦骑阵,所遇阻力较小……”
素鸣衍眉头微微一挑,欣赏似的看着慨然赴死的五百名死囚,又转身望向黑褐色的壁垒大门,双手按住门沿,缓缓推开笨重的铁门,注视着里面惊讶的囚徒,大声说道:“还有谁愿意为家人的自由奉献生命?”
丛林深处传来低深的嘶吼,卢青叶提醒这是贝迦军中的地龙在发出挑衅的吼叫,前面的阵完全失陷,贝迦人很快就将抵达这里。
“玩笑?”素鸣衍冷冷的一笑,刀压着典狱长的脖子,转身看向广场上给这一惊变吓住的狱兵,朗声说道,“格图实行军管,全城军民皆受军管诫令约束,擅自主张者,便如此人。”腰刀一划,一蓬热血将一粒肥嘟嘟的头颅冲出四五丈远,一直滚到乱尸堆里去。
小紫狻不悦的吼叫了两声,转身轻松的跃过有两丈多高的城墙,再扑下来时,却压塌一栋宅子,不理人群的慌乱,紧追着飞在空中的千贺武士。
重囚监区的在押犯都是去年参加暴动的银矿苦役首领,总共一百六十七人,监牢资料上所写最邪恶最凶残的暴徒步如归竟是一名文弱的青年,素鸣衍抬头看着右臂自肘部以下残缺的步如归,苍白无血的脸孔有些浮肿,想不通银矿里的苦役怎么会有机会去学高深的武技,还将这些武技秘密传授给其他苦役?眼前的一百六十七首领中绝大多数有着不错的武技,只是现在都给下了禁制,甚至直接给挑断各关结处的腱筋,成为行走都有障碍的废人,看来他们筹划暴发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依法解开十多名死士身上的禁制,汗出如浆的素鸣衍自觉还能施展一次自然之疗伤,不然以步如归他们此时的身体状况,十天之内都别想他们能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