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纳吉若兰
“儿臣在父皇面前自然不会说虚言,儿臣享受国恩,却无以为报,羽嘉多为荒辟之地,儿臣甘愿到羽嘉就蕃,为帝国开荒易俗,希望有所作为也。”素鸣衍强迫自己不避开檀那锡陵的眼神,这番话是他的本意,倒也说的淡然镇定。
“殿下刚回帝都,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尤溪不敢稍离殿下身边,过几天回家看一眼就可以了。”
“这些年在南边可苦?”
“说什么话呢,你是明河的侍妾,明河完婚之前,无法给你名份,不过也等不了多久,你觉得委屈了?”
这几年过去了,这枚青果又渐渐饱满起来,重新充满生命气机,若是让摩揭伯岑看到这枚青果现在的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
住进驿馆已经天黑,长照妃派出的女官早就在驿馆里等候,叙母子别情总不能等到明日,素鸣衍硬着头皮,只带着阿黛、尤溪两人随女官前往长照宫。
长照妃阙氏的画像,素鸣衍整天挂在房间墙壁上,可以说对长照妃的容颜熟悉之极,看到雍容华美的阙氏碎步从殿里迎出来,素鸣衍才发现眼前的女人终究是一个陌生人,神情呆滞的不知道如何去表现悲喜之情。阙氏捧着素鸣衍的脸细细审视,好像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都能告慰她这几年来的思子之苦,素鸣衍脸上却露出一个非喜非悲的神情,在旁人看来,六殿下悲喜过度了。
“儿臣客居异乡,住驿馆也习惯了,也有借口常来宫里看望母妃。”裔天商队在帝都买了好几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素鸣衍完全可以住进这么宅子里去,素鸣衍倒不希罕帝都有没有府宅,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羽嘉就蕃。
素鸣衍还是只应了一声,不说什么,他们离秦山时,秦山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他提前走,一是要想早去帝都面临一切,二是不跟檀那隆城争功。白术、藏金等人留在秦山,想必檀那隆城在送往帝都的军情都不会提到他们。他想知道的消息自有裔天商队递过来。
“现在还好,等殿下大婚之后,阿黛才委屈呢。”
“听你的语气,对到迦南为质一事,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殿下只在长照妃一人的眼里是好的,外边可不这么评价他。殿下现在看上纳吉家的丫头,替纳吉家隐瞒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愿意将事情捅到内府司呢?”
“唉,”阿黛叹了一口气,“寻常女子,殿下多半看不上眼,我看这纳吉若兰,殿上倒很上眼,昨天夜里,殿下就起了轻薄的念头,要不是我们在旁边看着,殿下与王妃日后就难堪了。不过,我们的日子真是难捱了。”
纳吉天仕一路上细细打量六殿下,一倒没看出他身上有太多的劣性,心里想六殿下或许在他面前收敛性子,也或许六殿下在迦南这几年转变了性子。
次日午时,巫弥生携带帝都的诏书赶到渡口驿馆。相比数年前,巫弥生的身姿更加挺拔,身上弥散着与天地相溶的淡淡气势,表明他也突破地阶的境界,以前的巫弥生脸上还挂着一丝孤傲,修为越高,倒越显得老成持重,脸庞清俊,一双星子般的眼眸炯炯有神。
素鸣衍狡黠一笑,不说什么,青菱说他骨子轻也不生气。
这一路到帝都平安无事,抬头望着帝都崔巍高拔的城墙,一路上若有若无的紧张与不安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素鸣衍戟直背脊,侧头对巫弥生说:“这就到帝都了。”
长照妃眉头微微皱着,生气的说:“纳吉家的家教在哪里,明河哪点配不上那丫头,竟然敢到驿馆行刺,还真胆大包天了,你们怎么不将此事报知内府司?”
“你乱说什么,”采儿在旁边嗔道,“我们那天可什么都没做。”
素鸣衍辞谢道:“父皇的宠恩,儿臣铭记心里,帝制不轻移,乃国之根本,若变更封邑,只怕要惹来许多流言,儿臣就蕃羽嘉,心满意足。”
他前日在路上与纳吉天仕匆匆相遇,料不到纳吉天仕此时也随车队一起回帝都,随行的还有长照妃亲自替素鸣衍甄选的王妃纳吉若兰。纳吉若兰自然不是迫不及待的来见她未来的夫婿,见素鸣衍不提,他也不问。
“秦山送往帝都的军情刚刚过渡口,说是秦山守备门再次夺回荆门城,剿灭秦山境内的赤肌鬼,就是今年的事了。”
素鸣衍让阙氏拥在怀里,感受她真挚的情感,想到自己只是经院孤儿,从不知生母是谁,想到这里,忍不住漱漱落下泪来,流露的情感倒也真真切切,让阿黛、尤溪在旁边看了感动不已。
摩揭伯岑深褐色的眼眸从容淡定,眸光落在素鸣衍的脸上,淡淡的说道:“在你身上再也找不出经院少年的印痕了,就算将你与真正的檀那明河放在一起,我想素鸣戈也无法认出谁是谁来?”
当年经院里的那株映颜花在那么荒凉的地方还长得那么茂盛,绝对是前往未闻的事。
素鸣衍一直没发现如何去运用体内的这股力量,当年在羽嘉路上领悟的那招心炎之箭,与这股力量有很大关系。在秦山时,素鸣衍、尤溪、千贺长琴合斗赤肌鬼,还是心炎之箭给赤肌鬼致命的伤害。尤溪、千贺长琴只当蜇龙弓的妙用,素鸣衍也没有说出其中的实情。他目前的修为确实离突破地阶还差一线,然而此招的威力远远超越了地阶的极限,当初尤溪、千贺长琴对那只赤肌鬼也没有应对之策,只是与其消耗战。
每次过后,青果里所含的生命气息便多一分,一直恢复到现在的模样。
这时候青菱与阿黛的声音由远及近。
“哦……”素鸣衍应了一声,行刺一事大家都当成玩笑,没人再提,此时与纳吉家的人见面,都免不尴尬。
顺利的渡过抵达帝都后的第一关,素鸣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丝毫不能松懈。
素鸣衍身体里除了日后修成的檀渊逆鳞劲之外,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丹力行劲气脉的路线不同,而是随着血液的流动运行全身,与传说中的灵魂力量极其相似。
“若兰宁可死,也不愿嫁给这淫贼!”
素鸣衍也想阿黛留下来说话,这样感觉稍好一些,让他单独与阙氏在一起,感觉很不是滋味。
素鸣衍在堂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后院走去,此时天光大亮,女侍都起身在院子里走动,推门刚要进屋,就听见青菱在屋子里的声音:“王妃这般厉害,日后要嫁过来,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听她的声音,倒是幸灾乐祸远远多于担忧,素鸣衍暗骂阿黛多嘴,没想到刚才多吩咐她一句。此时进屋,免不了要被青菱耻笑一番,素鸣衍折身正想往别处走去,青菱从里面将门打开,看见素鸣衍在门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道:“殿下在门外偷听呢,青菱可没说殿下的坏话。”说着,就从素鸣衍的身边走了出去。
“儿臣在羽嘉、迦南知道一些事,也渐知本分的所在,以前让父皇与母妃担忧了。”
这会儿,侍卫将纳吉若兰与她的女侍押进来,纳吉若兰身上让绳索绑着,胸脯高高耸起,十分诱人,素鸣衍瞟了几眼,暗自庆幸昨夜忍住没有摸一把。阿黛过去解开她们身上的绳索,纳吉若兰看见父亲站在堂上,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却又觉得委屈之极,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但看到父亲严厉的脸色,忍着没敢落下来。
“小女冲撞殿下,老夫在这里向殿下谢罪。”纳吉天仕知微见著,见殿下的神情缓和下来,知道事情无碍,将纳吉若兰的行刺小心翼翼的说成“冲撞”。
纳吉天仕心里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名声颇恶的六殿下,想六殿未成年之时就在帝都留下那样的恶名,成年之后还了得,只是长照妃亲自上门来说婚事,不容他拒绝,想不到女儿纳吉若兰抵死不从,想出途中行刺这个蠢主意,好在六殿下没有追究下来。
“那蹄子正是不想嫁给我,才过来行刺的,这婚事多半成不了。”
“她们俩路上有些疲倦,怕失了仪态,明天才来拜见母妃不迟。”
尤溪替众侍卫谢过恩,素鸣衍又说道:“我们在帝都要住一段日子呢,你白天在我身边当值,夜里不妨住家里去。”
素鸣衍此时也非燕云荒原上削瘦的少年,身上透出高位者的气度,与巫弥生相望间,眼神坚定不移,竟看不出一丝的不安与局促来。站在素鸣衍身旁的尤溪突破地阶的事实,让巫弥生也吃了一惊。
素鸣衍轻轻叹了一声,转身钻入铜车,车队缓缓启动,在内府司官员的引导下,驶进中陆最雄伟的城池。这几年来,虽然在脑子里想出千万遍帝都模样,真的身临其境,却发现与想象的不大一样,不是说资料记述的不详实,只是未临其地,无法感受此城的雄伟。
摩揭伯岑深夜来访,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用六殿下吩咐,尤溪也会让闲杂人等人离开。
巫弥生也看不出此时的素鸣衍有什么破绽,谈吐、学识、武勇无一不符合王族子弟的身份,性格的变化可以用时间的流逝说明一切,算起来,檀那明河离开帝都时还未成年,离开四年半的时间,再回到帝都,有什么变化都是合情合理的,就算与帝君、长照妃生分些,也没有什么不当。
檀那锡陵身材高大,从殿门口走进来,殿里的光线一黯,檀那锡陵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素鸣衍站起来,行了礼,说道:“也是想的。”
在渡口又停了一日,这才渡过云翳河往帝都而去。纳吉天仕出来追赶纳吉若兰,轻骑快马,只有几名随侍随行,江采离让出两乘铜车供纳吉天仕与纳吉若兰乘坐。纳吉若兰在车队中,素鸣衍倒不便将采儿、阿黛留在他的车里,一路上还有许多话要听巫弥生说,也需要将采儿她们支开。
素鸣衍讪笑着说:“女子如马,性子总是烈的好,孩儿以前在帝都确实荒唐了些,难怪纳吉姑娘看不上我。”
殿下对青菱宠的很,青菱平时说话也没什么忌讳,众人也只有她跟阿黛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殿下,尤溪为免殿下难堪,告辞离开。
灵魂力量的觉醒,能让人感应到另一种奇迹的力量:星辰之力,世人将这一过程称为血裔觉醒,星辰秘典的珍贵之处在于促进这一觉醒过程。
巫弥生突破地阶限制,成为青岚青年武者的翘楚,但素鸣衍在云翳河渡口与他初遇时,并没有生出望尘莫及的感觉,毕竟素鸣衍离突破地阶仅差一步之遥,某种程度上来,他已具备超越地阶的实力。但在摩揭伯岑肆意汪洋的大势面前,素鸣衍禁不住生出渺小的感觉,在迦南时,心里想着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完全摆脱摩揭伯岑的控制,此时心里却泛起无力的挫败感觉,这才是天榜人物的实力吗?
檀那锡陵在长照宫用过晚膳就回寝宫,素鸣衍则继续留在长照宫与阙氏叙别离之情,阿黛欲退避,阙氏笑着说:“阿黛也不算外人,多亏你在明河身边照顾,我才少些担心,留下来一起说说话。”
在迦南的胡作非为,素鸣衍意在脱离摩揭伯岑的控制,没想到摩揭伯岑对他在迦南的作为一直不闻不问,就算派出得意的影蝶到迦南协助素鸣衍,也没有半点控制他在迦南的行止的印迹。
素鸣衍眉头皱着想了许久,他不可敢学紫狻那样直接将青果吞入腹中,只得将青果重新放回木匣里。
摩揭氏为青岚第三大家,家族势力遍布休屠郡,可不希罕在羽嘉这个穷乡僻壤多一块地盘。
素鸣衍第一次感觉体萌生的这股神秘力量,是在经院里映颜花开,躺在昆仑荆的树冠上。在迦南的灵麓书院时,素鸣衍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映颜花与阿多奈神的书籍都找来细细研究。阿多奈神是最古老的神祗之一,创世之战后,最古老的五位神祗不再有神迹昭示于世,阿多奈神的信仰也渐渐在中陆消失了。映颜花被称为阿多奈神花,结的果实分雌雄,雄果可作为接引星辰之力的媒介,非常珍贵。中陆现存的典籍记载雌果是阿多奈神花的种子,没有发现其他的用处。只是阿多奈神迹从中陆消失之后,雌果埋在土里,也很难萌芽,就算在天地灵气充足的地方,雌果萌芽出土,能够开花结果也是万中无一。
素鸣衍离开青岚到迦南为质时,巫弥生留在碎叶城出任守备将军,想不到此时调到帝都了。他来传诏,想必是摩揭伯岑的安排。
素鸣衍顶替的檀那明河此时已经成年,不能再住进内廷,然而他在帝都还没有府宅,只得先住进驿馆里。帝都的驿馆,自然与云翳河渡口的驿馆千差万别,内府司还怕怠慢了六殿下,物用无不显尽奢糜。
阙氏听了却又是悲伤又欣慰,连连点头。
“江采离呢,这多半天没见到他的人?”
“你在迦南不是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吗?”摩揭伯岑淡淡的反问了一句,“在青岚也是如此,只要小心不让身份泄露就行。”
阿黛仗着宠幸,在阙氏面前说话没有遮拦。
摩揭伯岑仍居左卿之位,在檀那隆城选为帝子一事,曾献帝君进言,但没有旗帜鲜明的支援檀那隆城,给世人留下一个暧昧不明的姿态,三大家族多半是这般态度,与诸位殿下都交好,却又不会全力支持哪位殿下。
阿黛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在迦南时,就听说长照妃要替殿下选一门亲事,殿下多半要在帝都完婚之后,才会到羽嘉去,没想到长照妃替殿下相中竟是这么一名烈性女子,还没见面,就刀剑相加,这事还真不知如何善后。
“长照妃替殿下定下的亲事,怎么推脱的了?”采儿听青菱说纳吉若兰极美,这么荒唐的事又让她撞见,内心自然希望这样的亲事成不了。
素鸣衍也不生气,还是坚持让人送膳过去,青菱受了几次闲气,甩手不干了,抱怒日后纳吉若兰过门来,日子还要难捱,素鸣衍安慰她说:“等她过门来,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这时候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些的。”
紫狻纵下车顶,挤到素鸣衍身边,紫狻已有半人高,但相对同类悠久的生命来说,紫狻还只是一只幼兽。
灵魂力量的觉醒也意味着突破地阶的瓶颈。
素鸣衍苦涩一笑,没想到檀那明河在帝都的名声这么差劲,以致纳吉若兰过来行刺,也不愿嫁给他,没注意纳吉天仕的用词,侧头望着阿黛,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意思是问她:自己的名声真这么差吗?
青菱笑着骂他:“殿下骨子轻,贪恋纳吉姑娘的姿色吧?我们做女侍的,小心翼翼总能捱过去的,殿下可得小心了,纳吉姑娘的身手还是不错的,那天她可以让屋里的情形气疯了,才发挥失常的。”
直到半夜,素鸣衍才辞别长照妃离开长照宫,走出宫灯照映下的明黄色宫门,素鸣衍绷紧的心弦才渐渐松下来,与阿黛坐到车里,斜枕着阿黛丰|满的大腿,昂首看盯着车顶壁出神,一声不吭。阿黛只当他刚过母妃相见,心情激荡还没有休止呢,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也不说话。
素鸣衍讪讪的笑了笑,进了屋,采儿坐在外室的锦榻上,看见素鸣衍从外面走进来,站起来要到里屋去。
檀那锡陵看了阙氏一眼,说道:“明河比当年懂事多了,在你我面前,说话也这么谨慎,生于帝王家,倒不知是替他喜,还是替他悲,你这几年受的苦,我都记在心里。羽嘉太苦,明日廷议时,我让众臣重议你的封邑,算是我对你的弥补。”
“还不快给殿下谢不罪之恩?”纳吉天仕沉声喝斥,“择日就要跟殿下完婚,还要过来惹事生非!”
素鸣衍想到以后要完全脱离摩揭伯岑的控制,若许还要凭借这个秘密。
迦南王城比之繁荣有足,却不及帝都那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你也要躲着我?”
阿黛肆无忌惮的将纳吉若兰行刺的事当笑话说出来:“纳吉姑娘如此厉害,要是她真与殿下完婚,阿黛还不如回长照宫呢。”
纳吉天仕领着女儿、随从先进城去了,毕竟没有完婚,同时进城会遭人非议。
素鸣衍知道自己的修为离突破地阶总差那么一线,身体里虽然有这股力量在流动,却感应不到星辰之力,与传说中的灵魂力量不算完全相同。
“纳吉天仕说帝都派出巫弥生给殿下下诏书,巫弥生离开帝都有三天了,纳吉天仕赶过来追王妃,在路上还遇到巫弥生一行人。”
“素鸣戈啊,他还好,一直留在密罗神殿里,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倒是你在这三年时间里,在武技上的进展让人刮目相看啊。檀那逆鳞劲是青岚皇族秘学,我费尽心机只是搞来修炼丹力的总诀,你能利用一篇总诀,将檀渊逆鳞劲修到今天这层境界,极不容易,我想你在帝都会有展示身手的机会,你要注意一下,不要从这上面露出马脚。”
素鸣衍倒希望内府司继续派方镜川做他的典签官,这样一来也两相方便,不过这与帝国的体制不合。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江采离笑着说,“这里有十多进院子,空旷得很。”
摩揭伯岑此时过来,素鸣衍倒不觉得很意外;但对尤溪等人来说,却是非同小可,六殿下从长照宫回来,已经是深夜,私会大臣本就是犯忌讳的事,何况此时还是深夜。
“这就到帝都了。”巫弥生无意义的将他的话复述的一遍。
六殿下性格暴虐,不学无术,荒淫无度,但是六殿下身边随从随时都是一幅轻松的神情,看不出六殿下性格暴虐的地方;对王族来说,在成婚前身边有两名美貌侍妾,是很正常的事,也算不上荒淫无度,不学无术看不出来,倒是六殿下身边的几名侍臣见识不凡。
“素鸣苦修还好吗?”素鸣衍提起这位惟一关心过他的人,声音有些颤抖。
素鸣衍点点头:“习惯你在我身边,其他人还不方便。”回头望了宽敞的驿馆一眼,“这地方宽敞得很,你不妨将家人接来住几天,总不能委屈了你。”
“儿臣哪敢有什么怨气,儿臣当年也只有到迦南为质一条路可走。”
“阿黛还是回来侍候你吧,可不想陪六殿下去羽嘉苦地方。”
“怎么这么说?”阙氏奇怪的问。
“你说起话来倒是守本分了,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生分了,让你离开帝都四五年,也难为你了。”
阿黛嗔道:“你看,殿下这时候还要维护纳吉家的丫头。”
摩揭伯岑嘱咐了许久,却对素鸣衍最担心的问题只字不提,倒是素鸣衍先沉不住气,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先生安排我顶替檀那明河,当不会让我去羽嘉裂土为王……”
摩揭伯岑与在羽嘉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穿着青色便袍过来,在他踏入室内的一刻,一层薄薄的光幕从他的手掌里散开,迅速将房间包围起来,在结界里说话,不虞外面的人会听见。
檀渊逆鳞劲为皇族秘学,自有不为外人知的秘密,素鸣衍并非真正的檀那明河,自然也不知道檀那逆鳞劲其他的秘密,在皇族面前,自然还是藏拙最重要。
“殿下做的荒唐事,让未来的王妃撞见,王妃日后怎么容得下采儿?”
素鸣衍正要宽衣歇息,尤溪进来禀报:“左卿大人来访。”
回到驿馆时,江采离、采儿、青菱等人都没有休息,方镜川去内府司述职,此时还没回来。方镜川与白术不同,他是少王典签,督管少王起居是他的职责所在,只有向内府司交付责任之后,才可以辞去官职。
“好,好,这番话说得有男儿气,离帝都远一些,是非也就少一些,你既然不辞艰苦,我与你母妃在帝都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阙氏说道:“我替你选的人,你满意就好,现在不愿意,日后生活在一起,心意也可慢慢转变过来,听说你在羽嘉收了两名侍妾,怎么不一起带到宫里让我看看?”
阿黛转脸看向别处。
“江采离、方镜川与纳吉天仕说话,殿下不便出面,他们要陪纳吉天仕在别院用餐。”
尤溪也不推辞,毕竟他也希望与家人能早晚相见,日后与殿下去羽嘉,不知道还要分开多少时间。
尤溪、江采离、方镜川、阿黛、青菱、采儿与素鸣衍、巫弥生一样,下了车子,望着帝都黑色玄岩砌成的城墙,心里感慨万千,却各不相同。一路上只知道趴在车顶睡觉的紫狻这时在车顶上站起来,懒洋洋的发出一声嘶吼,惊得路上的风马、明驼四蹄发软,惊恐的避开挡在路当中的车队。
纳吉天仕脸色一沉,也不便在六殿下面前出言训斥。素鸣衍一时无语,只得让纳吉天仕将他未过门的王妃领走。
若说外界对这股力量有什么反应,也只有眼前的这枚青果。当素鸣衍手握住那枚青果,试图将神秘力量注入青果之中,青果的表皮就变成琉璃一样的透明,射出明澈的光泽,仔细看去,琉璃一般的表皮里流着淡淡的纹泽,就像苍穹里的流云。
“摩揭先生啊,”素鸣衍还以为在进帝都之前会与摩揭伯岑见上一面,没想到摩揭伯岑还真奈得住性子,竟在他与帝君、帝妃见过第一面之后,才来相见,想必他已经知道今晚发生在长照宫的一切,“你将摩揭先生请到这里来,将外面的女侍都撤掉。”
“明天廷议所议的内容,就是你的封邑,你虽然将秦山一役的功劳都推到二殿下的身上,不与二殿下抢功绩,帝都里的人却大多心知肚明,在封邑的事情,很多人会稍稍让一步,作为你在秦山付出的补偿……”
“阿黛姐,你说殿下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未来王妃若是这般,可容不下我们这些人啊。”
阙氏搀着素鸣衍手,往宫里走,素鸣衍闭上眼睛能说出长照宫里的一砖一木,随阙氏走入大殿,就像走进梦里面,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纳吉天仕倒宁愿六殿下不学无术,不学无术的王族多了去了,也不妨多六殿下一人,这样六殿下倒可以安心的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若是六殿下雄才伟略,只怕纳吉家也会无端的卷入争夺帝位的政治风暴之中。
婚事谈到这种地步,要是再不许的话,只怕要惹怒深受帝君宠爱的长照妃,看得出六殿下对若兰也十分满意,这几天来时常派人过来嘘寒问暖。纳吉天仕劝女儿与六殿下多亲近些,毕竟行刺一事非同小可,再使什么性子,只会牵累家人。
地阶是被喻为常人无法跨越的鸿沟,想不到尤溪也突破地阶了,想来先生猜测乔羿氏的那卷星辰秘籍落在素鸣衍手里却是没错。
这一路回帝都在驿馆停留的时间很少,差不多每餐都在路上吃,素鸣衍有专门的厨子,伙食不比在驿馆里差,寻常侍卫只能用干粮充饥,等到夜里在驿馆住宿时,才能吃的好一些。每日用膳,素鸣衍都让人专程将膳食送到纳吉若兰的车里,纳吉若兰内心里却是又厌恶又是委屈,当着来人的面将饭菜泼了一地。
“果真心满意足,羽嘉可都是荒辟之地?”
“那样也好,”阙氏应了一声,想起一事,说道,“本想在你回帝都之前为你准备好府宅的,让摩揭伯岑阻止了,说是封邑王族不得久居帝都,来往也只能住驿馆,看来你要在驿馆里完婚,摩揭伯岑事事顺人心,惟在这事上让人恨。”
不管纳吉若兰愿不愿意,这婚事多半逃不了,纳吉家以后就是六殿下的后援,江采离自然要与纳吉天仕多亲近。
采儿脸皮薄,不愿出去见人,素鸣衍觉得自己成了大家的笑柄,也在屋里读书不出去,用午膳时,尤溪才进来禀告:“纳吉家的人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说是要等殿下一起回帝都。”
看着江采离、方镜川、尤溪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素鸣衍恨不得将他们拉出去揍一顿,尴尬的坐在那里,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素鸣衍凝视着手里的这枚青果,典籍记载并不是完全正确,当年紫狻就是汲取这枚青果里的生命之能,才熬过那么重的伤势。至于如何像紫狻那样汲取青果里的生命之能,素鸣衍却没有半点方法可想。
“有阿黛照顾,倒不觉得苦,只是想母妃……”
素鸣衍回到房里,没有叫阿黛、采儿侍寝,他要有更多的时候思考在帝都的生活。素鸣衍取出一只镂刻着精致花纹的木匣,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阿多奈神花之果,这是素鸣衍从燕云经院带出来的那枚青果。当年紫狻兽吞下这枚青果,从里面汲取生命之能,才能够在重伤之后生育又逐渐复原。青果内所含的生命之能被紫狻汲取光之后,就变成干瘪瘪的,但这是素鸣衍从经院里惟一带出来的东西,一直非常珍惜的藏在身边。
帝都的局势并没有因为檀那隆城登上帝子之位而有所缓和,有实力角逐帝位的王子依旧磨刀霍霍,由于诸殿下背后都是大家族的身影,帝君也无法采取更严厉的措施。素鸣衍顶替檀那明河返回青岚,多多少少破坏了帝都脆弱的权力平衡。
素鸣衍轻轻咳了一声,阿黛与青菱推门进来,青菱见尤溪也在室内,暗吐香舌,耻笑殿下的话也落入尤溪的耳朵里了。
“你只想你的母妃,却不想我!”
“侍卫里有多少家眷在帝都的?”素鸣衍回过头来问尤溪,“从明天起,让他们轮流回家,我让江采离替他们准备好礼物,免得家里人说跟着六殿下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