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特殊音源
二公后分完组头天，录音棚脱离白日的喧嚣留给夜晚的唯有宁静，保持同组的姚慎远与妶凰骋对操作台声音调节器死磕，从音响不时传出或空灵或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音。
妶凰骋停下调试抬手擦汗，“哪个对？”她投来的眼神幽幽的。
短短数日她们极限采音，每天弄到半夜，为了不耽误妶凰骋正常训练，她们用的是晚上十点往后的时间。
用微笑掩饰窘然，姚慎远反复描述她想寻找的声音：“两个时速达到80公里的金属制品交错而过的摩擦声，让人听着耳膜发堵。”
“这种算噪音了。”妶凰骋目光充斥怀疑，谁家把噪音放歌里，不怕听众听了打人？
见妶凰骋始终不赞同自己歌曲插入的音源类型，姚慎远道：“噪音也是音。”
她将对方从操作台前一把推走，接手调节器，“我们找到的音源里最接近的是被淘汰好多年的音响设备调试时发出的嗡鸣声。”点了点机器右角图标，一扇半透明显示屏从操作台上方弹出。
手指滑动半透明屏幕，调出她们录入的音源，在点下她想要的音频播放前，朝妶凰骋指指耳朵：“堵住。”
几乎妶凰骋用静音耳塞塞住耳孔的瞬间，指尖落下，悠长刺耳的金属声穿透录音棚。
牙根似被小人拿了锤子敲击，阵阵泛酸，姚慎远顶着生理反应拖动调节器放缓音源频率，降低分贝，新出现的声音很像了，可惜还有细微差别。
她要如何向别人描述这个世界没有的声音？
现世人口分布相对稀疏，没有人口密集才能诞生的特定交通工具，更别提悬浮车面对面快速行进交错时产生的摩擦声响——天空宽广，没必要选择容易引发交通事故的两车贴近行驶路线。
眼睛紧盯显示屏，姚慎远执拗地将每一道声波分层波纹曲线放大，单手放在调节器上，边听边调试，竭力把音源调教成自己想要的效果。
汗顺着额头落进眼里干涩难忍，她眨了眨眼，用手背拭去。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当声波显示出无限接近上辈子两辆交错而过的地铁发出的嗡鸣声时，姚慎远松口气，回身打算捞个椅子坐，视线便碰上了站在她身后不知多久的妫睿年。
妶凰骋早已离开，凌晨的录音棚只有她跟妫睿年。
她站直身体，“妫老师，”瞄向显示屏时间，已至凌晨三点，“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不睡，年轻也不能这么造，不怕猝死？”妫睿年夺过话头，手按住姚慎远肩膀，轻轻推了一把。
姚慎远顺势给她腾了位置，让她能更好浏览显示屏讯息。
“妫老师怎么会来？”姚慎远奇怪。
老年人睡不着起夜不至于溜达到录音棚吧。
拖动显示屏声波图的手指顿了顿，妫睿年瞪她一眼，“我不来你又熬一大夜，别比赛没到，你先倒了。”
得，姚慎远想挠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没抬起来，身边呆着个小耳报神，难怪妫睿年对她行程了如指掌。
她明白这是对方关心她，故而只玩笑道，“凰骋看起来沉默寡言刚正不阿，没想到如此听妫老师您的话。”
提到妶凰骋，老者忍不住扫射：“一个两个不让我省心，她自己三公节目没排练好，跟着你瞎胡闹。”
姚慎远讪讪转移话题，凑到操作台旁，“这是我们瞎胡闹的成果，您听听。”
“呲——”
于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于录音棚响起，经过姚慎远调试，这次呈现出的效果更闷。
闷得人耳朵发堵。
妫睿年眼疾手快点下停止，噪音消失了。
“你给观众听这个？”老者不赞同地看着她，忽的像是想到什么，了然道：“诚然好友被淘汰让人灰心，可你要带着她那份一起走下去，不能自暴自弃。”
忙得昏天黑地晕头转向的姚慎远：啊？
沐浴在老者隐藏的同情兼鼓励的目光之下，她后知后觉想起姒已被淘汰的事。
显示屏上的时间迅速倒退，外间天色由深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太阳升了又落，斗转星移，倒带至分组当天。
三公分组前是二公淘汰，照例节目组会淘汰垫底四人。
主持人每公布一位选手综合分数，便引起剩余选手们一阵骚动。
再如何卖关子，十六位选手综合分数最终还是一一录入舞台大荧幕，当她们全部分数公布，排名先后在大荧幕上一目了然。
好巧不巧，姒已位于倒数第四的位置，与倒数第五仅有一分之差。
镜头借机移向人群中姒已的节目知己，姚慎远面无表情，不知是发呆还是真的闹掰了。
淘汰选手排队发表感言，轮到姒已，她对镜头说：“很感谢这个舞台给了我一个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
她目光所及，姞泠泉惋惜地注视她。
“在此之前，我以为我是天之娇子，”她自嘲笑了笑，继续说：“站在这里我才发现过去自己有多狭隘——”
“天才太多了。”这句话仿若叹息。
“不过我并不后悔站在这里，能与这么多天才同台竞技是我的荣幸，”她又看向评委席中年女人，嘴角止不住笑意，“更何况还能在姞董手下度过两周，得她指导是我之幸。”
镜头转到评委席，姞泠泉一脸感怀。
“以及，认识难得的朋友。”镜头随她视线跳至选手群体，姚慎远脱离选手群体主动走出来抱住了她，一如pk赛表演完《秋夜之诗》那次，这次换她抱她。
姒已回抱，她们拍了拍彼此的肩头，在镜头前完成了和解。
相互松开，姒已玩笑道，“所以，你那首《败者荣光》是唱给我的。”
“……”姚慎远一愣，不语，情绪有些低沉。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舞台之外才是真正的人生，在这里输了不意味人生输了。”姒已安慰她。
面向镜头，姒已态度释然，用一句话做最后总结：“这一个多月的记忆我会珍藏一辈子。”
这句话尤回荡姚慎远耳边，故事尾声，姞泠泉不知何故没像签嬴娆那样签了姒已，她本以为这次依旧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尽管姒已进行了自己的最终场表演，姚慎远也给面子配合，共同演绎了一段及格落幕，可惜还是没能达成此行保底目的。
思绪收束回到现在，瞳孔凝聚视野清晰，老者隐含关切的面容重浮眼前。
甩去烦恼丝，姚慎远企图耐心解释：“倒也不是…”她酝酿了无数种言辞，决定以事实说话。
手指点在操作台显示屏上，切出调试页面，按下操作台弹奏琴键，将心中旋律录入。
录完一小节旋律，她剪切出这段调回调试页面点击黏贴，指尖连点，不同声波形成的片段被她分组融合。
随手指拖动敲击，音响迸发怪诞节奏，妫睿年被这些旋律弄得精神兴奋倒不觉意困，月亮与太阳同时高悬天际，印出淡淡发白的影子，晨光熹微。
道路两旁地栽舒展新叶，豆大露珠垂坠翠绿叶尖，它放大畸变的世界里，有选手呼吸新鲜空气早早来录音棚，就撞上推门而出的老者和少年。
二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将选手震在原地，“妫…妫老师…”她惊得吞吞吐吐，“姚慎远…你们？”
姚慎远长期熬夜，黑眼圈都比旁边这位新晋熬夜选手重，她边打哈欠边激动道：“总算完成了，还没谢谢老师。”全然无视了录音棚门口的选手。
“我是你导师，谢什么。”老者眼睛亮到镜片挡都挡不住，忽略她眼下黛色，那叫一个精神抖擞。
“舞台设计准备得如何？”歌曲成品敲定，她接着问到当前最关心的话题。
可别延续二公那场，根本不存在舞台设计，歌的质量固然重要，可舞台太敷衍亦是扣分项，比如嬴江便以此为理由打出四位评委中的最低分。
姚慎远笑了笑，成竹在胸：“我明天就把舞台设计的短片交给老师您。”
俩人边聊边走，身影逐渐远去。
从头到尾被忽略的选手：喂，来个人理理她，她就这般没存在感？
如星子般白色小花缀满枝头，花瓣边缘沁着淡淡粉色，微风吹过，点点花瓣随风飞舞，卷来若有似无的恬淡花香。
用完午餐的姚慎远走在小道上，路过一颗颗浮动花香的树，她抬头，蓝天被肆意生长的漆枝切割成无数块，像一块打碎的玻璃。
阳光从枝叶花朵间隔钻出投在路上，留下摇晃的光斑。
樱桃花开了。
“你知道阔时节吗？”她盯着盛开的小花，突然问。
身后和她一同吃饭又同路而行的青年抬眼看她。
这是妫睿年昨日与她告别前末了提到的话题，沉默寡言的本地人妶凰骋自然是最好的提问对象。
妶凰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樱桃花，恍然道：“该吃玉米粑粑了。”
姚慎远：“玉米粑粑？”
“阔时节会互送玉米粑粑和水酒，”青年解释说：“这个月二十号。”
说到这，她叹气：“我们要比赛。”
困于赛场的她必然无法参与阔时节。
少年闻之一笑，“这可不一定。”
按妫睿年透的口风，节目组那天有别的打算，譬如结合本地节日搞个特辑…
虽说妫睿年提前透底是想让她找机会放松放松，别给自己弦绷太紧。